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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传·冯绚传 ...
大齐皇帝萧忱即位第五年,江陵流民叛乱。皇帝命老将韩奕带兵前去平叛,开府治事,并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韩奕幕僚柳念之,时任行军司马。
江陵刺史冯韶,素有雅望,与朝廷军互相配合,不出一月,就平息了流民之祸。
冯韶大喜,设宴款待韩奕与其部下。
韩奕是先皇的妹夫,亦即是现在皇帝的姑父,久任刺史的冯韶,也想通过这次功劳,获得升迁。地方刺史管得太多了,又不讨好,时常流民暴乱一下,就身首异处,实在是不好。洛阳,自然比江陵好!
于是,冯韶便暗中会柳念之,向其诉说自己加官进爵的愿望。柳念之拒言:“这些事务,非我一个行军司马可以插手。韩将军是至尊的姑父,足下若想升迁,可直接向韩将军诉说此意。”
柳念之谨慎,柳家不比韩家显赫,不敢过多插手用人之事,冯韶只能扑了个空。
失败后,冯韶仍不甘心。
他看着后院里的歌伎,便想用美人计。这些歌伎是他一手培养的,个个姿色出众,其中的陈婆子,又负责歌伎起居,最是明白她们的心性。
冯韶找到陈婆子,“陈婆,我问你,这些女人里面,谁最聪明?”
“那得是阿素。”陈婆骄傲地说道,“阿素喜欢看书,又会唱歌,箜篌弹得最好,琵琶也还可以。最重要的是,阿素很聪明啊,当时在宴会的时候,就跟我说,她看里面所有人,就两个人最出众。我去问了问,才知道,她指出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韩将军,一个是柳司马。”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柳念之确实有个妻子,不过那妻子看不上他,和离后,嫁去了裴家。现在,他亦是独身一人,还未婚娶。行,就这么办。陈婆,你去知会阿素,就说践行宴,她负责出面款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柳念之啊柳念之,我到要看看,你是多大的定力,能看见阿素,还不动心。”
同时冯韶心里一紧,这可是他养了六年的歌伎阿素啊,最聪明也最体察自己的阿素,所有的歌伎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阿素。
管不得那么多了,万一柳念之上套,顶多也就是收纳阿素当小妾,到时候自己发达了,再把阿素要回来不就好了?
践行宴上,阿素穿着一身南朝服饰,又是双环发髻。
这衣服像极了洛神赋图里凌波微步的仙女,柳念之行军多年,自然没有见过,觉得新奇之余,心跳快了几分。
只见阿素容止柔弱无骨,我见犹怜,低着眉毛,坐在了箜篌前。
陈婆很开心,在后面看着,阿素自己选的曲子和衣裳,肯定能惊艳四座。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这是《诗》中的《小戎》,亦是秦风里的诗歌。秦风多慷慨激昂之辞,又有《蒹葭》《小戎》这样诉说爱恋的诗歌。柳念之第一次听到,却仍旧能坐怀不乱,浅呷了一口酒。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阿素唱到这里,翦水秋瞳盈盈,望向柳念之。那双眼,似乎在诉说着无限的爱慕。柳念之不敢直视她,便回避着。
楚地女子都这么开朗的吗?难道不是“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那样的矫柔妩媚?而且这个“念”字,还是自己的名讳。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駠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唱到最后一句,柳念之再也静不下来,他是北方武人,眼睛极富侵略性,“姑娘方才歌辞,其中有我的名讳。”冯韶逢场作戏,“啊呀,阿素,你怎么回事,选的曲子,竟然冲撞了柳司马的名讳!”
阿素立刻跪在地上,“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柳念之挥手,“无妨,叫我常思就好。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名讳么……无所谓。你叫什么名字?”
