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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绿茶的养殖和危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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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里,一伙仆役莽夫公然闯进当朝太傅府,不多时,偏门出来一伙鬼鬼祟祟的人,其中两人肩头扛了个抖动的麻袋,他们四处张望,匆匆忙出府,里面人形的一条东西抖动不止,发出呜呜呜的哭喊。
仆役甲死命拽着腿,问道:“打晕不就好了,让他醒着把人招来可怎么办?”
仆役乙:“不行,这祖宗晕过去醒了会撒癔症,三天三夜跟个大马猴似的闹个不停,等到和亲队伍启程那一天,丢的是大夏国的脸面和?咱们几个的脑袋!”
仆役甲:“到那时这小子早就上路了,谁能查出是咱们几个绑的人。”
仆役乙:“……说得也是。”
仆役丙:“我看你是瞧见个美人坯子,就下不去手了。”
仆役乙:“滚你娘的,他可是个男人!”
仆役丁跟在后面不停挥手:“你俩小点儿声!别把人招过来了!”
仆役甲:“没事儿,这府里少爷小姐巴不得他滚远点,谢太傅在皇宫呢,今天啊,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
麻袋里的人一顿,听天由命一般停止了抖动,安安静静地像是憋死了。
几个仆役鸡贼地对视一眼,快速把人塞进马车,扬长而去。
两天后。
大夏国京都成了一片花瓣与酒香的海洋,朱雀大街两旁,店铺皆悬上了大红色的彩绸,青石御道上铺设地毯,顽皮的孩童新奇地在上面踩来踩去,又被开道的官兵呵斥赶走,喜糖不要钱一般从宫门口撒到了城门,酒楼茶肆的上食客齐齐探首,满城百姓像过节一般喜气洋洋。
人山人海,礼炮与钟鼓齐鸣的热闹中,大夏国九公主和亲的队伍,自京都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的地是北方霸主——朱瑜国的都城。
富丽堂皇的公主銮驾之中,少年嘴里塞着布,手脚捆了七八圈大麻绳,侧身摊在马车塌上,眼泪流成了护城河。
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嗓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嘤嘤嘤,外祖父,嘤嘤嘤,皇帝叔叔,嘤嘤嘤,殷哥哥,救救我,都都真的不想离开你们,都都真的不想嫁给青面獠牙的朱瑜太子……”
侍女绿乔挽着飞仙发髻,一身喜庆打扮,站在和亲的“公主”旁边,却浑身散发着冷漠,哼道:“出城二十多里了,公主就别喊了,免得到时候嗓子倒了,眼睛哭瞎了,还得奴婢伺候汤药。”
塌上纤瘦的少年一下子蹦了起来,扭动身子气道:“兰都就是兰都,世上唯一的兰都,不是什么公主!”
他才15岁,嗓音还是细细的听不出男女。
绿乔斜眼瞥他:“早知如此,何必作死。”
褚兰都气道:“我没有作死,是你们一伙黑心肝的坏人要害兰都,呜呜呜,等皇帝叔叔发现我不见了,要你们好看,把你们一伙人砍头处死。”
绿乔脸色冷得掉冰块,突然上前,抽出一柄白花花的东西架在褚兰都脖子上:“公主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否则被发现了,奴婢尚能自保,可您嘛,细胳膊细腿的,几口就吃没了。听说那朱瑜国太子殿下,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您可要好生伺候啊,嗯?”
褚兰都从没见过这架势,咽了口唾沫,满腔的愤怒都化作了求生本能,慌忙小鸡啄米。
绿乔满意地收了刀,站回原位。褚兰都乖乖躺下,又继续闷头生产不要钱的金豆子。
哭着哭着,体力不支,困意上头,车撵摇晃,昏昏而睡。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由于早熟,即使是六岁稚童时期的记忆,他仍旧清晰地记得。
那时候,褚兰都父母的家里只有一个丑丫鬟,一个老仆役,连奶妈都雇不起。姆妈老把他拖在怀里,给他吃甜甜的枣糕,玩街头买的拨浪鼓。但他还想吃又贵又好看的芙蓉糕,玩小少爷手里的万花镜。只可惜,家里穷得叮当响。
直到六岁生日那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不得了大人物,满座宾客都给那个老头让座,老头面容严肃,举止刻板。褚兰都从姑姑伯伯、四邻八乡们的闲言碎语中听懂了,他是当朝谢太傅,比他年轻的爹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官,也是自己的外祖父。姆妈是太傅不得宠的排行第六的庶女,嫁给了没权没势但为人老实的爹爹,出嫁好几年外祖父才来看一次姆妈和她的孩子,也就是褚兰都自己。
褚兰都一拍脑瓜子,把寿星公的小瓜帽儿拍扁了。似乎一瞬间便开了窍儿——于是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攀关系。
谢太傅不咸不淡地表示要看看小外孙,没等姆妈来喊,褚兰都一颠一颠地过来了,怀里紧紧抱了个东西,三道煤灰花在脸上。
谢太傅破天荒和蔼地问道:“小兰都哪儿来呀?”
