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日记簿》草鱼苗

1、第1章 你先下来

　　上午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响起时，周玉棠还沉浸在桌面那道做错的作业题里，对着黑板上物理老师列出的正确答案又看了几眼，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她捧起练习册和草纸，与向食堂走去的人方向相反，她走向了宿舍。

　　周玉棠把那本练习册放在桌上，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面包，塞进嘴里两三口就吃完了，刚要着手做题，床铺上亮屏的手机和通知栏上来自妈妈的“未接来电”打断了思绪。她拨了回去，微皱眉头，电话铃声的等待时间被无限拉长。

　　“棠棠，你吃完饭了吗？”

　　“吃完了，妈。”

　　“晨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现在就要转院去北京，你周末回家，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周玉棠心中一惊，“这边还是不能看吗？”

　　“棠棠，北京有能治疗晨晨的病的专家，但是……肯定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我得在北京租个房子……你爸打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一个人……”

　　“没事妈！”周玉棠打断了母亲透着忧愁的话语，“我一个人也可以，还能去外婆家。”

　　“嗯。你爸一个月给你400块，够不够用？”

　　周玉棠没说，这些钱有点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够了，妈。”

　　妈妈最终还是在挂断电话后，给周玉棠又转了二百块钱，附着一条文字消息：新学期了，你买点学习用品。而周玉棠看着柜子里规划好天数的小面包，叹了口气，摸摸肚子，饥饿感已经过劲了。

　　三中的宿舍条件差，人尽皆知，唯一的好处是有热水和免费住宿，缺点就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温度——冬天冷，夏天热，远不及教室里空调制造的舒适氛围，因此中午回宿舍休息的人更是没几个，一般情况下，这个宿舍只有她一人中午常回来。

　　周玉棠正沉迷于物理题中，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本以为是自己同班的室友金诗芸，回头一看，却对上了两张陌生的面孔。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间宿舍原先那几张闲置的空床，今天有两张已经铺上了被褥。

　　那两个女生小声聊了几句，看见周玉棠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便乖乖地去到自己的床铺，没与她对话，不过周玉棠对此求之不得，她恨不得一整天都不与别人说话。

　　宿管陈姨打破了这个平静，她跟在两人后面进来，看到正在写题的周玉棠，轻声唤了唤，然后便开始介绍。

　　“这届高一，就两个女生住宿，你也知道，隔壁那间太冷了，你们这屋也就你和诗芸住，我就给她俩安排这里来了。”

　　顺着陈姨的目光，周玉棠看向自己的两个新室友，嘴角微微地，僵硬地向上抬了抬。“你们好，我是高二的，周玉棠。”

　　床铺靠窗的那个女生叫张佳月，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嘴唇薄，鼻梁高，是漂亮的女生。另一个女生叫夏明葵，圆圆的脸，微胖的身子，个子倒是不矮，长相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周玉棠只是看了她们几眼，便继续一头扎进习题册了。

　　陈姨前脚刚走，夏明葵便瘫倒在床上，刷起手机，张佳月和她的床中间离得不远，两人一左一右聊了几句，便也各自午睡了。

　　周玉棠心乱如麻，做完了物理题，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下午上学。

　　晚上回寝时，偏外向的张佳月又带头对金诗芸做了个自我介绍，周玉棠在晚上的聊天中一点也不主动，金诗芸倒是愿意陪两个妹妹多说几句。

　　夏明葵是个友好的女孩，张佳月又足够外向大方，金诗芸的微笑很快让几人熟络起来，话一多起来，人的联系也多起来，周玉棠也不得不说了几句，夏明葵和张佳月两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学姐和自己是一个中学的。

　　“那你肯定记得你们那届的那个社会哥！就那个把德育处老赵打了那个！”夏明葵不禁打开了话匣子，周玉棠仍然是淡淡的，不过回忆起这种主任被打的滑稽事，还是发自内心笑了笑。“他被打，纯活该的。”

　　周玉棠没说几句，便又转头扎进了练习题中。夏明葵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不是那种漂亮的女生，脸上有些肉，身材只是普通，戴着眼镜显得眼神有点呆，没有表情时嘴角向下，好像摆着臭脸一样，老套的马尾辫垂在后面。

　　夏明葵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不禁好奇起这个人。

　　第一天住宿舍，两个新生是有点不适应的，但好在两个相熟的人可以抱团取暖，张佳月嘟囔了一句，“这床真硬。”夏明葵也小声接茬，“主要是热，我快热死了！睡不着！”

　　宿舍里太安静，外面时不时传来树叶被秋风吹起的沙沙响声，夏明葵就这样翻来翻去，放空大脑，直到陈姨叫起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就入睡了。

