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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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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的寒风和暴雨终于过去,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像蝴蝶一样翩跹落下后,气温才真正的开始逐步上升,于是,这个世界又迎来了崭新的春天。
“这里这里!”柯米刚走进店里,还没等他询问服务员,洪亮的声音就先一步从里面传了过来,柯米转头,身体往后仰了仰,就看见了墙边的卡座上那斜出来的人影,对方好像生怕他看不见,喊了两嗓子的同时,还冲他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
他扯了扯嘴角,顶着晚饭高峰期满座的视线,有些无奈地朝着卡座的位置过去。
“意思意思差不多就得了李陆柏,下回再这样我就不出来了。”
“呵,就你这大忙人,下回有空还不知道要等到那年那月呢,”
柯米屁股才刚沾到凳面,就和对面的男人完成了一场小拌嘴,两人中间,曲面的铁板像楚河汉界,将红白二色的汤底分隔开来。
“我先点了些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李陆柏递过去菜单的同时,也不忘“谴责”两句:“你看看,这么多年兄弟都记得你不吃辣的,你呢,连顿饭的时候都空不出来给老同学,你说这像话吗?”
“我今天不是来了吗?算将功补过了。”柯米抬也没抬头,只在鱼虾后面又打了几个勾:“而且这么多年不见了,谁还记得我这号人,不去也碍不着谁的。”
“怎么不碍着谁,你知道这些年你逃过了多少份子钱吗?”李陆柏摸了把自己的脸:“马上这几个互吃窝边草的在生个孩子,唉,这红包包的不是钱,是我的血啊…”
“没办法,你人缘好啊。”削得有些凹凸不平的木头铅笔在柯米指尖转圈:“不喝饮料?”
“喝,怎么不喝,好不容易逮到你了,你今天必须陪我喝两杯!”
“那不行,我开车了,不喝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陆柏牙痒了,他里面夺过单子,飞速在酒水单子的后面打了几个勾:“你不喝我喝,到时候你送我回去。”
“行啊,反正我明天去洗车。”柯米笑过,他用漏勺捞着白汤里的枸杞,同时撇掉了浮在表面的沫子,这些都做得七七八八,他就看见了在餐桌旁摆上的菜品,以及,五瓶标注酒精含量为8%乳酸菌饮料。
“呵,我明天还有个会要开,今天先放过你。”李陆柏将成年人的悲哀掩盖在他的虚张声势下,把他最爱的毛肚先一步在红汤里放生。
“辛苦了。”柯米和他感同身受,同时也有些好奇:“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以前不老是说阿姨工作太累,你长大了以后绝不当老师吗?是怎么又改变主意的?”
他和李陆柏是初中就认识的校队成员,后来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又分到一个班去了,自然也就比普通同学更熟一些。
“也不是大事,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家里又有要求,就坡下驴呗。”
“哦,这样啊。”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地,李陆柏抬头瞟了他一眼,发现柯米用一种“我信你个鬼”的眼神看着他。被这么看了一会,李陆柏先受不住,他举手投降,还是说了实话。
“好吧,其实也不算家里逼我的,我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当老师吧。”
“为什么?”柯米把对方点的酒朝着他的手边推过去,意在酒壮怂人胆。
李陆柏倒也很干脆地接过开罐,但没急着喝,手指在易拉罐的边沿划着圈:“就每年暑假,都有一堆人跑到我们家来看望我妈,有几回还是家长带着学生来的…”
他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有些郑重:“他们看上去很高兴,有几个女孩子还抱着我妈哭,说她们有学上了,她们有未来了。”
“怎么说呢,我有点羡慕。”李陆柏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放下易拉罐的时候,脸上挂着畅快的笑容:“人就活那么一次,我还是想活得有意义一点。”
“那,先恭喜你梦想成真。”柯米用装着白水的杯子和对方碰了碰,但随后话题一转:“不过,我怎么记得阿姨教的是数学,你教的是体育啊?”
“你今天来找茬的是吧。”面对柯米的调侃,李陆柏强调:“体育老师怎么了,体育高考也有是分的!”