六岁的兰都大眼里隐约含着泪水:“从……从厨房里来。”
谢太傅好奇道:“小兰都去那儿干什么呀?”
可怜的兰都抿抿小嘴:“去给祖父拿、拿好吃的。”
谢太傅没有意识到兰都错将自己叫成了祖父,一脸慈爱地问道:“什么好吃的呀?”
兰都小心翼翼地把双掌摊开,肉肉的可爱得紧,小声道:“是蛋蛋呀,是兰都吃过最——最最好吃的东西,一个月才能吃一次呢,祖父来了,兰都想……想留给祖父吃。”他害羞地笑笑,又滑又软的脸蛋肥嘟嘟的。
谢太傅苍老的手指捻起碎得掉壳的鸡蛋,兰都摸了把小脏脸,忙道:“就是灶台太高了,都都不小心摔下来了。蛋蛋也碎惹!呜……”
把个为官四十载,玩弄权术,城府颇深的谢太傅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即拍案而起,不顾便宜女儿和便宜女婿的反对,当晚就将褚兰都带回了太傅府。自此之后,衣食住行依照太傅府嫡孙伺候。
褚兰都六岁就凭一己之力,搏到了人上人的生活。
在太傅府,他除了念书画画,就是同几个太傅的孙子孙女斗智斗勇,只不过他们都没褚兰都的段位高。他聪明,会邀功,会告状,会恰巧在太傅经过的时候让谢瑞翎打自己一巴掌。于是,太傅每次都来安抚柔弱可怜受欺负的褚兰都,再把自己的孙子们骂得狗血淋头。
生活就是如此简单枯燥,他盯上了其他达官显贵家的年轻人。十二岁时,缠着将军府世子白玄带他骑马玩乐。十七岁的白玄少将军已定下了未婚妻,也是个大官的嫡女。褚兰都一想到就生气,因为一旦白少将成了家,就没人带他玩儿了。挠了两下脑瓜子,计上心头,以血做墨,写了封字迹娟秀又笔锋锐利的信,派人送上将军府。信里语意决绝,吓得白玄赶忙冲过来了解情况。
白玄一脸怆然:“都儿,你为什么要写那些诛心的话?”
褚兰都缠着纱布的右手背到身后:“你已有了未婚妻,又来招惹兰都作甚?”
白玄心疼地扯起他的手腕检查伤口:“未婚妻是未婚妻,你是你,我并不会因成亲而薄你一分。你的手还疼吗?”
褚兰都掩面而泣:“不,不一样了。曾经我每次写信给你,过不了片刻,你的回信就来了。每次约你西郊纵马,你都爽快答应,可自从你未婚妻知道了我俩的事,这样的快乐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白直男懊悔道:“是我最近疏忽你了,都怪我,我保证……”
褚兰都把袖子从他手上甩出:“白少将以后会喜欢很多人,而兰都,一生只会惦记白少将一个。你去娶你的未婚妻好了,从此以后兰都不再出现在您面前就是!”
他语意疏离,心神大恸的白玄一把抱住褚兰都:“不会的,都儿你不要这样说,我保证你在我这里是第一位的,我立刻就把婚约退了,谁也不能让你伤心。”
当天,白老将军就把他儿子的腿打瘸了,白玄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眼巴巴等着褚兰都来探望自己。褚兰都呢,得知他一两个月骑不了马,信也懒得写了,纱布也懒得缠了,更别提去将军府探望那个被打残的天真直男了。
自然,白玄半个人影都没等到。只等来了边关告急的消息,以及圣上的一纸调遣令。
白少将迫不得已去边关履职。开拔的前一天,拄着拐杖来到谢府门前等褚兰都出门,从日出到日落,痴痴等了四五个时辰。
原来,褚兰都并不在府里,听说白玄要走,他随机应变又勾搭上了国公府长子殷裴,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好时候呢。
殷小公爷是风流才子,容颜俊美,还没有未婚妻,除了带褚兰都骑马射箭,还会带他吃喝玩乐,褚兰都满意得很。可没过多久,九公主开始对殷裴死缠烂打。褚兰都大感头疼——又来一个抢男人的!
上元节那天,他截下了九公主派人送给殷裴的信,拉着殷裴猜了一晚上灯谜。
九公主空等一场,搞清楚了是谁在背后搅混水,大骂褚兰都。事情传到了两人耳中,兰都小脸拧得可怜巴巴的,摇着殷裴的手臂说:“殷哥哥,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想到公主会误会,上元节那么多贵公子都抢着请公主看灯,想必没有空,我才来陪陪你的。”
殷裴问:“九公主那封邀我赴约的信,你有没有见到?”
