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朕的凤君在冷宫》千重千重伞

3、杜若视角2

　　杜若深知，自己不该逾矩。但命运偏偏作弄他似的，皇家狩猎，两人又碰到了一块。
　　羌芙一身红衣劲装，头发高高绾起，飒爽英姿引得同行的公子频频瞩目。杜若随着新皇的队伍跟在最后，偷偷打量着出尽风头的羌芙，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刻欢喜来。
　　他被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真是不忠。
　　夏猎正选在燥热的季节，往年都是秋狩，今年因为新皇登基的缘故，将日子提前了些。杜若平日在后宫素来穿得沉重，如今为了方便行动，也换上一身轻衣。白色的长袍随微风轻轻摆动，在这浅绿浓黛的山林间仿佛一只迷途的白鹿。
　　很快，杜若便因为体力不支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好在新皇留了个小侍给他，才让他不至于一个人落单。
　　他们走着走着，周围的树木变得更加繁密了起来，脚下的路在不知何时也消失了。四周除了二人没有一点活物，这令他有些惶恐，萌生了原地折返的心思。
　　那小侍劝他再多走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追上大部队。
　　他们又向前行进。少顷，前面树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红衣少女一手撑着剑，一手按压着腹部的伤口，面色煞白。看见他们走来，第一时间没有放下戒备，而且剑指双人的喉咙，示意他们不准靠近。
　　“平王……”
　　“只是被误伤，不要声张出去。”羌芙强忍着疼痛，表情有些扭曲。那显然不可能是误伤，否则也不会落她一人在此处。
　　“凤君，平王殿下，这伤口还淌着血，可拖不得呀！”小侍急忙说。
　　他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下去，怕是要把羌芙的血流尽了。杜若提出自己可以先为她止血，对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没有医用的纱布，他就将身上那件飘飘然的素裳脱下来，缠在羌芙腰上。很快那片白色也被血染红，呈现出一种可怖的景象。
　　林间无烈日，却也燥热。杜若的额头和鼻尖很快渗出细密的汗滴。羌芙没有喊痛，她盯着杜若衣领下不经意间露出的锁骨若有所思。
　　“……凤君。”
　　“平王殿下？”
　　“你对皇姊有几分忠心呢？”
　　她这一问令人措手不及。杜若心里一凉，不知羌芙卖什么关子。“臣……自然是全心忠于陛下……”他想起那些龌龊的心思，脸愈发红了。
　　她要做什么，要开始清算自己和她做过的那些事了吗？
　　“那么你会替她办事吗？”
　　“陛下所托，臣定万死不辞。”
　　“即便她要你杀了我，你也可以做到吗？”
　　杜若呆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羌芙会怀疑他。他明明从没有想过的。
　　杜若想要辩解，想要说自己绝不会这么做……然而还来不及解释，羌芙突然将他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握住剑刺向他身后。一声惨叫，杜若回头看见那小侍倒在地上，胸口被刺出一个洞来。
　　“你的主子是谁？”
　　那小侍吐口中还着血，却指向被羌芙藏在身后的杜若。他抽搐两下，挣扎着死了。
　　羌芙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刚刚那小侍见形势不对，便主动扑上来想要行刺自己，却被反杀。看杜若毫不知情的样子，想来皇姊是拿他做了幌子，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扶本王回去吧。”
　　谁是主谋，谁是凶手，羌芙并不在乎。
　　一个迷路的人，和一个伤了半残的人，怎么也走不出这片林子。眼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羌芙很是烦躁。
　　姑且不说姐夫和自己待在一起一晚上，别人要说多少闲话；平王失踪，凤君也下落不明，这可不是随便丢了两个什么人，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一路上，她身边那位什么都没说。
　　两人最终走出了森林，但并未找到回去的路，而且行至湖边。至此，他们都很疲惫了，纵有不甘也只能先停下来歇息。
　　羌芙尝试着打起篝火，杜若便取下她伤口上的布料去清洗一番。血渍早已干涸，顺着清凉的水流渐渐向湖中央漂去。
　　“杜若。”
　　他闻声回头，羌芙坐在篝火边，眼神温和了许多。“今天辛苦你搀扶我一路。你要不要清洗一下？你身上有我的血。”
　　啊，对。杜若看看自己，又见羌芙背过身去：“我不看你。”
　　……
　　直到杜若洗好了穿上衣服，羌芙也没回头。
　　“……平王殿下，您的伤口不要清理一下吗？”
　　“确实。”羌芙咬牙切齿地撩开衣服。她借着火光观察了伤口，说：“把我的剑拿过来。”
　　伤口处已经开始溃烂了，要把腐烂的肉剐掉。杜若偏过脸去，他不忍看见这场面。羌芙将剑身在火上灼烤，对准那些血肉模糊的血块狠狠心，手起刀落。在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闷哼里，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呼吸也更加急促。终于，处理完伤口，她扫开了满地的狼藉，虚弱地靠在树下做片刻休息。
　　杜若沉默地走过去，清洗伤口边缘的血迹，末了再进行包扎。两人此刻距离如此之近，又不似白日有旁人在场。一呼一息之间，她微微偏下头来，恰好鼻尖与他的面容不过咫尺。火光的照映下，他的面颊泛起红晕。
　　上次两人这样靠在一起，还是……
　　鬼使神差般，羌芙吻了吻他眼角那颗朱砂痣。
　　杜若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让羌芙也有些紧张。他是不是讨厌自己？若不然，为何眼中满是惊惶和畏惧？羌芙自知越界，又悔又恼，为了两人都不再尴尬拂袖离去。剩下杜若惶然无措，留在原地回味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那是一个清醒的吻，不是因为被下了药，也不是情非得已，而是……一个清醒的吻呢。他还从没有收到这样青涩的吻。
　　杜若觉得脸烧了起来。
　　后半夜，羌芙让杜若先睡，由自己来守夜。他躺下后，很快陷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算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过去那些梦里，他常常梦见皇上的冷眼和嘲讽；杜家倒台后，那些冷眼变成了阴冷潮湿的地牢，嘲讽化成了冰冷恐怖的刑具，令他日日夜不能寐。而最近，自从发生了那些事后，梦的内容又变了：他时常梦见自己在空无一人的深宫中独步，身后被阴冷的风推着走。他想逃，想躲进那些屋子躲避，但却一扇门也进不去。杜若不停寻找着，感觉身后的风里藏了一只野兽，随时准备将他吃掉。终于，他发现了一间点着灯的屋子，他迫不及待想要上去求救。然而就在他摸上门把的那一刻，一股力量迫使他转身，直面那阴风中的邪魅……
　　梦中那冷笑着、纠缠他的怪物，长着一张羌芙的脸。
　　“不要……平王殿下，别过来……”
　　他喃喃着，毫无察觉。羌芙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男人，双眸中的火光逐渐暗淡。
　　竟不知，他恨自己到如此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