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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小产 ...

  •   一直等在殿外的和士开和绿鬟都急急地跑了进来。

      绿鬟的目光落在李祖娥身下的那滩血上,神色剧变,大喊一声,跑到了李祖娥面前去扶她。

      “娘娘!!”

      而和士开入殿后,第一时间关注到的却是高湛满脸的血,他连忙来到高湛面前:“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宣太医来!快去!找胡太医!”

      高湛心里又急又怕,用手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血,也顾不得自己生气的情绪和脸上的伤痛了,连忙从绿鬟手里一把将气息奄奄、几近昏迷的李祖娥抱过来,放到床榻上。

      胡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而凝重起来。

      他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旁边焦灼不安的高湛,犹豫不定地探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出错。

      高湛一边用锦帕按住自己尚在流血的额头,一边急切的开口追问。

      “怎么样了?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呢?”

      过了许久,胡太医方才拿下覆在她纤细手腕上的丝绢,站起身来,面色凝重。

      “回长广王殿下,文宣皇后这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欲言又止,高湛气急。

      “你倒是说啊!她怎么了!!再吞吞吐吐本王饶不了你!”

      “娘娘她是…她是小产了…”

      胡太医被他吓得浑身一颤,低着头,连忙开口,只是声音也有些惊疑不定,又带着隐隐的难堪。

      高湛心里猛地一惊,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发紧。

      “小产?!”

      胡太医垂眸,抿着唇,收拾着药箱,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谁不知道文宣帝早已过世,如今文宣皇后竟然小产…

      而且…

      长广王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文宣皇后的寝殿?

      胡太医不禁想到此前宫里的种种传闻,更是觉得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但是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多问,只觉得自己突然踏进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里,稍有不慎就会淹死在里面。

      他抬眸看了一眼高湛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想岔开话题。

      “殿下…需要上些药吗?”

      高湛的心情很快就从震惊难过转入到冷静,他点点头,坐了下来。

      直到胡太医给他包扎过后,他方才不急不慢地开口:“先帝已逝多年…娘娘怎会小产,怕是胡大人…”

      “诊错了吧。”

      高湛的声音很轻,却让胡太医的脊背冷得发颤。

      他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太医,烛火的阴影覆在这位年轻王爷阴郁俊美的面容上,轻轻跃动着,令人瞧不出喜怒,却涌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胡太医瞬间脚一软,躬身跪倒在他面前:“臣…臣…”

      他能感觉到高湛的目光正阴冷冷地扫视着自己,心里不由自主快速斟酌起来高湛此话的深意以及高湛和此事的关系。

      高湛的权势和手段如今整个北齐皆知,在朝为官多年的经验自然也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已经陷身危险的漩涡里。

      如今情形就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利剑正悬在他的头上。

      还未等胡太医说完整,高湛便淡淡开口了。

      “此事关乎娘娘清誉,还望胡大人仔细诊断,莫要失误才行。”

      他声音清冽,却听的胡太医后背一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胡太医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语气愈发恭敬谨慎。

      “是是是,殿下言之有理。”

      “大概是臣年老昏花,医术不如从前,诊断出了差池。”

      高湛皮笑肉不笑,看似一脸和善,却让胡太医感觉更可怕了。

      “那就有劳大人再次诊断。”

      直到胡太医用一脸歉意的语气道:“该死,娘娘只是感染风寒,寒气入胃,引发的胃出血,待我开些药给娘娘服用了便会好”。

      高湛才作罢。

      他特意留了胡太医在昭信宫里开完药,又让宫女煎好喂她喝下,直到第二日清晨太医再度诊脉后说无大碍,高湛才允其离开。

      胡太医如蒙大赦,急急走到大殿门口。

      高湛已经使眼色给了一旁的和士开。

      和士开看见高湛眸底流露的杀意,顿时心领神会,又对一直守在门外的刘桃枝使了个眼色,然后三两步追到胡太医的身后,唤了一句:“胡大人,我们殿下还有话对您说——”

      听到背后是和士开的声音,胡太医毫无防备,谄笑着转过身来。

      而刘桃枝此时已经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绕到其身后,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就一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和士开微微蹙眉,后退了两步,却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嫌弃,又带着假惺惺的叹息和同情,唇角却勾着笑的看着他。

      “胡大人,下辈子…可要记得本分守己,别掺和进不该掺和的事情里。”

      胡太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死死地去掰刘桃枝粗壮有力的胳膊,一边拼命挣扎,两条腿胡乱地踢腾着,想要发出“唔唔”的痛苦声,却都被刘桃枝的双手紧紧闷在喉咙里。

      刘桃枝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加大了力气,感受着他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弱,脸逐渐涨成青紫色,直到他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没了气息,才松开了手。

