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苏慕颜歌》夏小唱

17、第十七章 少华记忆（3）

　　少华之巅，杀气在燃烧，燃烧着空气持续升温。
　　慕染白的眸中，那抹绛青色衣衫终而姗姗来迟。
　　少华仙剑派的掌门，慕染白的师父，涵潮，没有预料中的那股夺仙人之气，反倒是极安静的，隐隐的带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颓伤。
　　慕染白和卓炎恭敬的退至一侧，卓炎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已近身的那一袭绛青身影。
　　“师父。”
　　“华尊....”
　　涵潮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目光转而放在卓炎左膝的伤口上，蹙眉，“伤的重吗？”
　　见华尊没有丝毫怪责的意思，卓炎心中稍宽，再想到华尊的担忧源自对自己的担心，卓炎不禁鼻尖一酸，什么不甘，什么疑虑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华尊的这一句话，他便觉得，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卓炎的回答也最终化为了一声哽咽，身为大师兄之后都从未出现过的软弱在悄然流淌，“回华尊，我没事。”
　　“没事就好。”
　　简单而轻盈的四个字，却已让卓炎有了仿若一辈子的知足。
　　恰时，旭日已经东升，日出爬过了山腰，硕大的金黄横挂在少华之巅的每一寸云朵上。辉光照耀着所有的人，斑驳了横七竖八的背影，洒耀着极光抹过每个人的脸。
　　慕染白伸手遮住晨阳，迷幻的眸子渐渐沦陷，人间的岁月使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颠沛流离，这么一刻的安静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如果可以，他愿意放下一切。
　　然而，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他才知道，他不能放下这一切，永远也不能。
　　涵潮的无视使得前来的各修仙门派有了明显的骚动，昆仑尊主邱日寒抑制不住愤怒，向着涵潮喝道，“涵掌门，还不快快把魔女交出来！”
　　邱日寒话一出，便使得少华众弟子都吓了一跳，魔女？是那个最近在修仙界出没很频繁且杀了很多修仙大派弟子的魔界公主？！如果照邱日寒的话，莫非那个魔女在他们少华仙剑派？！
　　少华众弟子个个都惊讶不已，慕染白一脸雪青，脑子里迅速掠过昨晚的那袭绯色身影，是了，非人非仙，却没想到竟然是个魔，而且还是魔界公主！
　　然而涵潮却是淡定的目不斜视，目光澄澈的没有一丝波纹，“魔女？邱尊主此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魔女会在我少华不成？”
　　“哼！昨日一战魔女被我们重创，昨夜有人亲眼看见了魔女逃进了你们少华仙剑派！”风烈云冷着表情，眉宇间隐着怒色，却更像是阴邪的笑，“怎么，涵掌门你还想狡辩不成？”
　　突而，他放高了音调，言语间也尽显狠色，“少华仙剑派在修仙界也算是声名赫赫，可如今大敌当前，你们非但不除魔卫道，反而勾结妖魔，私通袒护！”
　　“你放屁！你们才勾结妖魔！”
　　“卓炎！”
　　卓炎已经气的轻喘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如今被涵潮一声喝退，虽然他想说什么，但见涵潮没有表情的脸，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涵潮依然沉静如水，挡在各修仙门派的面前，挡住了他们通向少华仙剑派晴岚殿的路。
　　“什么勾结妖魔，什么私通袒护，我统统不知道，我知道的，便是你们无故闯我少华，无故向我要什么魔女。”
　　叶水流也是一脸平静，和涵潮倒有着几分相似，如今能做到如此沉静的，便只有他和涵潮了。叶水流听着涵潮的话，目光掠过慕染白，折向了涵潮，话语中有着几丝冷意，“蜀山尊涵掌门为一派之主，所以才没有贸然进少华山抓人。涵掌门若要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只要肯交出魔女，我们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我都说了，少华的所有弟子都未见过魔女，更不可能私藏魔女。”涵潮的脸倒映着晨光耀眼，他的眸子里渐渐地溢出忧伤，随着风飘远。
　　是的，不可能，因为魔女墨瑶就在刚才已经离开了少华山。昨夜她伤的是那么重，甚至让慕染白都发现了她的仓皇闯入。他大惊痛心之下，只能匆匆支走慕染白，替墨瑶疗伤。
　　可是墨瑶依然忘不了那个人，在得知星辰上仙现身蜀山之后，便不顾后果的赶往了蜀山。可是等待她的依然是星辰的冷漠绝情和众人的兵刃相向。
　　她妖艳也罢，惑乱众生也罢，但只身面对如汪洋大海般的攻击时，她也只能狼狈的负伤而逃，只是她更多的是心碎，是心伤。
　　当墨瑶倒在涵潮的怀里嘴里尚念叨着星辰的时候，涵潮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滋味，但一想到她在命危之际选择来到了自己这里，那她至少还有着对自己的信任。信任，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不惜耗费了平身几十年的功力来为她疗伤。
　　如今她伤也好了大半，返回魔界已经不成问题。想到这里，他微微宽心。他不是不知道做出此事的后果，他是德高望重的修仙者，而她是身份尊贵的魔界公主，他是水，她是火，本是水火不容，却让他一厢情愿的甘愿水溶于火。
　　结局，仿佛也早已注定。
　　“既然涵掌门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亲自进去抓人了！”眼见涵潮不愿交人，这似乎都在风烈云的算计之中，风烈云的目光凌厉的扫射着涵潮身后的少华山，血性在胸腔内激荡。
　　晨阳暖容，辉光骤分。涵潮横立在原地，不后退一步，那一袭绛青色衣衫随风而舞，他面对众人，一脸的坚决，“我少华山虽小，但还轮不到你们前来无理取闹。”
　　坚毅异常冷漠的一句话，却很轻很轻，轻到各修仙门派的人都误以为是听错了，轻到慕染白震惊的上前，犹豫不决，“师父.....”
