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无神论者》GUNRISE

92、【Chovy】正文

　　普吉岛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境。梦里的一切都光怪陆离，模糊不清，可只有当时的心情是最清晰的，好像擂鼓一下一下捶打着心脏，于是胸口那团柔软的肉就刺痛着鼓胀着满溢出来的情绪。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普吉岛的心脏疼痛究竟是生长痛的表现，车辆刺激地让人失控──

　　还是在那个时候，身体比思维更加早地意识到，和郑志勋在一起的时间正在倒数。

　　我抬起眼睛，看着郑志勋因为紧张攥住栏杆的手，而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心。

　　在那一瞬间，我也好想要把郑志勋紧紧地攥在手心啊。

　　原本Griffin管理层安排的workshop旅行时间是在12月底，但那个时候正好和我的生日重合，所以旅行计划就这样推迟到了韩国春节之后。对于我来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格里芬基地到了首尔机场。

　　成原哥、承勇哥和亨燮哥（ps：亨燮哥是格里芬原来的首发中单Rather，后来因为手伤，我才临时救火来到格里芬成为了接替他的新中单）在机场的免税店里挑选墨镜，大湖哥的摄像镜头也跟着他们离开。而我、施尤哥、朴到贤和郑志勋则一起躲进了麦当劳餐厅享受通便套餐。很难去说麦当劳汉堡的味道，但是比起其他商店，麦当劳已经是我们能够找到最好的了。

　　“我们躲在这里逃避拍摄好吗？”我小声问，眼睛看向身边因为张大嘴巴而面目狰狞的郑志勋。

　　孙施尤懒洋洋地摆手，又咬了一口汉堡，黏黏糊糊地说：“管他呢。”

　　朴到贤思绪放空，他的眼睛看向玻璃窗外面的机场。我注意到他总是会在镜头以外的地方表现出生人勿近的冷漠，这层冷漠让我即使觉得自己已经走进他的心里，却依然离他很远很远。他之于我就好像山里的云雾，我在无知无觉中被他包裹，但想要看见他，想要理解他，仍然是一件值得人琢磨的谜。

　　说回郑志勋，不知道是不是Griffin管理层的刻意为之，我和郑志勋在拍摄的时候很自然地就“黏”在了一起。具体表现在，一切疯狂的、超出我们理智和克制的事情当中，我们都在彼此的身边。

　　首先就是落地普吉岛的第一天。

　　东南亚没有冬夏之分，在首尔无时无刻不冷得掉雪花的季节里，普吉岛阳光普照。我们穿着轻薄便捷的短衣短裤，前往攀牙湾坐快艇。

　　“你觉得我们会淹死吗？”

　　郑志勋看着我胸前救生衣的泡沫，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不会，但我们还是得穿着它。”

　　这是郑志勋第一次出国，在原本的世界里平平无奇的他一跃成为LCK令人瞩目的新星，这种差距让他感觉随时处于失重的迷茫状态。可现在，我们躲在一个没有人知晓彼此的地方，郑志勋仅仅只是郑志勋，而我也仅仅只是我。

　　他坐在靠着船舷的位置，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睛热切地望着湛蓝的海面，以及快艇划破蓝色大海时锋锐的雪白的浪花。我坐在他的身边，感觉自己昨天吃的麦当劳汉堡在胃里翻江倒海。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身影阻挡之下，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挣脱开来。我没有理由挣脱开来──或者说，我也和他一样享受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直到下船上岸的时候，我们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郑志勋像猫一样伸出细长的腿，用力一蹬，跨过船舷上岸，与此同时手臂发力将我牵过晃动的船舷。

　　在岸上，他的手才松开来，而我的心不可抑制地随着他离开的动作而空落下来。郑志勋没有看我，而是转头望着不远处的自助餐厅。我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和尘土，惹得拖鞋进沙子的孙施尤突然回头，用一种阴险的眼神盯着我。

　　“要干什么啊，允熙？和这群小崽子们学坏了是吗？”

　　其次是去普吉岛植物园的第二天。

　　猫这种生物是无法抵抗秋千的诱惑力的，而像猫一样的男生也不例外，郑志勋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和郑志勋一左一右地挤在秋千危险的铁链两端，而猫狗双全的格里芬动物饲养官孙施尤则坐在了我们俩中间。一块小小的木板上承载了三人的重量，看起来一不小心就能给我们三人甩飞出去。郑志勋坏心思地伸手用力摇晃铁链，像是掌控了声控开关似的引起孙施尤因失重而恐惧的惊叫声。

　　秋千越荡越高，直到我也控制不住心跳，发出原始而兴奋地喊声。我想，男生早死果然是有原因的，十七八岁的男生总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把自己一不小心交代在某个地方──比如摇摇欲坠的铁链秋千。

　　再比如第三天的潜水活动。

　　我生长在光州的海边上，从小泡在水里长大，因此面对潜水，我上手很快。而郑志勋是土生土长的仁川人，喜欢两只脚严严实实踩在地面上的那种人，在面对潜水时，他极力表现出一副好学生认真听讲的姿态，一边伸手摆弄着自己的装备。