“冯阿素。”二人目光相望,那一瞬间,又像是过去了很久。
冯阿素这才敢仔细看柳念之,那张面孔,有北人独具的刚毅,冯阿素自小长在江陵,很少见到这样的男人。
柳念之笑了笑,“绘事后素,姑娘今日的装扮实在算不上素,不如,我为姑娘起个大名?就叫‘绚’,如何?”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好,好名字!阿素正好没有大名,不如就照柳兄的起!”冯韶见二人情谊绵绵,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但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反悔,“柳兄,你看阿素,样貌如何?”
“府君的歌伎,自然是最出众的。”柳念之不慌不忙说道,他也猜到了冯韶的用意,只是不敢贸然接受,便侧目看向韩奕。韩奕是驸马,肯定不能再纳侧室,不发一言,柳念之只好看向别的同僚,见众人喝酒吃肉,无一人把阿素放在心上。确实,只有他,还未成家。
冯阿素一曲歌罢,翩然离场。她掠过柳念之的桌案,“明日寅时一刻,后院见。”
陈婆觉得哪里不对,阿素回来后就问:“阿素,你这是……你是故意选那个曲子吗?”
“嗯。婆婆,我不想待在刺史府了。府君把我妈这些小女娘买回来,授以诗书,年纪到了也不让我们婚嫁,用意不言自明,他是想利用我们,或者占有我们,困在这儿一辈子。可是我不想这样。刺史对我有恩,但我不愿意就这样下去,天下那么大,我听说洛阳很繁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你都自己做了决定,还问老婆子我做什么。”陈婆有些生气。
“刺史想让把我献出去,用美色引诱柳司马上钩,然后举荐刺史入京任职。我不喜欢这样,我宁愿自荐枕席,那也是我自己愿意!我不想让自己像一个供人利用的玩意儿。那样的话,我和他,就不纯粹,他会疑我。”
阿素卸去铅华,一张白净的脸如出水芙蓉,“阿婆,我明日凌晨会问他愿不愿意带我走,如果他愿意,我就和他私奔!”
“你觉得柳司马是良配?确实,你待在刺史府,年老色衰后,下场跟我差不多,但是好歹能活着,万一那柳司马不是良配,抛弃了你,你就得当垆卖酒!傻姑娘,你看那么多书,始乱终弃的男人还少吗。”陈婆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还得商榷商榷。”
“不,不用商榷了。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己负责。不过,我希望阿婆能跟我一起走,我们也好有个伴,你也可以看看,我赌对了没有。”阿素性子很倔,换了睡衣就准备安歇。
陈婆见阿素已经熄灯,就不再劝。小姑娘正是怀春的年纪,看了一个柳念之就爱得要死要活,人家可是世族,怎么会看上阿素呢?明天柳念之拒了她,她就知道厉害了。
翌日寅时,柳念之早早到了后院的小花园。天还没亮,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江陵的气候,比长安柔和多了,即使是冷,也不是那种肃杀的冷。
水池边有一丛芦苇,偶有几只四声杜鹃飞过,不见其影,但闻其声,听起来有些凄凉。他折了一朵杜鹃花,那样鲜艳的颜色,和昨日阿素的衣服格外相配。
阿素穿过长廊,自池前芦苇处而来,穿戴整齐,素钗布裙,尽去铅华,“昨天的衣服和首饰,都不是我的。只有这一身,是我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的。可能,会让柳司马失望……”
柳念之闻言,并没有太讶异,“绘事后素,重要的是素,而不是绘。”他另摘了一朵蔷薇花,簪在阿素的鬓边,“如此便好。”
“多谢柳司马。”阿素颔首,还有些害羞。柳念之温声道:“叫我常思就好,念,常思也。这是我的字。”
“柳……柳常思。你……你愿意带我走吗?”阿素终于还是问道,“无关别的,就我和你,你愿意带我走吗?去哪里都行,离开这深不可测的刺史府,不知道你愿意吗?”