　　师父从未有过如此草莽，又仿佛是早就决定了一般，那位魔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可以让师父如此不顾少华一派的安危？难道是那个把自己救来少华山，让师父日思夜梦的墨瑶？！
　　墨瑶就是魔女？魔界公主？
　　慕染白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但是涵潮望过来的目光里却证实了这一切，而涵潮的话也几乎听不清，“染白，原谅师父自私一次....”
　　短瞬的悲戚转眼间消散，慕染白眼中的涵潮态度一变，喝令身后的所有少华弟子道，“所有少华弟子听令，全部返回到晴岚殿里，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出来。”
　　“师父！”
　　“华尊！”
　　慕染白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这件事是他一个人酿成的后果，少华的所有人都并不知情，所以他不愿意让自己犯下的错误由少华仙剑派来承担。但卓炎和其他少华弟子就不同了，他们认为这是少华一派的生死大事，他们怎么可以做缩头乌龟，而让华尊一个人来面临劫难？即使魔女真的就在他们少华山，那又怎样！大不了大打一场而已！无论胜败他们都要一起！
　　所以当涵潮发出这么一条命令时，少华之巅立刻就迎来了所有少华弟子的不愿。
　　“听到了没有？难道你们想抗命吗！”
　　涵潮终而是厉了脸色，慕染白、卓炎等人无奈，只得心事重重无比担忧的踱步回去。
　　晨风，冷了衣衫，乱了人心。少华众弟子的眼中，那抹绛青就此孤单的横立在人群的前沿，孤傲的背影深深刻入他们的记忆深处。
　　忽而散乱的风中一句话传来，所有人都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掌门之位就由慕染白接替。”
　　终而，零乱的思绪再也听不到那样清晰的一声，晴岚殿的大门，在晨光中，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缓缓阖紧。

　　一朝少华山，千里觅晴岚。
　　即便是少华还未立派之前，晴岚殿便已闻名修仙界。
　　雄伟的建筑，隽久的沧桑，晴岚殿记述着修仙世家遥远而模糊的历史。相传远在战国之初，便有一些修仙前辈们来到了少华山，建了这座震古烁今的晴岚殿，而那些修仙前辈便是如今的北斗七星君。
　　然而此刻的晴岚殿内，压抑着的冲动在高大而空旷的干湿空气中汹涌流动。少华的所有弟子憋屈在这里，屏着息竖耳听闻着殿外远在山崖前的动静。
　　此刻只有慕染白还能沉得住气，他静静的立着，凝滞的空气渲染的他那一袭素白衣衫尘净而耀眼，与坐在地上满膝盖是血的卓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染白看着卓炎红着眼恨恨的拍着地面，担心他会忍不住冲出去。但随着殿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也扑通扑通的跳乱了节拍。
　　“大师兄，你要干什么！”
　　忽而卓炎踉跄的站起身，向着晴岚殿的大门便径直走了过去，慕染白连忙喊出，就见卓炎冷冷的转回身，“我要去救华尊。”
　　慕染白垂下眼眸，“师父说了谁也不能出去。”
　　“师父？别以为你是华尊的徒弟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告诉你，也许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华尊受难，但我卓炎，可不能！”卓炎对慕染白的恨，终还是间接的爆发了出来。
　　“大师兄说的对！我们也要去救华尊！”
　　泛白的人影重叠，慕染白的眸中倒映起那一个个身影，都跟随上卓炎的步伐，向着晴岚殿宏伟的大门走去。
　　慕染白突而觉得自己很是悲哀，自己对师父此举的理解到底是对是错？如今，所有的少华弟子大概都觉得他慕染白，是个不折不扣的逆徒了吧：可以不顾师父的死活，一个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甚至更有人会认为，他是在坐等少华掌门之位。
　　只是，他依然是狠下了心，闭上了眼睛，“难道你们都想违抗师父的命令吗？如果师父都解决不了的事，你们出去，岂不是送死？”
　　殿外的打斗声突而变得急迫，模糊的几乎听不清。卓炎浑身一颤，慌不迭的便领着少华弟子向着大门奔去。
　　“慕染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告诉你，如果华尊出了什么事，我卓炎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晴岚殿的大门是用纯玄铁打造的，坚如磐石，别说是修仙者，就是大罗金仙来了，对这两扇外貌质朴的大门也只能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涵潮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让所有人呆在这里的。
　　卓炎忍着膝盖骨传来的剧痛，两手握紧大门，正要打开，就听的身后传来，“慢着！”
　　慕染白顶着卓炎和其他弟子的愤怒，手中的清落如流水般，映照着他那深邃的眼眸，“救师父的事交给大师兄和我，其他人都守在这里.....”