　　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反应了好一会，夏明葵才开始洗漱，她洗漱的速度很快，因为她洗脸只用香皂，又没有其他护肤品，所以给自己预留了好一会可以磨磨蹭蹭的穿衣服。

　　一上午的高一课程上的她眼花缭乱，对于高中，夏明葵是有点恐惧的，好在班级的老师同学都极为友好，尤其是教英语的班主任杨老师，留着和鲻鱼头很像的发型，深棕的发色，戴着眼镜，微微一笑极具魅力。

　　班里有个能让全年组女生心花怒放的英俊女老师，夏明葵心中暗喜，下课去找张佳月时，还不忘炫耀自己可以成天看见这位老师的幸运。

　　“哎呦……瞧把你美的。”

　　“她真的特别好！我要一见钟情了！而且她业务能力也超强！”夏明葵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英语成绩，不禁又燃起点希望。

　　两人又说起宿舍的硬板床。

　　“要我说还是家里好，住这一天宿舍我都恋家了，以前都没这感觉。”

　　“我不想回去，我小姨最近回老家走来往，姨夫又得带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喝酒，我上次在家，他就嫌我给他丢面子。”夏明葵说这话时，脸上不是忧愁，反而是一种嫌弃。

　　“唉，人在屋檐下，也没办法，你小姨婚姻生活不太幸福吧？”

　　“害，她们老辈子都这样。让我回我还不回呢，满屋子烟酒气。”

　　晚上回寝，夏明葵用微信给父亲发送了班级群里交练习册费用的消息，提醒他该给自己转钱了，父亲一如既往附赠了一段小作文，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考不上好大学你就完了。

　　不过她不在乎，该交的费用他能转就行。

　　刚刚把钱转进班级群，她还没消停地玩一会手机，小姨的电话就来了。夏明葵干脆直接去到隔壁——那个因为隔热不好没人住的房间，屋里是开着灯的，但她却没在意，因为这屋允许她们放些杂物，她恰好刚从里面出来时忘记了关灯。

　　小姨的语气是柔和的，说话内容却让人火冒三丈又无处发泄，

　　“明葵，你刚管你爸要钱了吧？”

　　“昂，练习册钱，班级统一订的。怎么了？”

　　“你爸又跟我抱怨了，说今年钱不好赚，你还总是要钱，你看你，开学之前又要钱和同学出去玩，这一下子……他觉得你是把自己存的钱都乱花没了。”

　　“他钱不好赚？他再不好赚，赚一笔的零头都够我吃一年的了！我要钱怎么了？我问他出去玩的钱，从来不说要多少，他给多少我都认，我在学校住宿，怎么回家去拿存的钱，我未卜先知，带一打钞票去学校吗？书本费一二百块有什么可抱怨的？”边说着，夏明葵边在这空屋子里烦躁地踱步。

　　小姨的语气仍旧平静，“是，我和他说了，你应该是钱没在身边。”

　　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夏明葵立即平息下来，“小姨，我不是和你生气，我就是听不下去他这话，要不你就给他再打一电话，完了告诉他别成天找你抱怨。”

　　夏明葵心里清楚，小姨的电话，明摆着在说：你爸有谴责我没教育好孩子的意思，我不该受这种谴责，你看着办。

　　她挂了电话，对着墙骂了几句，“铁公鸡！就不能给小姨点钱，住谁家没有房租，过年过节那点礼品算个屁。”

　　深深叹了口气，夏明葵走向窗边，把窗户打开，两手一撑，一屁股坐上窗台，准备望望风放松一下，却看到从窗边被床铺挡住的一个书桌旁的身影，正一脸疑惑看着她，然后略带焦急地向她快步走过来。

　　“……你别冲动啊。”

　　周玉棠一只手拉住她撑在窗台上的胳膊，嘴里却只说得出最简略的话。

　　“我c！”这一下差点让夏明葵身形不稳摔在地上，还好她坐得够稳，“你，你怎么在这？”

　　周玉棠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仍然没敢放手，“你下来，你先下来。”虽然语气仍旧平淡，但却多了几分惊慌。

　　“那，我刚才打电话你都听到了？”夏明葵自己反应了几秒钟，然后开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看到你在这啊。等一下，我就是坐着吹吹风，你是不是误会啦？”

　　周玉棠这才松开手，又坐回空床铺上，“这地方要是出个跳楼的，应该就没法住了。”

　　夏明葵倒是没有嫌她话里透出的冷漠，反被这番话逗笑，“放心，我做人是好人，做鬼也做好鬼。”

　　周玉棠看着她摇头晃脑，和被微风吹起的短发，不禁也笑了。“反正这是二楼，你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