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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数百年前-立像小故事 ...

  •   他的容貌俊美而年轻,像一座雕塑。

      我就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很好笑吧,其实作为雨别的老师,我比他年轻。年轻又怎么样呢?我捡起我转生前的工作就像捡起我自己的。

      虽然需要一些努力,但这样的努力并不是白费的。雨别坐在我旁边看我帮他批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是在想我们持明的未来,还是我的过去呢?

      嗯……快停止思考吧,救命啊……我是说,我这一次轮回比雨别小了二三十岁呢。我绝不是觉得因为我比他小所以我可以把事情推给他啦,我是说,那雨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前世可能都老成一条老龙了……

      他肯定也看着雨别的前世,那个年长他二三十岁的龙尊从时间里钻入永恒的轮回吧?他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看着他死去?

      但不要气馁,不要悲伤,要攥着自己的枪,要看向持明的未来。只要我和雨别一起守护着持明,一辈子、再来一辈子。除了真正的死亡,没什么能把我们分离。

      死亡……

      我的思绪又飘向了追杀我们的丰饶军团,对我们的族人垂涎欲滴的可恶生物。雨别说,我们都是海水,在一颗*想象中的星球*上。

      海水恬静地躺在海水的怀抱里,在代表时间的日光照射下,海水蒸发了,变成了漂泊的云,离开了海水的怀抱,这就是雨的出生。

      随即,一些幸运或者渴望安宁的云,得以在海面上变成雨,只是短暂地离开海水的怀抱,便急匆匆地跑到他怀里。这些雨水是懦弱的,我不会是这样的雨。

      而其中富有冒险精神、聪明的海的孩子,前往雪山、高原、平原,在那里降雨,可能一次、或者多次,最终回到海的怀抱里。他们带来了高山的气息,虽然旅途波折,但是很有意义。

      我那时候还是青年,在所有龙师里,我是和他最亲近的那个。我听得津津有味,敏锐地找到这个比喻:

      雨。

      雨别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海洋,但他把自己比喻成雨。

      没有那样的星球的,对吗?在“想象的星球”上,雨、云、海互相转化着,分别只是暂时的,我们出生,然后“死去”——其实是回到出生前的地方。

      这就叫做:轮回。

      这样的星球上的海是不朽的,是抽象的、是理想的。现实是:这颗星球自己都在奔走、从星系的高原,汇入星系的河流呢。

      “想象的星球”在太空里蹒跚着。海水,无意识的海水,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甜美地在生之前、死之后的安宁里摇曳着,而是正拖着我们,在冰冷的太空里航行。

      “诸君日安。”

      “哦……日安。”我对对面的仙舟联盟代表行礼。

      不过,日安这个词,多有意思呀。其实对于在流浪的持明来说,他们已经意识到“日”并不是永恒的了。我们抛下了自己的恒星。

      而仙舟人,他们的流浪看起来更加体面,他们团出了自己的太阳。这颗人造光球,正在仙舟的旗舰——罗浮上空悬浮着。

      正是因为这个太阳的赝品在,他们的语言里长久地保留着这个词:“日安”。因为,*太阳*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是一种精神的太阳,代表着他们还是局限于地表的稚嫩时候的文化,绵延到了如今的象征。

      太阳就是这样的词。

      在每一个原生文明的神话里,太阳都占着众神之首的地位。其实,这些文明显然并不分享一颗恒星。

      所以仙舟的人造太阳确实是智慧的举措:太阳,就是赋予我们生命的那个恒星。他可以朴素、可以泯然于星系之间,甚至可以不是那个会衰老的恒星,而是履行此职责的别的什么东西……但对他的称谓和崇拜,长长地贯穿着这个文明的始终。

      其实他就是生的象征。

      海洋。太阳。他们是一个东西的两个名字。对他们的崇拜,是一个文明原始的根基。

      所以,一定程度上,我是可以理解这些不如我亲近雨别的龙师对他决策的反对的。

      ——我开玩笑的,我会让他们统统闭嘴。

      “那是我们持明的圣地!”一个龙师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雨别,你倘若是想当这个持明的懦夫,把圣地送给一个外人,大可以自己去!”

      “安静!”我比他更重地拍下桌子,冷冷地看着他,“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有资格这么对龙尊大人说话了。”

      “你也是个畜生!”他反而把矛头指向我,“盲从——这就是你从雨别身上学会的,嗯?简直就是胡闹!”

