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影》青木源

2、愧疚

　　赵芸昏睡里，感受到头顶阳光曝晒下来。先是海水的冰冷刺骨，而后又是阳光的曝晒，整个人几乎都要承受不住。

　　在冰冷过后是极致的热，整个人像是摊在铁板上来回烧烤。热到了极致，那灼烧感急转直下，转成入骨的寒冷。

　　有什么轻软的织物盖在了她身上，温暖如流水从接触的地方渡了过来，从肌理上急速的往内里渗透，将躯体里的寒意驱逐出去。

　　不过那股力道似乎掌控的不太好，一下强一下弱。她如同一条咸鱼，从冰水里头抛上来，丢到开水里煮沸，然后下刻随即又丢到冰水里头。来来回回，如此反复好几次。

　　痛苦到极点，她宁愿当初干脆被一刀砍了，至少不用受这罪。

　　最终身体里冷暖两股力量的拉锯遽然终止，那折磨终于平伏了下来。

　　巨大的疲倦涌了上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赵芸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简陋至极的草屋里，说简陋半点都不夸张，四周的墙体是草梗和泥土混合筑成，甚至还能看到泥墙里露出的草。头顶上也不用说，全都是压着一片茅草顶。

　　甚至这茅草顶并不严实，月光透过屋顶的罅隙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

　　还真是个透风漏雨的好地方。她哪怕跟着驴友一块儿去野营，都没得这么纯天然的。

　　不过能活下一条命，也是意外之喜了。

　　她头疼的厉害，想要动一动，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时候，外面响起足音。那脚步声很轻，混杂在海浪声里，半点都难以察觉。

　　“你醒了。”

　　少年清质柔和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惊讶，紧接着一阵衣物窸窣的动静从门口那儿，几息就到了跟前。

　　少年穿着斗篷，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在外。他眼睛线条优美，看着莫名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冶丽。

　　月色浓稠，屋内也没有其他的可供照明的东西，但是就是隔着月色，也能看出那眉眼的出众。

　　“姑娘。”

　　少年蹲身下来，言语里可见的担忧，“姑娘眼下感觉如何。”

　　那少年走到离她几步的距离停住，不再过去。

　　赵芸张了张嘴，嘴唇皲裂起皮，喉咙里刀割一般疼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听到那少年的询问，只能眨了两下眼，证明自己还活着。

　　今日的月色很好，直接从屋顶上落下，径直将屋内的一切全都笼罩在霜色里。

　　少年看出她的难受，连忙过来。

　　他见到她嘴唇已经起了皮，赶紧将她搀扶起身，将手里的贝壳送到她的唇边。

　　贝壳里盛满了清露，露水入喉，嗓子里刀割一般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少年见着她面色好转了些，“姑娘暂且先不要说话，好好歇息。”

　　说着将她放了回去，让人躺好。

　　赵芸忍不住盯着那个少年，触及她的目光，那少年先避开眼。

　　“天色不早了，姑娘好好休息。”

　　不是，就这么走了？

　　赵芸听着外面浪潮的动静，这要是从哪儿跑出来一伙歹徒，她这样子连打晕都省了，直接背走。

　　这不行啊！

　　“姑娘放心，我在门外。”

　　有了这话，赵芸那口紧绷的气松了下来。

　　她满怀感激的看过去，见着那少年微微偏头过去，看着多少有点心虚。

　　这不是敖丙第一次救人。

　　岸边的凡人，每逢雨季来临的时候，都会声势浩大的在东海边上举行祭祀。成堆的牲畜，甚至人牲，都会倒入东海里。

　　那些祭祀的凡人根本不知道，东海的主人东海龙族早就在一千年前，就被天庭下令镇守海底炼狱下的妖兽，除了敖丙这个躲避了天庭点算的龙之外，有一头算一头，全都镇压妖兽去了，半步都离开不得。但凡有一条龙擅自离开，锁妖阵都会压不住岩浆里的锁着的妖兽，一旦妖兽逃出，就会引来天庭的问责。

　　那些祭祀的祭品，到不了龙宫，都是便宜了那些四处游走于东海海底的海妖们。

　　有些海妖甚至为了那口血食，故意兴风作浪，让人类不得不祭祀。

　　敖丙原本是为了教训那些作乱的海妖，却见到被沉入海面的人类。

　　东海龙族对他的期望便是封神登天，师父申公豹也是照着仙人的要求来教导他，他自己本性也纯善，敖丙救下了那个被投入海中的凡人。但是他高估了凡人的身体。

　　上岸之后没多久，敖丙就见到那人开始起了高烧。

　　既然施以援手，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因为他龙族的出身，敖丙不会轻易到城镇上去，引来惊动凡人的麻烦，所以他亲自来救治。

　　这一救治，就出了大问题。

　　灵珠转世的东海三太子，对凡人脆弱的躯体一无所知，下手哪怕再小心，对于妖族的那些了解，套用到凡人身上，是灾难性的。

　　敖丙见着手下的人，由高烧急速加重病情，甚至一度陷入生死紧要关头。

　　幸好最后生死一线里，终于将人给拉了回来。

　　救人差点把人给救没命，敖丙心有余悸之外，又满是愧疚。

　　以至于那凡人女子看过来的时候，心虚的厉害。

　　他险些闯下祸事，于情于理，都要处置妥当。

　　赵芸听到脚步声声停在了门外，然后衣物的窸窣传来。

　　那少年在门前打坐。

　　她躺在那儿看见坐在那儿，哪怕斗篷包裹的结结实实，月色下看他的背影也看出几分纤细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