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制永生》洛小毓

64、时机

　　“可爱又天真的实验体，或许祂们根本没有准备这种东西。”楚熵自顾自地说着，“祂们并不打算给你什么承诺，毕竟你在这里是生活不下去的。”

　　楚熵的嘴角咧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残忍”的微笑，他扭过头，像是在欣赏一副名画一样描摹着安昱的脸：他不得不承认，智者的审美是登峰造极的，修长的双眼里漆黑如同深渊的眸子染不上一丝的情绪，像是一双黑洞一样引诱着人沉沦；挺立的鼻尖下两片浅粉色的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只可惜它的主人是为了苦难而生，连带着嘴角都习惯性的微微向下；洁白无暇的皮肤即使在沙漠这样恶劣的日照条件下依旧白净的像是一颗珍珠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把玩——

　　有着这样近乎完美的一张脸，即使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放在家里当作是一件花瓶摆件也是赏心悦目的，难怪大人要亲自回收。

　　“大人说了，他相信你会做出选择的，很快你就会主动离开。”楚熵对着安昱那双宛如一潭死水一样的眼眸，他用平生最和善的表情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西服口袋中取出了一份被折叠好的地图，“如果你想好了，大人会在这里等你。”

　　安昱将信将疑的接过楚熵手中的地图，那是一份极其精美的手绘地图，不仅标注了绿洲的位置和建筑，还有这附近残破的建筑群和植被，而在地图的最中央被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圈，安昱看得出来，那是之前明老板藏身的地方。

　　“我不会离开的。”安昱随手把地图丢到一边，他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不假思索也没有停顿。

　　在沙漠中自由翱翔的雄鹰又怎么会主动回到猎人的手臂上，重新被驯服成为祂们的猎鹰？

　　“你会的。”楚熵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昱手上的手术刀跟随着他的动作如影随形的按在他的咽喉上，楚熵却自在的堪比在自己的商店挑选物品一样，他轻快地走到药柜边上，上上下下仔细地搜寻了一圈，然后拿走了一瓶被临川放在深处的药瓶，他随手晃了晃，似乎很满意药片在瓶子里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声音：“不错，麻烦你等临川回来的时候和他说一声，楚熵把这个带走了，让他记得早点把车还给我。”

　　“临川不在，这里的药你不能带走。”安昱的语气并不好，楚熵这个人给他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明明是他捏着楚熵的性命，但安昱却总有一种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放心，我和临川很熟。”楚熵捏着又有些逼近自己的手术刀，他能感觉到刀片有些细微的颤抖，很明显，握着刀的人有些心绪不宁了。而楚熵又轻飘飘的在安昱的心里放下一颗重磅炸弹，“你还不知道吧，临川去沙漠里找你之前，先到我这里和我做了一笔交易，我的车也就是那个时候交给他的。”

　　“你说，你在沙漠里和一个老太婆生活得好好的，怎么会那么快就有人追上来、找到你了呢？”

　　楚熵从来都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他出现的时机都是绝佳的。当他轻快地离开小诊所的时候，绿洲上不少的居民还没有从梦乡中醒来，他悄无声息的拜访，又迅速的消失在沙漠中，只给安昱留下一地的纷乱。

　　安昱听得懂楚熵话里话外的暗示，在归宁阿婆离世这件事上，临川或许并不清白。而楚熵很明显是和研究所有些密切往来的掮客——他甚至知道自己在研究所里的编号，也知道自己的是如何诞生的，甚至是带着祂们的指示来找得自己。

　　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为什么临川会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临川或许长期的在为楚熵供给药物。

　　虽然安昱隐隐可以感觉到楚熵所说的话并不能相信，但是这个时机真的太过于巧妙了：安昱和临川刚刚因为研究所的事情产生过矛盾，而在临川的告白之下，安昱原本迟钝的情感像是在一夜之间萌发，不同的情感交织在他麻木的大脑里，可偏巧这个时候临川又不辞而别——安昱显然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安昱原本也想将这次周炽对自己的利用轻轻揭过，只要绿洲没有陷入预想中的麻烦，他愿意装一次傻瓜；但现在麻烦已经找上门来，甚至还是大摇大摆地进出绿洲，没有一丝谈判的余地，似乎笃定了自己无处可去。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的地图，血红色的圆环看上去是那么的刺眼，他还记得在哪里发生过什么，明老板的胡言乱语似乎还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你是傀儡，是祂们的圈养的刽子手……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呢？