      哈。你看,其实这群人就知道攻击我与雨别的亲近呢。

      盲从?我让他们一个个最好把自己的家当带到鳞渊境,天天跪着祷告,绕着祭坛又唱又跳,跳到死,鳞渊境也不会听他们的——这就是龙尊的*力量*,没有就是做不到的事情。

      至于盲从,我只能说,这群一叶障目的人,比我和雨别更年长的人,其实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小孩看到自己的床铺被分给了外人,或者被迫被塞到了私塾,他们开始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为什么要把我割舍下,为什么我们要顺从*别的什么*秩序呢?

      因为母亲保护不了他们,需要投向秩序——父的庇护。这就是现实。

      没有那个“想象的星球”,永恒地轮回着,不会衰减,出生和死亡完美相连。

      没有什么无所不能的龙尊。日日夜夜,雨别都在为持明的损失焦虑着。他没有谁能依靠,没有“一死了之、宁为玉碎”这句话可以说。

      他是扮演海洋的湖泊,扮演母亲的孩子。

      事实就是:没有仙舟联盟的庇佑,持明族会在丰饶的追杀下被吞噬。哈,去丰饶的肚子里叫药师妈妈去吧!

      我愤怒地离席。和他们又吵了一架后,在烦闷中我走到祭坛附近。这里可以看到鳞渊境的入口,它摇曳着静谧的波光。

      雨别正站在那里,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我走上前去,波光反射着人造太阳的光辉,温柔地投射在雨别脸上。

      他熟稔地扯了扯我的衣服:“你和那些龙师们吵了一架。”

      “当然。”

      我闷闷地说。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冷血到感受不到*顺从*的屈辱呢。我并不想把这片安宁的、代表着持明孕育之地的地方,让给一群异族。

      不得已为之,理性不会让感性的苦闷消失的。

      从某天起,这里就会有无形的异族秩序压制在全然的无意识的海洋上,对吗?

      雨别看到了我的挣扎,我也并没有在他面前掩饰。他捏了一个诀,水流从无形处流出,托举着我们飞到鳞渊境之上。我感到了包括祭坛在内的所有其他族人,跟异族一样远去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异族和族人是不一样的,但在这一刻,他们都在水流之外。

      也许就是这样,对吧。毕竟这里是鳞渊境,持明孕育的地方。当一切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说*真正的出生*时,我们也是这样彼此分割后出生的。

      年长些的雨别紧紧地靠近我,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肩上,他伸手,在云雾的远处,一颗巨木刺破海水的平静,沉默伫立着。

      “你看到它了吗?”

      “哦,是的。”异族的丰饶之罪。

      “我们也像这样被死亡步步紧逼的。”

      “并不是。”我低着头反驳,“我们是被丰饶真正地杀害了呢——他们是融入丰饶之中。”

      “那都是死亡。”

      哦,死亡。

      我们漂浮在生之地的上方,讨论着我们和仙舟人的死亡。

      他微微侧头看向我,淡淡的忧愁,如鳞渊境偶尔的细雨,浮现在他海那样的眼睛里。他柔和的脸庞被忧愁困扰着:

      “我们都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走到一起的。所以,要消解我们的死亡危机,便要替他们抚平他们的死亡危机。这才是等价的交换,而不是仅仅是用价值衡量。”

      “*生命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可以跨越种族、跨越文明传递。*”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低着头拉过他的一只手,和那群龙师没有什么区别的,像个孩子一样质问:

      “可未来呢?”

      “您,您是真的相信如您这样的体会着他们的恐惧,他们就会反过来体会我们的吗?我该相信您的,可我还是彷徨啊……”

      “如果这是你想听的:*我相信,我们会在对共同敌人的恐惧下,亲如一家。*但我猜这不是。”

      海水拍击着岸边,发出节律的声响。

      这是雨别的回答。茫然。

      好,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执意立那个塑像的原因了。这就是我想的,我看到了雨别的彷徨,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我来守护你*。

      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会的,会的。真的会的,两族携手并进的未来,会来的。那时候,不知道我们的多少代转世站在祭坛前,看着你的塑像,一定会感激你的选择吧。

      很可惜他们看不到水流包裹的我所看到的:那种温柔的目光,那种怜悯的目光。不带自上而下的窃喜,而是母亲对受苦的孩子的眼神。

      海对云的眼神。太阳对人的眼神。

      所以他要一直、一直在这里,就像仙舟的人造太阳之于仙舟一样一直一直在这里,让我们的语言里属于“母亲”“家乡”“生与死的汇合”“不朽”的那些部分得以栖息。

      别让我漂泊在没有妈妈的语言的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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