“好好好,我的错。”柯米又开了一罐推过去,安抚地同时,也想堵住李陆柏的嘴。
“不过你又是什么情况,我记得你初中那会被选去集训了吧,怎么没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是不是家里面…”
李陆柏说着说着,最后还是住了嘴,还是没把“是不是那会家里想让你学医”这句话说出口,就像柯米知道他母亲的职业,他也对柯米的家庭略知一二。
但好在,柯米不是很在意他的未尽之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往嘴里塞了筷子毛肚…等等,毛肚!
“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不经常吃而已,吃辣伤胃啊。”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柯米还是喝了口白水涮嘴:“我的话,是高中那会夸人说我很适合做老师,之后才感兴趣去了解的。”
“啊?”李陆柏惊讶地把筷子差点摔锅里:“谁说得?他怎么夸你的?”
“夸我脾气好,又很会照顾人情绪啊,太多了我忘了。”
“他瞎了吧!”得到的答案太震惊,让李陆柏没发现,柯米其实少回答了他一个问题。
“我们那会出去打球,打得差得要被你骂,打输了也要被你骂,我他妈恨不得拿刀削你,你脾气好?你会夸人,那人是不是xia——嘶!你踩我干什么?”
“小声点,公共场合。”柯米挑眉,指了指卡座外离她们最近的小圆桌,那桌宝宝椅上坐着的孩子正趴在椅背上,乌溜溜像葡萄一样的眼睛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不能带坏孩子,李陆柏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就听见对面的柯米用让人凉飕飕地语气说道:“你刚刚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你说那人怎么了?”
您瞧,臭脾气这不就来了,李陆柏在心里呸了一口。
“没,我说他慧眼识珠,行了吧。”
柯米也有点意外,纳闷于这回李陆柏怎么这么容易就屈服了,没再和他犟个几回合,就看见那三瓶没开动的酒朝他这里推了推。
“喝不动了兄弟,帮帮忙,这里不让退酒水费。”
柯米最后还是喝酒了。
他在火锅店门口叫了代驾,先把李陆柏送回了家后,他才回到了自己暂住的房子。
这是间普通的房子,除了浴室和卧室外,剩下一览无余的空地就是客厅,包括了开放式的厨房。
但厨房里一干二净,看不见锅碗瓢盆,也没有调味品。客厅比他好一点,靠沙发的位置散乱地摆放着几个纸箱,有的纸箱半开着,有些纸箱连胶带都没撕开。
整间屋子里最有生活气息的,恐怕就是茶几上,屋主人中午吃完后忘记收拾的方便面桶。
柯米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和霓虹灯,他和屋内的浮沉短暂地对视,然后脱下了外套,挂在了门背后的挂钩上。
他其实也不太会喝酒,最后帮李陆柏分担了两瓶半,虽然不至于喝醉,但一抽一抽的太阳穴还是让他开始头疼,柯米尝试做些什么来转移主意力,他抚平着外套上的褶皱,低头又看到了出门时太匆忙而乱掉的鞋柜。
就这样循序渐进的,他开始在半夜打扫起屋子。
他一路收拾到茶几附近的时候,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它只塞进去了一半,留在外面的半个屏幕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柯米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李陆柏发给他的,这小子到家的时候走路都是晃的,脑袋居然还能清醒地问他到家了没。
看样子明天还能去开会。
柯米轻笑了一声,回复了自己已经安全到家,让对方也好好休息。
黑暗的世界里,手机的光源还是有些太过刺眼,柯米准备去打开客厅的灯,但他才刚走了两步,就踢到了脚边一个半开的纸箱。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柯米轻而易举地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那是他收拾出来准备封箱的冬季衣物,而摆在最上面的,是一条围巾。
黑色的围巾,只在尾端打了几圈白色镶边,凑近看,才能看出这条围巾上手作的痕迹。
看得出来,当时的制作者手艺不错,也很聪明,知道用颜色去给自己藏拙。
柯米看见那条静静躺在箱子里的围巾,直到手机的光芒黯淡下去,他才俯下身,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箱子封上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打开那盏灯。
柯米突然觉得很累,简单地洗过脸后,他换上了睡衣就上床睡觉了。
他习惯性地躺在了床的正中间,但像是想避开窗外的月光,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床上空出了一半的位置,就好像再等待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