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狸末

17、不熟

　　他匆匆忙忙地跑出教室，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苏岑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几秒后，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不咸不淡地一声：“喂。”

　　“三斤，你现在回去了吗？”
　　“我还在等车。”

　　“别等了，就站在原地别动，小爷马上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他加快步子跑出校门。苏岑就站在路口，那身红白色校服分外惹眼。

　　于易炀跑过去，气有些喘：“三斤，小爷载你回去。”

　　苏岑其实在他打完电话还有尝试着打车，不过都没有结果。她知道继续在这边耗可能还得耗上一段时间，便没拒绝。

　　电动车不方便撑两把伞，苏岑收起了一把，选了一把较大的撑。

　　雨势逆着车行驶的方向喷来，于易炀挡在她身前，很容易弄得一身湿。苏岑注意到了这点，她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前递了递。

　　毕竟是撑两个人，要保证前面的不被淋到，就意味着后面的会露出一截。
　　苏岑的后背淋了大片的雨，校服贴在了细滑的后背上。

　　下了车，苏岑也一直是慢于易炀半步走，特意避着他看自己后面。
　　回到租房，苏岑草草拿了几件衣服进了卫生间。

　　冲完热水澡出来时，于易炀正坐在椅子上。
　　他朝她喊了一声：“先喝杯热水，别着凉了。”

　　苏岑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杯倒好的热水，她点头。热水太烫，她只能小口抿了几口，然后捧在手心。

　　于易炀顺了顺气，突然将手机屏幕对准她。上面显示正在语音通话，对方是陆括。
　　于易炀没好气地冲对面说了句：“出声。”

　　听到指令，陆括忙愧疚地说道：“三斤同学对不起，让你冒雨过来给我俩送伞，我真是个畜生！”

　　“三斤同学你骂骂我吧，至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如果你要是感冒发烧啥的，医药费全都我来付，真的很对不起！”

　　对面声停，苏岑淡淡地应了句：“没关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原本可以拒绝的，是她选择同意的。

　　她知道陆括还会再说些什么，在他出声前，苏岑伸手点下了挂断键。
　　她偏头，对于易炀说道：“与他无关。”

　　“这怎么能与他无关呢，要不是他事多……”
　　“于同学，吃晚饭了吗？”

　　于易炀愣了愣，慢慢回了句：“没…”
　　“好，我去煮。”

　　*

　　周一早。
　　教室里。

　　苏岑捧着保温杯，里头的水不算烫，她喝了一口。
　　身后的于明浩突然凑上来，像是要讲什么秘密，他特地用手笼着嘴。

　　声音低低的：“苏岑，我听黄盈盈说，你和于易炀住一块儿。”

　　听见这话，苏岑原本要咽下去的水突然呛住了。她难受地咳了几声，喉间还是痒痒的，但依旧先解释道：“只是邻居而已。”

　　“但是不熟。”她又补了句。

　　于明浩身子已经退回去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我当初找他拿签名都不带理人了。”

　　“嗯，先不聊了。”苏岑起身，拿着培优卷走出教室。

　　年段室里，她把卷子压到周老师桌上。
　　转身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苏岑低下头，想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走过。
　　却被他突然叫住：“苏岑，你的培优卷发下来了能不能借我拿去打印一下？”

　　苏岑一顿，缓缓抬起头：“我的卷面有点乱，你到时候借其他人的吧。”

　　苏岑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周印还是坚持道：“可是我和其他人不太熟，你要不帮我借借呗？”

　　这个理由，苏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况且自己上次明确地拒绝过他了，他现在也没表露出什么意思。自己虽然抗拒，若是过激，倒变成是自己多疑了。

　　她淡淡嗯了声，走出年段室。
　　培优卷中午周老师就改完了，下午上课前他让科代表把卷子发回去。

　　放学时，周印到他们教室后门等那份培优卷。
　　苏岑同于明浩说明了情况，让他帮忙借一下席易政的拿给周印。

　　只是她没想到，傍晚她到教室没多久，黄盈盈就拿着一份卷子走进教室。
　　她慢悠悠地绕过讲台走下来，脸色难看又嘲弄。

　　离苏岑的座位还有几步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那份卷子冲着苏岑说道：“苏岑，你要不要脸啊。”

　　声音不似以前那般吼叫，像是行刑者的从容不迫。
　　下一秒，她另一只手抓上卷子，毫不犹豫地撕成两半。

　　“别！”苏岑猛然站起身，只是还来不及阻止，卷子就已经分隔在两只手上。
　　见她还要继续撕，于明浩喊了句：“你有毛病吧，那他妈是席易政的！”

　　这话让黄盈盈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趁她愣神之际，苏岑夺过她手里的卷子。

　　她皱着眉跑到讲台旁，在桌上的桌子里翻找胶带。然而胶带之前就已经用完了，后来没哪里用到，也就一直没买。

　　刚刚黄盈盈撕席易政卷子时，席易政就在他座位上。只是黄盈盈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还一直说都是苏岑的错，如果不是她把卷子借给周印，她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苏岑黑睫颤了颤，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她走到席易政旁边，歉疚地说道：“很抱歉把你卷子搞成这样，教室里胶带没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晚上拿回我那里帮你粘上。”