柳念之抬头望天,他很少给人承诺,元配不喜他作风,这才和离,面前这个姑娘,他又如何能给她承诺呢?如果在一起后,面目可憎起来,还不如停留在最初的相遇。但他扪心自问,明明这个姑娘,他也很喜欢啊。“阿素,你……你觉得跟我一起走,会比在江陵好么?”
他警惕这是冯韶的美人计,所以没有肯定。
“我知道了,你是嫌弃我出身。罢了,我这样的女子,就应该逐水飘零。”阿素秋水一般的瞳孔中满含哀愁,“那……我不再打扰柳司马,就当阿素今日没来过。”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柳念之当真可以无视引诱,看来冯韶的计策注定泡汤了。
“不,阿素。”柳念之一把握住了阿素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昨晚宴会,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人往高处走,我的品阶算不上高,又是武将,一直颠沛流离。我冷漠寡言,又经常出征,元配妻子难以忍受,就与我和离了。所以,我确实非为良配,你们这样柔情似水的楚地姑娘,自是该找一个懂你怜你的郎君。”
“可我不那么觉得。”阿素回过头来,“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是啊,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阿素双手握住柳念之的左手,“那,你是愿意带我一起走了?”
大军回京,冯韶府上少了个歌伎。时人都说,歌伎阿素与柳司马相逢于酒宴,阿素慧眼识英雄,觉柳司马非池中物,遂与其私奔。
第二年,阿素诞下长子,柳念之大喜,力排众议,以生育长子之功,让阿素做了自己的正妻。
这一年,驸马韩奕去世。崔皇后一族上台,大力挤压韩奕一党,于是柳念之被派去做了敦煌郡守,阿素尽去发钗荣服,变卖家产,与柳念之共赴敦煌。
·
皇帝李齐昭即位第五年,江陵府君冯韶谋反,来势汹汹。
自三国起,江陵位天下之中,为重镇,叛乱就没停过。
今时今日,大周得国太易,人心不服——故而叛乱发生在江陵,实在是意料之中。不过这次,柳念之并没有出兵的打算。
江陵刺史毕竟是旧人,而柳念之走到现在已经没多少旧人了。
皇帝只好任用了清河崔氏的崔神秀,于是,朝廷军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就尽诛余孽。这时候崔神秀派人,给了柳念之一封信。
“江陵元凶,吾已诛杀。于府中搜捕,得书信十余封。不知如何处置?”
柳念之拆开书信,发现是冯韶与妻子冯绚的往来。其中,有些涉及到朝政,包括谋反,也是冯绚提前透露,说燕王尾大不掉,此时与燕王南北呼应,定能教皇帝不知所措,京城易主。
柳念之一怒之下撕了书信,燕王居然想反?连儿子都没有,反了又能如何?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冯绚要这样对他?他待冯绚还不够好么?
但是他不想质问冯绚,只好密信一封给皇帝:
“江陵元凶,意在神器。不忠不义,已非念之故交。伏惟陛下圣裁,宜尽诛之,不得有阙,以防后患。”
命令一下,整个江陵,化为人间炼狱。
柳念之封锁了消息,自从生下幼子后,冯绚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每天都是养着。
忽然有一日,她做了个梦,梦到江陵亡魂,来找她索命。她惊惧不已,缠着柳念之,“常思,我想去江陵看看。”
“江陵?我派人去,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柳念之以为不妥,手里捧着药碗,吹着热气。
“狐死首丘,我觉得,自己时日也不多了。这些年跟着你,敦煌,长安,洛阳,晋阳,都走遍了,唯独没有回去看看。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去看看?”冯绚拉着他的衣襟,一头乌发下,眸如寒潭,枯槁无比。
“以后再说。”柳念之把吹凉的药给她,谁知冯绚撇过头去,“不,婆婆,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回江陵看看,当年那些姐妹,现在应该都嫁人了,后院的小鬼头,肯定也长大了,我还没见过他们,之前说要接他们过来住,他们都说,住习惯江陵,不想来关中呢。”
陈婆也不知该怎么回了,盯着柳念之。
“那好,你便回去看看。”柳念之无奈,叫了陈婆出去,“这次去江陵,你务必要开导她。她已经是长安人了,跟江陵那些谋反的贼人什么关系也没有,知道吗?”
