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002 ...
-
易阁从来都没有认为工作还有体面不体面一说，只要昌灵能开心，他都愿意无条件支持。
但毕竟人不是活在真空的世界里，他在意的只是某些旁观者对待昌灵时高高在上的有色眼镜，不管那些探究的目光里是否掺杂恶意，易阁都不想它们落在昌灵身上。
昌灵值得一切最好的。
虽然他现在，暂时拿不出什么最好的。
“易阁，要不那个楼盘的定金我们再考虑考虑？”
房间里，昌灵正兴高采烈地试穿她的新工作服。头发高高束起，里面穿着一件纯白色带花边的衬衫，外套是黑色收腰款的西装，板正里又不失活泼。
身形转动间马尾稍稍晃动，易阁意料之外地感受到了青春洋溢的气息。
他看得有些出神，顿了顿才说：“怎么又后悔了？这话你都说第三遍了。”
“是吗，把钱提前交到别人手里我总觉得不放心。”昌灵嘟囔着将外套纽扣扣好，转身朝他走过来，问：“怎么样？好看吗？”
易阁拉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认真欣赏完毕后才下结论：“好看啊，你穿什么都好看。”
昌灵听完笑着抱住他的腰，抬起头故意说：“你真的愿意我去银海啊，不会等我上晚班的时候在家里偷偷哭吧？”
“会，所以你记得下班早点回家。”
昌灵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
易阁紧了紧搭在她腰侧的手：“冬天上班就穿这个吗，会不会冷？”
“在店里不会，上下班的路上我再套件羽绒服就行。”
易阁点点头，“水厂那边现在怎么说？”
昌灵从他怀中退出来，叹气道：“主任说想让我明天上班去办公室一趟，再当面聊聊。”
按照水厂的合同规定，员工辞职必须提前半个月以上告知单位。易阁同意她去银海之后昌灵立马提交了辞职申请，当时主任在外开会，申请顺利进入了审核流程。
就在她以为一切顺利，在银海报完道领完工作服后，意外接到了主任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辞职的电话。
昌灵有些担心：“单位应该不会卡我档案吧？”
易阁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他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能有什么用。”昌灵问得认真，“他要是真卡我的档案你难道还要跟他们打一架吗？”
“……”易阁忽然哽住，片刻后淡淡地说：“我去凑个人数，让你的辞职场面看起来更热闹。”
昌灵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同时非常不经意地踩了一下他的脚。
易阁摇摇头笑着后退了两步，又说：“定金你到底怎么想，交还是不交？”
昌灵：“他们真的不会跑路吧？”
“不好说。”
“……”
“但你要是真喜欢福锦花园就不要想那么多。”
昌灵闻言脱外套的手一顿，心里悄无声息画了个问号。难道现在她对这套房子犹犹豫豫，是因为不够喜欢吗？
**
近日连绵阴雨，今早难得出了太阳。昌灵穿了件姜黄色的毛衣，保暖内衣套在里面。
易阁看着就觉得冷，但拗不过她说这样好看。
“辞职还得这么讲究穿着？”
“那当然。”昌灵随手绑了个低马尾，说：“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辞职，这是我美好生活的新开始。”
“你昨天不是还在担心他们卡你档案吗？”
“我问过黄燕姐了，他们卡不了，不合规。”
“那今天去不去交定金？正好没下雨。”
昌灵思索片刻：“我再去车间问问我同事，她们那边知道的内幕多。”
“也行。”易阁拿了顶帽子戴在她头上，“别摘啊，小心冻得头疼。”
“怎么可能。”昌灵不认同，“我以前寒冬腊月在雪地里走两个小时去上学都不会感冒的。”
易阁态度很强硬：“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吧。”昌灵耸耸肩。
这帽子和她的毛衣非常不搭，但最后到底也没摘下来。
水果是一早提前买好的。
在车间里道完别，去办公楼时会路过三车间。门口花坛里的绿植已经枯萎了，只剩下干瘪的枝干。虽说昌灵对水厂没什么特殊感情，可毕竟也呆了这么久，除了最开始的插曲，其他同事也都对她蛮照顾。
“您好。”她随手拉住路过的同事，“我想找一下你们车间的杨师傅，就是……”
“我知道。”那人没等她说完就立马反应过来是找谁。
昌灵笑笑：“麻烦您喊一下他。”
“好，等着啊。”
等待的间隙，她仰面向上看。云和形状和风的方向日日都不同，从此往后她也不能再从水厂车间的角度望向天空。
“昌灵，你怎么来了？”小杨师傅出来得很快，嘴边带着笑。
昌灵伸手把剩下的一袋橘子递给他。
“这是？”
“拿着吧，我要辞职了。”昌灵微微笑着，“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啦。”
小杨师傅挠挠头，并没有接：“那些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你不用特意买这些。”
“我的一点心意而已嘛，你嫌弃啊？”
“怎么会！”小杨师傅立刻手忙脚乱地接过去。
大功告成，昌灵扬扬手：“快进去吧，别耽误你工作了，以后有空常联系。”
“哎……”小杨师傅犹豫着后退了两步，在昌灵转身欲走时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昌灵歪歪头。
“下个月，我，我要结婚了。”小杨师傅笑容腼腆，“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吃席，带上你男朋友一起。”
“真的？！”昌灵惊喜万分，“恭喜你呀！”
小杨师傅的脸当即一片通红。
