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向日葵》椒鱼财财

6、入目

　　到家的时候，天边云霞正染上橙红。
　　姜妤一整天不曾吃东西，饿得有些胃疼。她盯着厨房门片刻，终于翻起了冰箱。

　　冷冻层存着一袋速冻水饺，放得时间久了，有点黏连。
　　姜妤大致看了眼保质期还能吃，便没管那么多，丢进锅里一股脑儿全煮了。

　　开头吃了几个，刚觉得味道有点奇怪，她就接到了派出所的反馈来电，说是已经证实赵承蒙存在性骚扰事实，将会行政拘留五天，并罚款三百元。大概是赵承蒙提及了那一巴掌的事，民警附带提了句，这属于正当防卫无过错，但之后若是遇到类似事情，及时报警，且最好不要激怒对方，容易有生命危险。

　　姜妤向民警道了谢，心情却没因此轻松多少。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很多时候受了委屈默默咽下去便罢了。昨天大抵是心情实在不好，需要个开口宣泄，所以才憋着一口气要去报警。

　　报警之后，回公司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

　　姜妤机械地翻看着手机，边把饺子往嘴里送。等她猛然回神，笃定饺子有问题的时候，已经吃下去小半碗了。

　　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反胃了。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这些吃下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姜妤将剩余的饺子倒掉，吃了几颗治疗肠胃炎的药。

　　晚上她抽空把接的插画商单收了尾，给对方发去，惴惴不安地躺到床上。

　　果然，半夜睡到一半，姜妤被一阵剧烈的刺痛惊醒。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弓起身体，试图重新入睡。可是愈演愈烈的疼痛让她终于彻底清醒，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当晚她断断续续地，一共吐了四次。
　　她靠在卫生间的墙边，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天蒙蒙亮，才堪堪睡去。

　　/

　　八点，闹钟准时响起。

　　姜妤眯了几个钟，感觉稍微有所好转。
　　不出意外，是昨天那顿饺子引发的肠胃炎。她得肠胃炎的次数不算少，也是久病成医了。

　　重新吃了药，她在请假与不请假之间挣扎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周五饭局谈下的项目约了今天签合同，只好爬起来洗漱。

　　唉。
　　黑色星期一。

　　生病抽去姜妤的一部分注意力。
　　她到工位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烦闷的事。她借着到茶水间洗杯子的档口观察了下，似乎一切照旧。

　　赵承蒙的办公室的玻璃门关着，黑着灯。
　　他先前并不是每天都在公司，大概也因为事情还没有走漏风声，所以部门内其他同事没有什么异常。

　　可知道来龙去脉的张楠此时也面色如常，刚刚还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姜妤依然稍有忐忑。

　　每周一上午是部门例会。
　　赵承蒙职级高，一般只参加月度例会，周会通常由张楠组织。

　　大家照例把本周的工作内容详细罗列出来，再听张楠罗列出几个重点跟进的事件，这会便结束了。

　　“小姜，你等一下。”
　　散会的时候，张楠没有起身，叫住姜妤。

　　姜妤应下，心里冒出一丝紧张。
　　待大家都离开会议室，她换了个位置，挪到距离张楠最近的椅子上。

　　“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张楠起身把会议室门关上时，笑着关切了一句。

　　这只是寻常的聊天开场话术，姜妤清楚，所以也没有真把生病的事告诉她，随意打了个哈哈说没睡好，便等着张楠的正题。

　　“周末你跟我说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了？”
　　张楠合上电脑，缓缓开口，语气平缓温和，似乎真的只是在聊一个很平常的话题，“我今天没联系上赵总。”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话已经说到这了，姜妤没法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说到底，虽然张楠一开始为了公司声誉让她别报警，但她没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算是帮忙了。

　　她看了张楠一眼，轻声将赵承蒙被拘留的消息说了出来。
　　“拘留五天，应该要下周才能回来。”姜妤补充道。

　　“行，我大概知道了。”
　　张楠又问了些细节，了解完全貌，她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能维护自身权益，这份勇气很值得肯定，我为我周末说的话跟你说声抱歉。其他的问题我就不提了，你有考虑过赵总回来之后的事情吗？”

　　姜妤想说自己有在考虑打算离职，意识到这个关键词不该随便在领导面前提及，摇了摇头。

　　“赵总跟老板是亲戚关系，你应该有听闻吧。”张楠停顿半晌，“我只能尽量避免让你的工作直接和赵总接触，再多的，可能要人事那边协助了。”