陈婆点点头,“放心吧家主,我肯定会护着娘子回来的。娘子也不眷恋江陵,不然当初怎么会跟着家主呢。”
柳念之摇头,“我是怕她,突然想起落叶归根来,那就不好了。”
冯绚和陈婆一路顺流而下,抵达江陵。陈婆带着她,去了刺史府。
还是当年的旧邸,不过府中已经换了人。路上冯绚也听到冯韶叛乱,余党被诛,她心中猛然一跳,想起很多不好的事。
陈婆在船上,给她打了一杯羹,“娘子,越往南暑气越重,你估计不太习惯。”
“哪有什么不习惯的。楚地长大的女子,怎么可能不习惯呢。”陈婆登时便知道,柳念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娘子现在已经是长安人了……”
“婆婆,我若不是楚女,又怎会与常思结为夫妻?这么多年,我想吃莼菜,长安都没有的。这下可要好好尝尝。”
冯绚不知是不是病重的缘故,现在竟极为恋乡。
船靠近岸边,陈婆搀着冯绚,入了江陵,一路上的风景太过陌生,就连吆喝的小贩,说的话都不是小时候记忆中的那些了。
“改朝换代,连音都换了。”冯绚感叹道,她和陈婆,循着记忆,去了刺史府。落日余晖下,陈婆敲了门,“府君,府君,我们是长安柳令公家眷,天黑,特来此投宿。”
一听是柳令公,新刺史忙着开了门,“原来是柳夫人,下官等待多时,不知柳夫人……”
“见过府君。我是刺史府旧人,不知前刺史冯韶,现在何处?可有坟茔?我好前去拜祭。”
新刺史脸色一变,看陈婆同样严肃的脸,支支吾吾回话,“嗨,有的,有的,就在城门外,不过,这天色晚了,夫人不如暂住,明日早上,我亲自带夫人去看!”
冯绚觉得有什么不对,放下行李,“有劳了,我想出去走走。”陈婆忙跟上,也把行李放下,“辛苦刺史,我们住一晚上,明天就走。”
陈婆说着,往刺史手里塞了些散碎银两,“别的地方,夫人和我都不放心,只有刺史这里,又眼熟,还安全。”
“世风日下,夫人和令公有此担心也再正常不过,只是……”新刺史还想说些什么,“明日我会带夫人去冯韶的坟,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冯韶,好好当官不行,结果一造反,连累那么多人,连带着我们现在忙得支不开身。阿婆你快跟夫人去吧,仔细看着,别让夫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冯绚一路走着,通体舒泰,这种感觉竟许久未曾有过了。
暮色下,两边的灯笼纷纷点起来,她明明是回故乡,此刻却像个异乡客,小孩追逐,两小无猜,只是为何……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呢?
她走了一路,走到南城门,那里人越来越少,偶有几个,也纷纷说着晦气,倒是有几个比丘,一边诵经一边前行。
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了,却还是走了上前,陈婆一眼就看见城墙上挂着的尸体和乱飞的乌鸦,“娘子,我们走吧,别上前了。”
“婆婆,那是……”冯绚看清楚后,再也站不稳,一口鲜血自胸腔吐出,“那是冯韶啊……他怎么会被曝尸城头?他不是有坟茔吗?难道新刺史骗我。”
她拖步上前,“冯刺史,旁边的是……是纨姐姐,阿锦,还有小鬼头……他们也是贼寇吗?为什么会这样?”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啊……”冯绚喃喃着,霎那间昏死了过去。
冯绚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陈婆见她气色越来越差,就熬了药,准备回长安,不想让她多待下去。
越看,越觉得伤心,岂不是消磨精气?匆匆一面,就已经如此,要是细看,不就更难受?