褚兰都脸现茫然之色,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啊眨:“她说的信什么的,我压根不知道呀。会不会她记错了呢?毕竟公主小时候在太学念书,明明没有交窗课文章,她也说交了的,还把丢了窗课的罪过,怪到伺候她的小太监身上。”
殷裴沉吟几许,握住他的手:“兰都,我想通了,咱们不理那野蛮丫头,我有你就够了。”
耳听六路的九公主当天下午就表示:“小贱蹄子敢坏老娘好事,看我不撕了你!”
公主势大,能避则避,只要不去皇宫就好了,不仅自己不去,殷哥哥也不能去。每次殷裴要进宫,褚兰都抱着胳膊作出受惊小鹿的样子,道:“你一去,宫里会出来一伙老太监,要把我敲晕了,卖到朝云馆里做小倌,或者割了那啥去宫里做太监,日日被九公主殴打戏弄。殷哥哥我害怕……”
从此,殷裴日日不离褚兰都,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类似的事件上演过若干次,九公主见无处下手,气得牙痒痒。褚兰都就是她心尖的一根刺,刺穿了她跟殷裴的缘分。
今年中秋节,宫里举行宴会。褚兰都本没有资格参加,他耍了点小手段,谢太傅疼他,就他替了谢瑞翎进宫,又是日常拉仇恨的一件小事呢。
就是这一天,褚兰都见到了当今世上最大的靠山、最粗的大腿!
搞定了皇帝,谁还能奈何得了自己?
宴会上,公卿贵族、朝堂众臣、高朋满座。四十岁的景隆皇帝本来高高兴兴的,但就是有不长眼的言官谏臣,非要拿南边的旱灾和北边的战事说事儿,讽刺皇帝过节奢靡。皇帝当时脸就拉到啤酒肚上了。
褚兰都见机会不错,喝了一大口酒,壮了胆,噔噔噔跪到皇帝跟前。
皇帝吓一跳,以为是刺客。边上站立的侍卫刀都快拔出来了,才发现是那个臭名满京城的太傅府公子。
见是个漂亮少年,皇帝没有生气,且看他如何分说。
“兰都认为,陛下没有做错。”跪在地上的少年理直气壮道,“只因江南旱灾就取消一切皇宫宴饮,实在大为不妥。江南的农民可怜,那京城的百姓就不可怜了吗?贩夫辛辛苦苦从海边运来美味的海鲜,花匠勤勤恳恳半年才种出美艳的盆栽,厨子用功数月才研制出一道新菜,都是为了在今日进献给操劳国事的陛下。就因为远在天边的江南农民、北方将士,便毁了他们的生计,着实不妥。”
一席话说得满堂无言以对,皇帝摸着大肚腩露出欣慰的笑容。
褚兰都化身无情夸夸机,开启了狂捧模式:“陛下您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兰都看您比上次还消瘦了一大圈,真让人心疼。百姓大臣们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我要是他们,肯定会理解您的!”
一众大臣连连摇头,交头接耳控诉这个年轻人拍马屁不要脸。
皇帝被夸得舒坦又感动,心里一片酥酥麻麻,招手让褚兰都过来,问:“你叫兰都?是哪家的孩子啊?朕以前从没见过你。”
他尽量小声道:“我叫……谢兰都,是谢太傅之孙。”
九公主在旁边找到由头,见缝插针,指着他道:“胡说!父皇明鉴,此人名叫褚兰都,根本不是谢太傅嫡孙,且身份低微,不在宴会受邀名单上,居然跟着太傅进入内宫,坐上皇家席位,于理不合,潜入宫闱是何居心?”
皇帝皱眉,望着褚兰都,下面的谢太傅急得不停揩汗,嘴唇哆嗦不停。
歌舞奏乐都停了,气氛尴尬又紧张,褚兰都思考两秒,始终没有表现出谎言拆穿的恐慌面色,反而眉眼耷拉下来,委屈又落寞:“兰都听说,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勤政爱民,神往已久,早就希望一窥天颜,昨日瑞翎生了大病,不能赴宴,我才穿上他的衣服混了进来,外祖父并不知情。”他双膝跪地上前两步,语调激动:“方才听底下的大臣这么戳您的脊梁骨,兰都实在听不下去,觉得不能让陛下受委屈。陛下,别人不心疼您,兰都心疼您呐!”
中年皇帝乍然被人心疼了,还是个十六岁白净可爱的孩子,一时间五味杂陈,久久反应过来,以为遇见了忘年知己。居然主动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握着他的手说:“好孩子,你要当个什么官啊?明天就来上朝吧。”
下面一排大臣登时气晕过去好几个。御史台大夫们一通指天指地,也没拦住褚兰都第二天穿着红马褂走马上任。
从此,褚兰都荣登朝堂诸臣心目中“祸国殃民榜”第一位。殷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还十分担忧,提醒他收敛着些。褚兰都却不以为意,自觉厉害。等他把皇帝叔叔的心彻底拿下,那整个大夏国上下,他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没过多久,北方朱瑜国传来国书,希望停战联姻,求娶大夏国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