　　守在这里，不但是守住师父百年的心血，更是守住少华仙剑派百年的基业。
　　剩下的话，慕染白不敢说，生生的咽在了口中，然后在丝丝缕缕开始浸染的晨光里，飘逝远角。

　　崖前，已经面目全非。
　　“本以为涵掌门道法精湛绝伦，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少华仙剑派，还真是大言不惭哪。”
　　涵潮跪身在地，额前的发张扬而凌乱，嘴角溢着血丝，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地面，对于风烈云的讥笑只是无动于衷。
　　“华尊！！”
　　卓炎心急如燎的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顾已经干涸的膝盖骨再次奔涌出血，他颤巍巍的扶住目光呆滞的华尊双肩，心，凉的发冷。
　　慕染白却是愣在了原地，任渐起的狂风吹乱他的衣衫，吹寒了他手中的清落剑尖。于是他眸子里的师父和卓炎，便成了一副亘古千年的画卷，浓浓的凄凉，浓浓的哀伤，他的师父，便永远的留在了那一席草木间。
　　“师父....”
　　慕染白的心沉了下去，他一步步的走向那寥落的背影，遥望着那一群人冷漠的脸，他痛心疾首。师父他，没有做错，什么正义，什么邪恶，在师父和他的眼里，都是荒唐的可笑！
　　“慕染白，这下你可满意了！”卓炎的恨意让慕染白不敢看他，他和涵潮跪在一起，血水也混合在了一起。卓炎将头埋进涵潮咧咧的绛青色中，痛声，“华尊.....啊！！”
　　忽而卓炎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面前对这一切漠视的人群，话语中没有了一丝生的气息，“我要杀了你们！”
　　手中的剑翻转，剑光耀眼，卓炎拔剑便刺，只见一道模糊的蓝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着最前的风烈云抵着剑尖就刺了过去。
　　风烈云哼了一声，无视那疾速而来的一剑，如果放在人间，这一剑恐怕也如溯汐感叹的瞬间移动一般，然而风烈云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就见那袭蓝影硬生生的停在了他的手前，凝滞在了半空，再也无法向前跃进一步，卓炎感到体内有股撕裂的痛弥漫了开来。
　　“哼！雕虫小技也想伤人？”风烈云怒笑，手心施展风火神功，就见卓炎周身的空气一阵波荡，如罩着一层烈焰般，须臾，卓炎的蓝衫便被汗水浸湿。
　　卓炎咬着牙忍着体内汹涌的心火带来的痛楚，想要挣脱开风烈云的手掌，却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想到华尊的仇，想到慕染白此刻正在看着他的窘态，他忽而好恨自己，恨自己这么不堪。
　　风烈云可不管这些，他突然趋身上前，手抓住他的左腿，在膝盖处用力，掌心蕴含着雄劲的烈火，就听卓炎惨呼一声，依稀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涵掌门刚才可比你表现的强多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你看看你....”风烈云刻意的讥讽，卓炎恼羞成怒，恨不得要将风烈云撕成碎片。
　　一边的叶水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见风烈云废了卓炎的左腿，目色一黯，却也没有出言阻止。风烈云懒的和卓炎多做纠缠，一掌将卓炎打落在了涵潮的身旁。
　　鼻尖嗅着泥土的芬芳，左腿已经痛的微微痉挛，卓炎仰头注目着毫无表情的华尊，不知不觉泪水就流了下来，“华尊，对不起....”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卓炎身上的时候，却听昆仑尊主沉声道，“涵潮勾结妖魔，为祸修仙界，按天规条例，应施以魂飞魄散之刑。”
　　扭头看向叶水流，叶水流微微点头。只有卓炎睁大眼睛，厉骂出声，“不要！！你们这群畜生！”
　　“御剑术，”替代卓炎厉骂的只有这么极轻的一声，叶水流以形凝剑，剑身流光潋滟，在渐渐升起的旭日中向着跪身在地的涵潮奔涌而去。
　　剑气，铺天盖地。龙阳剑一出，便再也没有了回鞘的理由。
　　霸气的御剑术，将要吞噬一切可吞噬的灵魂。
　　突然，“铮”的一声，剑气的轰鸣，龙阳剑御空转了几圈，竟横空而下，狠狠的插在了泥土中。泥土，显映着剑刃游离的一线昼光，刺痛人眼。
　　所有人一惊，目光望去，就见慕染白喘着粗气，素白的衣衫淡染着剑痕，手里紧紧握着的清落尚凝在半空，颤抖着呼啸着微微轻吟。
　　慕染白凝视着叶水流，冷漠中带着的清傲像极了涵潮，他嘴角轻撇，“御剑术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