二人一路到了长安,冯绚没怎么说话,舟车劳顿后,整副躯架像是散了一样。
柳念之在门口迎着,见妻子形容枯槁,悲从中来,“怎会如此?陈婆,阿素怎么会……”
陈婆无奈摇了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冯绚,似乎在说,天命如此。
但冯绚却辩解道:“常思,我……此生无憾了。你早知道,冯韶因为谋反被杀,所以不告诉我。”
柳念之扶着她进宅,“你不该想那么多,这也不该是你应受的。冯韶自找死路,我仁至义尽,若是帮冯韶,陛下会怎么想我们?万一有人以此为柄,攻讦我,我是无所谓的,若是他们拿你的出身做文章,你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为了这个家,我别无选择。”
“常思,是你劝陛下杀他的?”冯绚的眼满是哀绪,嘴唇翕动,她想大哭,想告诉柳念之,旧友姐妹都已经被牵连进来,枭首城头,她看着无数只乌鸦盘桓在死人堆,叼着一块又一块的血肉,散发出尸体的腐臭,那味道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是。”柳念之没有撒谎,他不觉得夫妻二人应该有所隐瞒,“冯韶想通过你,威胁我,还好崔神秀抓到了他的把柄,送给了我,我已经将其销毁,我们自可无忧。”
“那有必要把刺史府上下所有人,都杀了吗……常思,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可我看到的一切,就是这样。”
冯绚再也控制不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她啜泣着,苍白的面孔犹如梨花,“我现在,除了婆婆,一个故人也没有了。”
柳念之轻轻揽她入怀,“还有我。柳家就是你的家,我们还有四个孩子,大家都很好,为什么不向前看呢?”
陈婆却已明白,柳念之根本不懂冯绚郁结的是什么。
柳念之生杀予夺,从玉门关开关迎高祖,到辅佐高祖草创大周,他狠得下心,威胁到自己的人或事一概铲除,即便是故人也不例外。
如此狠决,让冯绚开始有些畏惧他,如果有哪一天,冯绚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他会不会也杀了冯绚?如此这般,惶惶不可终日。
冯绚的病越来越重,没人都贪睡,打不起精神。
她偶尔也去柳念之的书房,柳念之光明磊落,也从不阻止她来书房。
这日,她在地上的纸堆里,发现了几封被撕成两半的信,信的落款,正好是“素”字。她把信拼好,上面的字让她大吃一惊。
这是与冯韶互通有无的书信,里面将京城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最后一句话。
“孟春岁暖,素于柳宅,日日待君。”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信?!是谁代了她的笔迹!冯绚霎那间坐到地上,她怀疑柳念之斩草除根,却不想,柳念之见到如此暧昧的信,都无半分怀疑她!
能让柳念之下台,主动要求屠戮江陵的,竟然是她!是她,害得冯韶府上死伤殆尽,连曾经的姐妹,即便嫁了人,都得受到牵连……
不对,不是她,而是模仿她笔迹的人。到底是谁?
但她已经无心追查,导致惨案发生的,确实是她。
她觉得整个躯体无比沉重,再也承担不起平日里的思虑,就像枯树,再难生花。柳念之正好进来,看她在地上难以支撑,就让她倒在自己肩头,“阿素,你这是做什么?”