      只见胡太医那双眼依旧死死地瞪大着,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与不甘。

      和士开这才上前一步。

      他将手覆在胡太医的鼻端试探了一下,确定他真的没了呼吸,才缓缓替他合上眼,又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其他人见到,声音清晰且冷静。

      “处理掉。”

      刘桃枝垂眸领命,扛着尸体很快就消失。

      雨又淅淅沥沥地往下砸,冲刷着皇城里的一切肮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内室里,只有高湛守在榻边。

      他静静坐在榻边的圈椅上,单手支着头,靠在榻边,垂眸凝视着她的睡颜。

      寝殿里很安静。

      只有炉火燃烧的轻响和窗外雨声滴在树叶上的清脆声。

      清晨的阴云还未散去,阴沉沉的往下坠,使得殿内的光线都变得暗淡压抑。

      高湛脸颊一侧依然可见先前被扇的鲜红指痕,柔和昏暗的日色透过轩窗洒在他的侧脸,也给他的面容添了三四分脆弱又沉郁的美。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视线痴痴流连在她昏睡的眉眼处,一双深邃漆黑的凤眸里沉沉压着汹涌的复杂情绪,透出几分淡淡水光。

      原来……她竟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

      这个孩子,却还未来得及降临来看一眼这个残酷的世界,便死在了这个冰冷的冬天。

      倒是给那高殷陪了葬。

      高湛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是恨是怨还是心疼。

      然而这份痛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尽管他知道,知道她是为了高殷才愿意与他欢好,可是从前他尚且还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如今她却如此残忍的撕碎了他的梦。

      她甚至说自己恶心。

      他到底是有多不堪,才会让她觉得恶心。

      那些儿时的美好,温存的日夜…

      自己这么多年的情意和恋慕…

      难道在她眼里,便一文不值,如今只剩下了恶心二字吗?

      难道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元善见,比不上高洋,也比不上高殷,甚至高绍德…

      他就是这样的无关紧要,让她觉得厌恶吗?

      高湛将她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她的存在。

      他既希望她醒过来,却又害怕她清醒过来再用那样厌恶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再度自欺欺人,想着她只是因为…

      …因为高殷的事太难过了。

      她说的那些,都是气话,阿嫂曾经说过的…

      这辈子都不会不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祖娥方才嘤咛一声,却没有醒来。

      她只是微微蹙着眉,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坠在一场深深的噩梦里。

      高湛连忙唤来绿鬟打来水,润湿锦帕拧干后一点点替她拭去额间的冷汗,恍恍惚惚他竟有些想到了十年前他挑拨高洋赐死元善见时的那个雪夜…

      那次被她撞见后,听说她也病了许久…

      自此便多年不曾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

      想到此,他的心又隐隐的痛着,怕着,那些不甘和嫉妒的情绪就像汲取了养分的藤蔓在黑暗里疯狂蔓延生长起来。

      不管怎样…

      不管怎样,她今后都会是自己的,这辈子都是。

      她的身边,今后再也不会有除了自己的任何男人。

      高湛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紧紧抿着唇,在心里执拗地发着誓。

      “殿下,药来了。”

      和士开亲自端着药入殿,看着高湛一夜未睡后眉宇间隐隐流露出的疲惫,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殿下,您要不也休息一下吧?”

      高湛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用手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把药给我吧。”

      和士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递了过去。

      高湛一边端着药碗舀起一勺,细致地吹了两口,才送到李祖娥的唇边,再拿过锦帕小心翼翼给她擦去药汁。

      这份细致温柔的模样简直看得和士开目瞪口呆。

      他们殿下素来都是要他人伺候,何曾这般耐心地照顾起他人来了。

      虽然…这个人不是别人。

      和士开侍立在一旁默默看着,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起来。

      正在这时,李祖娥突然将药全部吐了出来,她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湛见她醒来,眼眸一亮,原本有些阴郁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流露出喜色。

      “阿嫂,你醒了?!”

      他将嗓音下意识放得低柔,听着竟有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

      和士开见李祖娥醒来,识趣的退了出去,特意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李祖娥抬眸,目光依然有些涣散,恍惚望了他片刻,眸色突然变冷。

      还未等他再次说话,她便抬手打翻了他手里的药。

      药碗从高湛手里脱手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变成碎片,高湛的手上、衣袍上皆被染上一片乌黑的药渍。

      她挣扎着推开他,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侧过身背对着他。

      高湛只听见极轻却又带着恨意的字。

      “滚。”

      霎那间,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到仿佛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熏香袅袅,燃烧的炉火将殿内烘得暖暖的,却让两个人都觉得那般冷,外面的寒气如渗进了骨髓一般,冷到人心尖都发颤,整个人像是被埋在了结冻的深湖冰井里。

      高湛嘴唇微动,他的手背上已经被滚烫的药汁烫红了一片,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痛意般,只紧紧盯着李祖娥的背影,脸上也流露出受伤和委屈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知道李祖娥生气,知道她怨自己,甚至恨自己…