　　“这个怎么戴？”他趟着水走到我的身边，没过我腰间的水面不过才到达他的大腿根。郑志勋低下头，让自己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在一条水平线上。透过两副潜水眼镜，我们就好像在遥远的河外星系星球上的两只外星人。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抬起手，湿漉漉地带着海水甩在他的脸上。郑志勋很小猫地晃了晃头，把脸上的水珠给抖落下来。

　　我笑：“郑志勋，你真的是猫吧。”

　　他也笑，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身体走近了一些，在水底下，他偷偷握住我的手指尖：“帮我戴眼镜。”

　　“凭什么？”

　　郑志勋眼珠子一转，声音立刻黏糊起来：“允熙姐姐……我看不清啊，太阳晃眼睛。”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指尖抽回，认真地给他调整镜框的角度。而郑志勋的脸颊就那样乖觉地贴在我的手心。

　　我心底冷笑：死装，这个时候就不嫌弃我手上的海水了？

　　乘坐快艇来到海洋深处，教练员牵着我和郑志勋一起下水。大湖哥对此表示疑问，他甚至还扒拉了一下我的肩膀：“允熙啊，要不我带着你下去？志勋这小子……”

　　郑志勋的声音来得很快：“大湖哥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我们双中单肯定要在一起啊！”

　　这话让我心里美了很久。即使到了以后我和郑志勋闹得最难看的时候，我也依旧相信，在那个时候，郑志勋是真的想过和我一直成为格里芬的双中单。

　　这回换成了我牵着郑志勋的手，两人依靠着救生衣漂浮在海面上，低着头看水底的热带鱼群游荡。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热带鱼，所以总是发出兴奋的喘息声，而我也同样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突然，郑志勋的手指强势地穿过我的指缝，我们原本轻轻握着指尖的姿势立刻变成了十指相扣。

　　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俩都战栗了一瞬，手也分开了一些。可偏偏谁都没有松开，谁都不想松开，谁都不甘心松开。于是我们就维持着那种模糊暧昧的牵手关系。郑志勋粗糙的掌心伴随着海水清清推着我的手心，让我感觉从骨头缝里爬出一丝丝颤抖──兴奋、恐惧、紧张混合交织的模糊的颤抖。

　　我不禁想要看他，可我们仍然趴在海面上，眼睛躲藏在海底下对视彼此。

　　──志勋啊，你的耳朵红了。

　　夜晚的芭东，在普吉岛最繁华的集市当中，黑色的公共汽车是敞风的。侧面的金属围栏透着狂野的晚风，街边摊铺的灯光因为超高速的颠簸行驶而变成闪电一样的线条。地形凹凸不平，车速又很快，于是每一次全速冲刺都会带来坐过山车一般飘在空中的失重感。郑志勋和我并排坐在车后面，他一只手紧紧抓住金属围栏，另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手心。

　　他说：“普吉岛的交通工具都这么奔放吗？”

　　我也笑，可是一笑，嗓子眼就灌进来一口灼热又潮湿的空气，呛得我流眼泪。模糊的泪光之中，街边的灯光线条仿佛穿越时空隧道时的感觉。

　　我说：“郑志勋，你看外面，我们是不是要回到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前往未来的？”

　　“那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前往过去的？”

　　郑志勋撇嘴：“我不和你吵。”

　　说是这样说，只是他握着我的手变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把我的手心给融化进他的骨血当中。我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以至于我抬起头，看他在夜晚当中，被风吹得狂放不羁的头发和英挺的侧脸。

　　难道郑志勋真的很喜欢我吗？

　　即使到了最后一天，我们在攀爬滑索时绑着的黑色安全带都是同一根。

　　郑志勋威胁地伸出手指拨弄着粗糙的安全带，坏笑：“权允熙啊，我们俩的小命就绑在一起了。”

　　我冷笑：“如果我摔死了，绝对拉着你垫背。”

　　他撇过头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坏点子，心情很好地笑了出来，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弯起的嘴角。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共同乘坐一头大象。我们很惊险地踩着梯子坐在了大象背部的椅子上，郑志勋终于又有了光明正大牵住我的手的理由。十指紧扣着，他郑重地牵引着我坐稳在椅子上，放下手后，将两只手藏在椅子下面。

　　我晃了晃手：“你不松开？”

　　他“嗯”了一声，仿佛这样，我们的关系就能够躲起来，躲到摄像头、媒体舆论和队友目光都看不到的地方。我总是很遗憾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认识郑志勋，作为同队具有竞业关系的选手。这层身份让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永远不可能成为坦然宣之于口的朋友。

　　但是，我又在以后的日子里很庆幸，至少在郑志勋失意泪流不止的地方，我还有这样一个身份，可以不那么光明正大却又合理地给予他安慰和拥抱。

　　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躲在全世界都找不到的地方，把彼此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