“是我的错,常思,我不该疑你,你为什么不疑我?如果有哪一天,我会威胁到柳家,你会不会……”
“说什么混账话,”柳念之第一次生气,“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几封不明不白的信,和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结发妻,该信谁我还是知道的。”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会连累你吗?”冯绚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并非是想为了冯韶辩解什么,而是,我真的忘不了他们尸体挂在城楼上的样子,我每晚都会梦到他们来向我索命,说,我应该也在城墙上,我也应该去死。”
“好了,”柳念之抱住了她,“不过是恶鬼作祟,我请法师前来作法,你不必挂怀,这些人不是你害的,是有人假借你名义害的。阿素,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打仗的时候,也会经常做噩梦,梦到敌军死去的将士来勾魂索命,但我知道,他们索不了我的命,这种事,你只要不放在心上,就不会受到困扰。”
冯绚心想,她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
又过了几日,清晨,冯绚难得有了力气。她知道,大限将至,就在今日了。
她枕在柳念之膝上,让柳念之昨夜又没睡好,心里还颇愧疚,“常思,”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犹如楚地泽泊上氤氲的水汽,“我今天,想梳妆一下,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梳妆了。”
柳念之陡然转醒,顺手拿起身旁的犀角梳,为她梳理鬓发。多少年过去,冯绚多了不少白发,然而她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光泽。
柳念之梳好头发后,就让陈婆前来为她束发,冯绚艰难起身,头发如瀑布般四散开来。
陈婆心里明白,眼眶红着,“夫人要梳什么发式,穿什么衣服?”
“就梳……那天初见的发式吧,衣服的话,就穿南朝的大袖襦,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穿着它跳舞,就像洛神一样。”
陈婆明了,就从衣柜里拿出那件冯绚奔波游走一直带在身边的绯色上襦和翡翠下裙,“那条鹅黄色的披帛,和藕色蔽膝,应该正好可以配。”
陈婆旋即又拿出来。
冯绚换好后,跪坐到妆镜台前,陈婆为她梳了双环髻,从妆奁里拿出一棵花树,直直插在两个环髻中间,又拾起几颗绿松石,点在两鬓。
轮到化妆了,柳念之手拿眉黛,凑近跟前,“不用了,我自己来……”
柳念之拒言:“丈夫为妻子画眉,天经地义。”
冯绚无奈笑了笑,“好吧,那就你来。”
柳念之为她画了远山眉,又为她贴了花钿,冯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这样就好。”
她捧着镜子,镜中人已经没有当年那般貌美,“徐娘半老,我也早不如以前了。跳不动舞,也弹不动琵琶,照照镜子,就觉得像个纸人,脸上两个窟窿。”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当年那样。”柳念之坐在她身边,也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也老了,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大郎在前线征战,云娘终于有了归宿,二郎去东宫陪伴太子,三郎还没开蒙,留给我的事儿,还有很多,不服老不行啊。”
冯绚眼含泪水,她没有想过,自己私奔居然能得遇良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残花败柳……”
“不,不要这么说。在江陵见的第一面,我其实就已经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怕是冯韶设下的计谋,所以不敢贸然应下。但是那日你来见我是一袭素衣,我便明白,你也对我有意,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走。”
柳念之用尽了所有的温柔,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不顾一切也会和我在一起的人,仅仅因为我是我。所以除了你,我没想过和别人在一起。”
“所以你从没疑过我,这么多年,也没和我吵过架。”
柳念之过往的沉默,此刻荡然无存,“嗯,我不能辜负一个抛下一切也要和我在一起的女子。”
他心头微痛,怕抱冯绚的力气太大,弄疼了她,又怕力气太小,留不住她。
想着想着,他竟也流出泪来。
“你哭了,我没见你哭过。”冯绚为他擦泪,“我们初见的时候,我唱的歌,你还记得吗?”
“记得,此生难忘,是《秦风·小戎》。你再为我唱一遍吧?”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如当年一般,柳念之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姑娘的歌,冲撞我的名讳了。”
冯绚却不如当年,轻声耳语道:“我知道是你。”
从那日起,整个柳府,再也没了唤他“常思”的人。
柳念之觉得孤单,就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对他而言,那样一个独特的人,在青春萌发的年纪,来得刚刚好,而现在,他早已没了其他的精力,并时常幻想着,冯绚还在的话,柳府应该什么样。
灵感来源于红拂夜奔,在我看来唐传奇里最浪漫的一个故事……
但是结局和过程与红拂夜奔不一样,所以灵感只是灵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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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传·冯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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