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兽人部落宣扬法治》顾景汐

42、两日昏迷

　　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
　　脑海里无端多出的记忆让任若星一时有些怔愣。

　　阳野对上她没有焦点的视线，担忧地轻抚她的脸颊：“还难受吗？”

　　任若星喃喃道：“我……怎么了？”她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记忆，“刚才在河边，我觉得头疼，之后……发生什么了？”

　　“不是刚才。”阳野嗓音沙哑道，“是两天前。”

　　任若星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恐怕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的缘故。
　　窗外天光昏暗，还未彻底融入夜色。她还以为距离他们傍晚在河边散步时，没过去多久。
　　没想到，她居然昏睡了两天……

　　阳野起身给她舀了一碗温水，她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你当时皱眉按着自己的头，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阳野继续解释道，“后来直接晕过去了……我抱你回来，也找祭司看过，但他只说是兽神大人的安排。”
　　说到后半句，他语气中隐含怒意。

　　任若星的思绪却一瞬清明，追问道：“祭司来过？”
　　阳野嗯了一声，动作极轻地贴住她的额头：“还难受吗？”

　　“现在没事了。”她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脑海里却在思考祭司和罗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关于罗医生和基因实验……到底是她的臆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不，不对。一定不是梦。
　　如果不是因为不一样，为什么她偏偏记得这些梦的内容，记不住别的？
　　而且这些记忆很连贯，将曾经梦里出现过的一些碎片画面都串联起来……还有她特殊的体质。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走神：这具躯体不同于普通人的原因，她好像找到了。

　　阳野在她的指背落下轻柔的吻：“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她没有回答，兀自思索着。
　　如果说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那这里究竟是哪里？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没有穿越，只是被困在一个更大的、与世隔绝的实验基地？

　　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迄今为止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些实验人员，那位罗医生看着她，是不是在看一场笑话？

　　“阳野。”她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我有点……害怕。”

　　阳野将她搂得更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手掌顺着她脑后的头发缓缓滑过，轻声安抚道：“别害怕，我陪着你。”他重复道，“我陪着你。”

　　任若星感受着她的体温，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这片森林……有多大？你们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阳野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如实回答道：“没有，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这里。”

　　“没有人想过离开吗？”

　　“外面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至少部落里是安全的。”

　　任若星沉默。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此前，大熊部落的居民们每天都还在为生计发愁，连食物都没有着落的时候，自然是在熟悉的地方抱团取暖更安稳。
　　哪里有余力去冒着生命危险探索未知？

　　见她不说话，阳野问道：“你想离开这里？”

　　“我想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要走吗？”

　　任若星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目道：“我还没想好。”
　　一切都太乱了……她尽可能拉扯住无序发散的思绪，回归理智。

　　虽然祭司和罗医生长着同一张脸，但细细想来，两人还是有差别的。

　　比起罗医生的偏执、阴暗，祭司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团朦胧不清的迷雾。

　　还有一个问题是时间。

　　阳野从小就在部落里长大，其他人看起来也是如此。如果按麻婶的年龄来看，这是多少年了？
　　麻婶说，在她小时候，祭司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仿真机器人已经发展到肉眼难辨真假的地步了？

　　这太荒谬了。

　　从想要逃出实验室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任若星意识到自己的假设处处都透着不合理之处。
　　毕竟大熊部落的生产水平是真的低下。

　　如果这里是实验基地，为什么要把实验体都放置在这种原始环境里，甚至让他们面对巨虫的威胁？

　　就算是为了所谓的开发人类潜能，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而且，除非有什么控制器械被植入她的体内。否则，从她对自己身体的观察来看，她毫无束缚。
　　不仅没有曾经套在脖颈上的金属监测环，连印在侧颈的实验体编号都消失了。

　　每个人都能自由出入部落。
　　可以说，只要他们有想要离开的意识，他们就能自由地离开。

　　整个大熊部落，从后山到河谷森林，毫无现代文明的痕迹。

　　或许，要搞清楚状况，还是应该从祭司身上入手。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阳野轻吻她的额头，随后再次起身。

　　任若星拉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吧，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休息。”

