1、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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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鲸号的舱壁在呻吟。
韩骁数到第一千零四十二道铆钉时，咸涩的水雾正顺着通风管道爬进来。探照灯扫过观察窗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瞳孔在玻璃上分裂成两个黑洞——像七年前太平间停尸柜的圆孔，父亲的手从白布里滑出来，无名指留着被火药熏黄的戒痕。
"方位角32，敌向角15，目标确认。"
声呐兵曹弘浪的嗓音被电流割得支离破碎。孟闯的影子斜劈在战术屏上，那些跳动的红点正沿着他脊椎骨的位置游移，仿佛某种古老的脊椎动物在深海产卵。韩骁的喉结动了动，尝到一股铁锈味。三天前的泥潭搏斗历历在目：孟闯的军靴碾碎他肩胛骨时，暴雨正冲刷着靶场褪色的警戒线。
"突击组准备。"
指挥台泛起冷蓝的光，孟闯的食指悬在电子海图上方。韩骁注意到他小指有道新鲜的割伤，血珠凝在战术手套的纤维间隙，像暗礁间搁浅的磷虾。这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个破碎的潜艇模型——1997年孟志刚送来的退役纪念品，螺旋桨叶片永远卡着抹不净的铁锈。
警报器突然发出蜂鸣。
"超空泡鱼雷！距离1500码！"曹弘浪的吼声撞在钢化玻璃上，"规避动作倒计时——"
韩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氧气面罩的橡胶边沿勒进颧骨，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声响。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咬着呼吸面罩，监护仪的红光在皱纹里流淌，像海底火山喷发的熔岩。
"五、四..."
龙鲸号猛地向□□斜。韩骁的后脑勺即将撞上液压阀门的瞬间，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垫了上来。孟闯的体温透过手套渗入他的发根，混着止血绷带的药水味，竟比深海高压更令人窒息。
"头盔。"孟闯的声音贴着耳膜震动，"要我帮你系到退伍那天？"
韩骁反手扣住对方手腕。掌心的旧疤硌着孟闯腕骨处的刀痕，那是去年联合演习留下的——他们被潮水困在礁石洞里，孟闯用匕首割开缠住他的渔网，血滴在月光下凝成珠串。
"孟大副这么惜命？"他故意用拇指摩挲那道凸起的疤痕，"红海行动..."
爆炸波在此时袭来。
减压舱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韩骁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塞进离心机。应急灯开始频闪，在视网膜上烙出父亲墓碑的残影。他看见孟闯的嘴唇在说些什么，战术刀正挑开卡死的安全栓，刀柄缠着的黑色绝缘胶布已经发白——和父亲遗物箱里那截胶布一模一样。
…
三天前 20:47
靶场的探照灯被雷雨浇得奄奄一息。
韩骁的匕首抵在孟闯喉结，雨水顺着刀刃淌进对方领口。他能感觉到那具躯体在轻微震颤，不是恐惧，而是长期服用止疼片导致的神经性抽搐。医务官说过，这是红海行动留下的后遗症。
"为什么改我的狙击位？"
泥水灌进作战靴，孟闯的睫毛缀满雨珠："你右肩旧伤未愈。"
刀尖又逼近半寸。韩骁闻到血腥气，分不清是孟闯颈间的擦伤，还是自己虎口崩裂的伤口。父亲牺牲时的电报突然浮现在雨幕上：【诱饵弹提前引爆】，每个字都在往下滴墨。
"你在害怕。"孟闯突然说。他的瞳孔在闪电中泛着冷灰，"怕我像你父亲？"
韩骁的拳头擦着对方耳侧砸进泥里。泥浆溅上孟闯的喉结，和那道旧疤重叠成诡异的图腾。当雷声碾过云层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质问："你知道什么？当年你父亲..."
"报告。"勤务兵的声音刺破雨幕，"指挥室紧急集合！"
孟闯推开他起身的动作像个提线木偶。韩骁盯着那人后颈的医疗贴——据说下面藏着块弹片，离颈椎只有2毫米。父亲病历上也有类似的标注：【第四腰椎残留金属碎片】，钢笔字被泪水晕开了。
…
深海此刻
鱼雷爆炸的冲击波撕开减压舱。
韩骁的耳膜发出悲鸣，仿佛有千万只海蜘蛛在颅腔结网。孟闯的氧气面罩已经碎裂，血丝从鼻腔溢出，在失重状态下凝成诡异的珊瑚状。他们被水流卷向不同的方向，就像七年前那两具相背而行的棺椁。
"抓住我！"
韩骁的战术背心突然被拽住。孟闯的手臂横亘在他腰间，伤口渗出的血珠漂浮在两人之间，像一串被剪断的佛珠。父亲下葬那天，母亲也曾这样扯断腕上的念珠，檀木珠子滚进墓穴的裂缝里。
"声呐显示..."曹弘浪的通讯时断时续，"...火山带异常活动..."
韩骁的指尖触到某种冰冷的东西。在龙鲸号彻底倾覆前，他看见孟闯的颈链滑出领口——吊坠是半枚弹壳，截面刻着褪色的编号：MZG1997。父亲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锁着另外半枚。
应急灯终于彻底熄灭。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块浸透柴油的裹尸布。孟闯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海底两万米的回响："韩骁，活下去才能..."
咸涩的海水灌进口腔，吞没了后半句话。韩骁在昏迷前的最后意识，是孟闯将氧气阀按进他掌心时，手套纤维划过皮肤的触感——与父亲最后一次替他系红领巾的力度，微妙地重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暗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