　　窗外的阳光已经照亮了绿洲的每一寸角落，活力四射的孩童们在绿洲中央的空地上呼朋唤友，大人们也开始了他们忙碌的一天。此起彼伏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安昱的耳朵里，打破了小诊所里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明明空气在太阳的炙烤下已经变得暖和，但安昱还是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我该干什么呢？
　　安昱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窗外热闹的绿洲，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是不是到了该去巡逻的时候了？
　　对，该去巡逻了，该去看看绿洲外的陷阱布置，该去看看空地上在撒欢的孩子们……

　　安昱近乎机械地走出小诊所，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再去想楚熵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但如果人类的思维如此好掌控，纷繁的情绪也将不复存在。

　　绿洲上的居民们并不知道凌晨的小诊所里发生过什么，但他们感觉得到安昱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比以往更加的沉默也更加的孤独。临川和周炽已经离开了五天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否顺利。

　　绿洲上的气氛在安昱影响下也变得逐渐沉闷起来，每家每户的门前都开始多出一些尖锐的保护措施，或是一盆盆仙人掌，或是缠绕在篱笆上的荆棘，也或是生锈的铁片。

　　安昱也试图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但每每当他回到小诊所里，看到床头挂着的、在风中轻微摇晃的捕梦网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楚熵留下的那句话：你和归宁阿婆生活得好好的，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当初的那场围猎像是电影一样在安昱的脑海中反复播放，他想起了自己早在那时就已经遇见过楚熵——那个被他利用、挡住了其他掮客的倒霉鬼，就是现在西装革履却有些疯癫的商人楚熵。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甩掉身后的掮客才能有一线生机，居然忘了在城区里或许本就有可以追踪的东西。

　　是他太过于大意，才会让归宁阿婆早早的暴露在丧心病狂的掮客的枪口下。
　　可临川又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是第一个找到归宁阿婆，找到他的落脚点的。
　　但如果他图谋不轨，归宁阿婆又怎么会把捕梦网交给临川？

　　日升月落，时间是最诚实也是最残酷的，它平等的对待世间万物，不会停留也难以倒退。

　　周炽和临川已经离开了十天，在第十一天的早晨，安昱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在绿洲的边缘行走。

　　绿洲里的孩子们已经不再被允许离开绿洲玩闹，年幼的孩子们只能趴在窗户边和自己的同伴遥遥相望；医护团偶尔也会来敲小诊所的门来补充一些药物，临川走之前留下的消炎药和退烧药是用得最快的；预备队员们也在安昱的安排下开始轮流在绿洲里守夜值班，安昱作为他们的教官，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在这一片风声鹤唳之中，似乎只有荀瑰还保持着最初的节奏，他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猎手出门狩猎，为绿洲带回来新鲜的食物，好像并没有察觉到绿洲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安昱哥哥！”小木屋里，荀阳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叫住了正准备开门回去休息的安昱，“安昱哥哥，临医生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陪着阿隼守了一晚上，又刚刚在绿洲的边缘巡逻了两圈的安昱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他几乎是跟随着自己的本能走到了荀阳的小窗前。只能躲在小屋里生活的少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沙漠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但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兄长却一直早出晚归，忙碌地维系着绿洲的生存，这也让少年只能把自己的不安埋在心底。

　　“不知道，是你的药吃完了吗？”安昱的脸色苍白，原本白净皮肤现在更是连一丝血色都看不到，即使和长期不见阳光的荀阳相比也不逊多让。

　　荀阳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一脸疲态的安昱，他听哥哥说起过，现在绿洲上的安危需要仰仗安昱，而安昱也同样在不遗余力的保护着绿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了自己的担忧来打扰安昱。

　　也许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困倦而疲惫的安昱伸手揉了揉荀阳的小脑袋，他强撑着自己近乎透支的身体，想要给面前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少年一些安慰，“没事，你说吧，安昱哥哥会尽量帮你的。”

　　“我的药还有，临医生帮我准备了很多。我只是有些担心，现在绿洲上的大家都在加固自己的家，但哥哥一直带着人出去打猎，我也没办法自己出门。”荀阳期期艾艾地看向安昱，他也不知道自己地请求是否会被答应，“安昱哥哥，你能帮我布置一下吗？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