　　让人事部门协助，意味着要告诉更多的人。
　　赵承蒙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姜妤不太想再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徒增茶余饭后的谈资。

　　见张楠拿起手机，姜妤怕她要给人事发消息，连忙打断：“那个……楠姐。”

　　“嗯？”
　　“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我不想有太多人知道。”
　　“那之后……”

　　“之后的工作我和您直接对接，其他的我会看着办的。”姜妤迅速说道，“谢谢楠姐。”

　　张楠一副忧心的模样，好半天才放下手机，轻叹一声：“行吧，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们再去找别人协助，你先把手头对接的项目都发我看下。”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姜妤的肩膀。
　　“放心，这事我不外传。”

　　/

　　按理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姜妤从会议室出来，总觉得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很不轻松。

　　晚上恰好秦晓宛打视频来，姜妤跟她聊到公司的事。

　　“你领导就没想着帮你出头，她巴不得赶紧把自己摘干净呢。”
　　秦晓宛分析着，边在视频里开了包膨化食品。

　　“应该不会吧。”姜妤盯着屏幕，想了须臾，“她还帮我呢。我之后工作直接跟她对接就成，不用和那人接触了。”

　　“是帮你还是在帮她自己？”秦晓宛嘴里的零食嚼得咔咔响，“要是你走了，你的项目提成和奖金不就到她那了。”
　　“……”
　　“而且，她不是说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找人事了吗？”秦晓宛思考了下，“你肯定不想找，合着就等那总监回来把你开了。”

　　话糙理不糙。
　　姜妤头皮一紧，秦晓宛的猜想是有道理的。

　　今天她的精力都放在下周怎么面对赵承蒙上，出于对张楠的信任，她没有细想对方的言下之意。
　　现在再一琢磨，张楠跟她谈话的表现和平时相比，的确不太自然。

　　但转念想想，她也能理解张楠。
　　她们不过几年的师徒情谊，尽管平时相处得不错，张楠没有义务为了她去得罪赵承蒙，断送自己的工作。接触到这样复杂且棘手的事件，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再说项目提成这回事，她要是离职了，奖金本就会分给承接项目的同事，张楠接过去，倒也无可厚非。

　　她只是——
　　觉得有点沮丧。

　　秦晓宛看姜妤一脸陷进去的样子，安慰她：“你不用想这么多，反正大概率也就这两周的事，我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
　　“难道你还打算在公司待着？”

　　姜妤有离职的计划，不单单是因为赵承蒙。
　　当年高考，她因为家里的原因放弃了热爱的美术，大学选专业时也没花太多心思，选了个和美术沾边的广告传媒专业。到头来毕业进了凌创，才察觉自己对策划岗没有丝毫兴趣。
　　她以为做着做着能有所改观，一晃几年过去，却是越做越麻木。

　　放弃觉得可惜，继续又兴味索然。
　　姜妤不是果断的人，就在日复一日的犹豫中，拖到了现在。

　　“你怎么又走神了？”秦晓宛半天没听到回复，手在屏幕前挥了挥，“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姜妤突然觉得赵承蒙这事像是催促她做决定的一个引子，反正这样待下去，在凌创估计怎么着不会太好过，不如早点尝试将副业扶正，做个全职画师。
　　大不了混不下去了，再去找个同岗位的工作。

　　她看着视频里多年好友的脸，突然勾了勾嘴角——
　　“每个月要给你多少房租合适。”

　　听出她的打算，秦晓宛先是激动地尖叫了一声，“不要钱！老娘我包.养你！”

　　接着没等姜妤接话，一股脑儿开始输出畅想中的合租生活——

　　“……”
　　“……还有，附近新建了个公园，我们之后周末还可以去野餐，之前都没人和我去……”
　　秦晓宛现在住的是一套二居室的公寓，三年前家里给她买的。她总嫌自己一个人住太冷清，老早就想姜妤住过去陪她了。

　　姜妤听她絮叨了半晌还没停，忙打岔道：“好啦，好歹等我提完离职再说，别着急。”

　　“那你赶紧的，我得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待会再聊！”
　　秦晓宛风风火火地挂断了视频。

　　手机界面自动退回微信聊天框。
　　姜妤哑然失笑。

　　等了一会儿，她还真收到了秦晓宛的消息。
　　秦晓宛发了房间的很多照片过来，兴奋地询问她想要什么颜色的窗帘和四件套、房间格局还有没有想挪动的等等。

　　“我又不是没去住过，这样挺好的。”
　　姜妤一遍又一遍地肯定现在的布局，努力劝了好久，才终于安稳地结束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