      可是…

      可是他也没办法。

      是高演下的令,一切都是高演的错——

      阿嫂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呢。

      “阿嫂…”

      高湛僵了半晌,然后慢慢将身子半跪在她床榻边,再度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触碰她,声音委屈的就像是回到了当初六七岁时惹她生气后的样子。

      “别不理我…”

      他还记得,阿嫂从前就最吃他这一招了,只要他态度稍微软些,姿态委屈些…

      阿嫂迟早会…

      ——迟早就会原谅他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

      “高湛…”

      李祖娥说话了,高湛见她还肯回应,心头一喜,可是下一句话却又像是在他心头狠狠插了一刀。

      “别再恶心我了。”

      李祖娥的声音依然轻轻的,虚弱又平静,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情绪,陌生的也如同根本就不是她的声音。

      短短六个字,听起来是那样的无情冰冷,瞬间如同一盆冰水从他头顶倾盆倒下,高湛眸里腾起的温度也被她的态度和言语给冻得冷却了。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收回手来缓缓握紧,死死咬着牙,他忍得住心底不断翻腾起来的情绪,却忍不住眼底那股往上涌的酸意。

      他宁愿李祖娥骂他,打他…

      也好过这样无视自己,冷着自己。

      也好过这样一副心如死灰,了无生气的样子!

      她的儿子死了,那他们的孩子不也因此陪了葬?!

      高湛愈想愈气,愈想愈委屈,猛地站起身来,刚想爆发,和士开却突然又入殿,声音带着急迫。

      “殿下,晋阳有急报!”

      高湛也快被殿内这股压抑的气息和李祖娥的态度逼疯了,听到和士开的声音,他怒气一滞,压下眼里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

      “绿鬟!”

      他站了一会,低吼一声。

      “奴婢在。”

      绿鬟战战兢兢进来后,高湛侧过脸去阴冷地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又透着冷冷的威胁:“照顾好你们娘娘。”

      他心里也带着怨怒,再也不想待下去,不想看李祖娥的冷脸,不想面对她的恨意,转身径直往外走。

      可是走出寝殿前,他依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李祖娥一眼,却只能看见她背对着自己裹在被子里的一小块背影。

      李祖娥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安静沉默的像是连呼吸声都没有,仿佛已经睡着,又仿佛已经死去。

      那单薄瘦削的身子被锦被裹着,看起来那般孤清寥落,在烛火的微光下映出一道长长的剪影,仿佛被笼罩在了暗色里,瞧不出一点儿温度。

      高湛只觉得心里传来密密的疼,眼里又是一酸,他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带着满身的药渍走到了殿外。

      寒风迎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吹得人脸上都生了痛意,仿佛把眼睛也都润湿了,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高湛头也没回的走在了细雨里,和士开连忙给他撑着伞,高湛钻进殿外早已备好的马车,和士开也连忙躬身上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高湛脸色阴沉,额角包扎的细布和衣襟上的药渍让他显得狼狈又暴躁。

      车外的细雨敲打着车顶的声音传来,让他心头更添烦闷。

      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揉着发痛的眉心,此时早已把和士开刚刚说的密令一事抛在了脑后,脑海里交织的只有李祖娥的泪眼和她冷漠无情的背影,无力感、烦闷、恼怒和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他的胸膛里,像脱了疆的野马般不停冲撞着,让他烦躁不安。

      和士开小心翼翼观察着高湛的脸色,知道他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斟酌着开口。

      “殿下…您保重身体…娘娘她…只是一时悲痛过度,待时间久了,或许…”

      高湛猛地睁开眼,不耐烦地打断和士开的话。

      “闭嘴!别提她!”

      他像极了赌气的孩子,眼圈已经红了。

      “不许再提她!”

      和士开连忙低下头:“是是是,臣失言。”

      他顿了顿:“不过臣这里刚刚得到晋阳来的密报,有件极大的喜讯,殿下若听了定能一扫心里的不快。”

      “哼,什么事?”

      他冷哼一声,扭过脸去:“高演死了?”

      他心想,倘若高演死了,他心里才痛快呢。

      若不是高演那道歹毒的旨意,阿嫂何至于怨自己到这种地步。

      这样想着,他对高演愈发恨起来。

      和士开脸色一变,又很快流露出淡淡笑意,微微俯身,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开口。

      “殿下。”

      “陛下自上次坠马,伤势反复…恐怕也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和士开声音压得愈发轻,却带着隐秘的欢喜和兴奋,眸里亦燃着一团名为野心的暗火。

      “据晋阳密探所得…陛下近日于病榻之上,似对储君之事已经颇为迟疑忧虑,加上…近来邺城有天子气之说愈传愈盛,朝中亦暗流涌动…”

      “听闻陛下…有意召殿下您入晋阳…”

      “立您为储君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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