　　“或者，我把我卷子给你，咱俩换一下。”
　　毕竟破碎的东西再怎么修补还是会有瑕疵。

　　然而席易政却丝毫不在意，他笑着回应道：“那就麻烦你帮我贴一下了。”
　　苏岑点头，要走之时还是又说了句：“对不起。”

　　毕竟是她让于明浩帮忙借的卷子。如果不是她，现在他的卷子就还好好的。
　　“苏岑，别往心里去，这与你无关。”

　　苏岑没说什么，只是拿着那两张不完整的卷子回到座位上。

　　晚上回到租房里。

　　苏岑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和透明胶带。她把席易政的卷子平平地摊在桌面上，顺着撕痕小心翼翼地粘上。

　　于易炀就坐在她旁边，他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那双桃花眼猝然变得有些不相符的锋利，漆黑的瞳眸幽深难测。

　　片刻，他毫无征兆地问了句：“黄盈盈撕的？”
　　“啊？”苏岑有一瞬的怔愣，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然而只是转瞬即逝的失神便让于易炀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于易炀其实很容易忘掉人脸，哪怕是当初一下子就能准确地叫出人名，但一久没见，他再见到也只会认为是陌生人。

　　不过黄盈盈倒是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印象。
　　原因就是这人娇纵蛮横，特别喜欢撕别人的东西。小时候跟几个女生拉帮结派的，谁让她看不顺眼了，她就恶狠狠地去撕人家作业本、卷子。

　　那一年，是于易炀最讨厌的一年。

　　整个班级风气很差，虽然大部分人成绩还行，但有将近半班的同学不是满嘴跑火车、就是拿女老师开黄腔。

　　到现在，他依旧看不惯黄盈盈的作为，不过他也不屑于在别人背后讲人家坏话这种行为。

　　于易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闷：“三斤，你要是遭人欺负了就去告诉老师或者欺负回去，别任人宰割。”

　　苏岑心跳慢了半拍。她其实不是没想过告诉老师，然后呢。严重的事她没有证据，而轻微的只是口头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

　　几句话的事情也要告诉老师吗，批评过后她照样来靠骂自己出气，所以有用吗。

　　苏岑嘴角扯着一抹轻轻淡淡的笑容：“我没受欺负。”
　　“这卷子不是我的，是他手臂压着的时候不小心撕破的。”

　　苏岑将贴好的卷子竖起来，把写着姓名的那面对准于易炀。

　　然而于易炀却没去看卷面上的姓名，只是静静地盯着苏岑，像是要从她眼中看出什么。

　　可是她的表情一直都是不咸不淡，又或者说是她太会隐藏，他辨不出话里的真假。
　　到最后，他只是嗯了声，然后走出她的房间。

　　*

　　周四傍晚，陆括家长要来，就让于易炀把篮球放到他那。
　　篮球打久了有些瘪，于易炀正好拿回来打打气。

　　他坐在椅子上，感觉差不多了就把打气筒拔出来。他抱着球往地上弹了几下，沉沉的声音像是在回应气足了。

　　他在打气的时候，苏岑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于易炀注意到了，他把球推到她脚下，笑着说道：“借你玩会儿。”

　　苏岑平时没看过男生打篮球，就连球，她也是第一次碰。
　　白嫩修长的手指握到球上，反倒显得手小。

　　她好奇地学着于易炀方才的样子往地上拍了几下，不过弧度不大，球弹起来的高度也很难支撑她多拍几下。

　　这几下，她好像抓到了什么窍门。
　　她抱着球站起身，走到一块比较空的地方，又尝试着拍球。

　　这一次，像是找到了手感，她连着能拍几十下。

　　于易炀见她玩得不亦乐乎，弓着腰，两臂搭在大腿上，笑道：“有机会小爷可以带你去平州大学打球。”

　　“平州大学？”苏岑抬头看向他，“那里能进去吗？”

　　她之前去学生街买东西的时候不是没路过平州大学，只是门口坐着保安，她见学生进去的时候还都给保安看了学生卡。

　　她以为不是本校学校就不能进去。
　　“当然能，西门那边不管的。”

　　苏岑哦了声，片刻的分神让她手上的动作有些不稳。球从她手中脱离，朝着于易炀那方向飞去。

　　苏岑一瞬间慌了神，跟着球的方向跑去。几乎是同一时间，球落到于易炀脚边又弹了起来，他要伸手按住。

　　有人快了他一步。
　　掌心下，是柔软又微微发凉的触感。

　　苏岑先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站起身的瞬间，门口一阵凉风吹来，苏岑侧头用手笼着打了个喷嚏。

　　于易炀见状，从椅背上抓起自己进来时脱下的外套披她肩上。
　　苏岑后背一僵，她不是没穿过于易炀的外套。

　　但是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
　　停顿几秒，她还是把外套从肩上拿下：“我去拿件外套就行。”

　　她把他的外套还给他，转身走到衣柜处拿出一件羽绒服穿上。
　　在外套落在于易炀臂弯的那一秒，他突然有些愣。

　　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中，他隐隐好像感觉到了一丝…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