昌灵眼见觉得有趣，故意说：“这是真心邀请我们吗？我要是不来找你，你好像也没打算告诉我呀？”
“不是的！”小杨师傅急忙解释道，“车间里人太多，我不好意思去找你。”
“电话你也没打呀。”
“这事比较重要，当面说比较正式一点。”
“行。”昌灵不再逗他，说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好！我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
昌灵真心替他高兴，心情舒畅，步伐轻快。小杨师傅真诚善良又热心肠，就应该拥有很好的一生。
通向办公室的台阶，塔吃一堑长一智，迈得很小心。门半掩着，昌灵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进。”
“主任，您找我。”
“小昌？来，进来。”主任朝她招招手，“坐坐，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昌灵微微躬身坐好，回答已经没事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主任态度和蔼道，“你的辞职申请我看了，是找到新工作了？”
“嗯。”昌灵说，“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贷款压力大，每个月还要付水电房租。在水厂工作虽然安逸，但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
主任认可她的说法，“年轻人知道努力打拼是好事。”
“那您这是同意我辞职了？”
“小昌啊。”主任思量片刻，说：“但你当时入职算是破格，厂里还破例给你落了户口。”
“是，所以这些年我也十分感激咱们水厂。”
“你要走，跟招工的主任打过招呼没有？”
昌灵低头笑了下，人情社会就是有这点不好，尤其是长辈的人情。
易欠，难还。
她抿了抿嘴：“我相信他们应该也会理解我吧。”
主任听完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劝说她，虽然之前陈师傅拖关系找人让她进水厂是一句话的事，但要是她现在离开，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昌灵明白主任的提点，认真谢过之后，出了门就决定抽空买点礼品去陈师傅家登门道歉。
**
乌云悄悄遮住了半个太阳。
昌灵跟保卫室的小李打过招呼后拐出了水厂大门，几步之外，一道熟悉的背影正捏着根枯树枝蹲在路边戳泥土玩。
“易阁？”
易阁闻声回过头，随即将树枝插回土里，“终于出来了，这么久，不顺利啊？”
“顺利。”昌灵笑着挽住他的手臂，打趣道：“怎么还真在外面等我啊。”
易阁抓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上衣口袋里，两个人慢慢往车站走。易阁的想法很简单，不想昌灵出来的时候是孤零零一个人，如果她想去交定金，那就正好一起去。
昌灵拿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笑眼弯弯，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所以你问到了？那个楼盘怎么样。”
昌灵将刚才同事的话转述给他，爆火，去晚了连好点的楼层都选不到。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欢欢喜喜去凑这个大热闹。
售楼处并没有正式开放，但外面排队交钱的人是真不少。昌灵一边往前挪步，一边同易阁商量到底选哪个楼层好。
“咱们住了这么多年三楼，你不喜欢吗？”易阁问道。
“还可以。”昌灵说，“但如果楼前有大树的话，稍微有点挡视线。”
“多看看绿色对眼睛好。”
也有道理。
昌灵问：“那如果大家都这么想，我们抢不到三楼怎么办？”
“反正有电梯，大不了就住六楼。”
……也有道理。
从售楼处的大楼出来，外面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交定金足足排了三个小时，昌灵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连给别人送钱都送得这么费劲。
易阁皱着眉看了眼天空：“一会儿怕是有大雨，打个车回去？”
“没那么快下。”昌灵指指站牌，“又不远，淋不到的。”
二人快步走了十多米，大雨骤然倾盆而下，浇了先前信誓旦旦说“淋不到”的人满头满脸。
“……”
易阁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沉默不语。
昌灵抬眸撩了他一眼，刺猬似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易阁板着脸脱下外套罩在两个人头顶上，“一会儿淋感冒有你难受的。”
昌灵摸摸由暂时没湿透的衣服撑起的一方小天地，伸出手臂揽住易阁的腰，兴奋道：
“快跑！”
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泡泡，急促的脚步啪啪踩在水湾里，很快打湿了相近的裤脚。
和打伞的路人相比，他们这副现状用狼狈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昌灵越跑越想笑，遮在头顶的衣服也跟着抖个不停。
易阁不自觉地嘴角扬起，垂眸看向她。外套上的水珠顺着昌灵的手肘往下淌，汇成一条蜿蜒不息的小溪。
很有生命力。
他想，只要有昌灵在，再糟糕的情况都会变得很好。
无论是现在，还是1999年的火车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