　　这是实话，她本人并没有睡了两天的实感。除了突然涌现的记忆让她脑子有点混乱，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
　　反观阳野的一脸疲态，她哪还能心安理得地让人照顾。

　　在阳野反驳前，任若星便抢先一步推开屋门，惊讶地发现石头和青竹并未离开。
　　天色已晚，她纳闷道：“你们还没回去休息吗？”

　　青竹见到她，一脸喜悦。
　　石头在一旁解释道：“我们担心主人，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吃得也少。”

　　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头，任若星垂眸道：“让你们担心了。”

　　吃过饭后，石头和青竹一起离开。任若星则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好好监督阳野休息。

　　她一边烧水准备洗澡，一边询问阳野：“这两天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吗？”

　　阳野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闻言答道：“祭司确认了夏日祭的时间。”

　　“什么时候？”
　　“后天。”

　　“那兽王选拔？”
　　“父王说，所有参选者通过决斗的方式，向大家展现实力。”

　　还真被阳野给说中了。
　　任若星无奈，很多长年累月的习惯确实没法短时间内扭转。她这段时间给大熊部落带来的改变，已经可以算是飞速发展的奇迹了。

　　决斗一直是大熊部落重要的争议解决方式。在仍然需要武力对抗巨虫威胁的大环境下，这种以武为尊的信念，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更改。

　　不急，慢慢来吧。
　　任若星不禁自我开解道。

　　反正急也没用。

　　想到现任兽王熊远山二十年来的不败战绩，任若星问道：“你觉得，今年兽王还会连任吗？”

　　阳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希望他连任吗？”

　　任若星对熊远山最大的不满，在于他不愿意改变现有的食物分配格局。在他眼中，普通人始终比兽人低一等。

　　可是如果熊远山不连任，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论起歧视普通人这一点，很多兽人都是如此，甚至比熊远山表现得更过分。

　　少数普通人家庭出身的兽人，他们在觉醒后往往需要和其他前辈组队狩猎。
　　很多兽人还是愿意栽培年轻人的，也不免向他们灌输不平等的观念。

　　久而久之，近乎所有人都将觉醒仪式作为阶级跃迁的关键节点。成功觉醒便能享受“人上人”的待遇，反之，则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即使存在少数无法认同这种价值观的人，也无法和主流群体抗衡，只能自发抱团，不与之往来。

　　任若星用手托着下巴：“我一时想不出，还有谁能当兽王。”

　　阳野斜倚在桌旁：“原本熊壮是有可能的，父王很希望让他继任。”

　　任若星点头表示理解：“但现在熊壮受伤了，没办法通过决斗给他造势，居民们的投票结果就不可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兽王坚持要决斗，恐怕是希望连任。等到熊壮能正常参选的时候，他再配合让位。”

　　“嗯。”阳野赞同她的猜想，随即又问了一次，“你希望他连任吗？”

　　见他执著于这个问题，任若星微微挑眉：“你期待我怎么回答你？”

　　阳野嘴唇微抿。

　　任若星忽然凑近，盯着他的眼睛：“说吧。”

　　看着她精神的样子，阳野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我会参加选拔。”

　　意料之外的答案，任若星双眼微睁：“可你之前不是……啊。”
　　说到一半，她便意识到，阳野从来都没说过他不想当兽王。

　　惊喜过后，她忍不住担忧：“你有把握吗？”
　　虽然曾亲眼见过阳野打败熊海波，但熊远山能二十年立于不败之地，恐怕要厉害得多吧。

　　阳野却笑得轻松：“有。”

　　任若星靠到他怀里，指间蹭过他手臂上浅浅的伤疤，轻声道：“别受伤。”

　　石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她离开阳野的怀抱，起身去兑洗澡水。

　　屋外已经彻底被夜色笼罩，等到两人都清洗完毕，明月已高悬于空。
　　因为刚醒来没多久，任若星此时一丝睡意也无，趴在床边望着月亮发呆。

　　“其实还有件事。”阳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任若星没有回头，只答道：“什么？”

　　阳野语速很慢，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祭司说，你会昏迷，是因为兽神选中你……成为夏日祭的祭品。”

　　任若星猛地回过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个音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