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alsoulnh

1、第一章

　　徐三是被她赌鬼爹用五两黄金换进李府的，说是去做李府的“大少奶奶”，但镇上用炮仗炸牛粪的狗蛋都晓得三个月前被卫队送回来的李家大少没几天日子过了。偏偏李家几个夫人都不争气，除开大少就只剩下二小姐这么一个苗苗，就连新抬进来的年轻貌美，正当宠的姨太太，都没个一儿半女。

　　要不说是世道弄人，曾经的花花公子浪迹烟花柳巷，就是没作弄出私生子，这种飞黄腾达的机会如何轮得到徐三这低贱种子。沉甸甸的一包金子，就将黄花闺女押入别人家咯。

　　按泙水镇规矩，新娘子得三更不到就在娘家候着接亲。徐三打小丧母，又因为徐父赌博四处借钱，两边亲戚早就没了联系。一家没个大人掌事，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干脆任由着从李府来的几个婆子，打天没亮就将她从被子里扯出来，左右摆弄着，头发勉强梳成髻子，松松垮垮胡乱穿插几支簪子。瞧上去比市集上卖艺的好不了多少，活像场闹剧。

　　她把手中攥着的一支有些发黑的银簪子，放在媒婆手里要她帮忙戴上去。那婆子看都没看，一把搁在了只摆个蜡烛的缺脚木桌上。徐三什么都没说，又拿在手里，趁着她们不注意塞进裤腿。

　　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些许突兀。还好李家倒也是看得起他，给打置了一套银首饰，表面功夫做足。他嗤笑一声，随着媒婆踏入清晨的薄雾之中。

　　“徐三郎，上轿吧。”媒婆望着身旁打扮过后，显得些许娇俏的少女，不由得感慨唏嘘几句。徐家两个姊妹都是命不好的，明明那老汉身子终于被赌桌掏空，没个好几年活，又装上这码子事。要是过个几年，徐三娘逃了那赌鬼徐老汉，怕也是能有个好出路。

　　哎，命运弄人啊。自身都是吃了这顿望下顿的，还操心别人家家里长短，不如回去数数李家这回给了多少。今个在场的不论是婆子还是轿夫都给了不少好处，大家也都知道，面上是喜事红包，实际上该叫封口费。从此，这泙水镇就没徐三娘这号人了。

　　摇摇晃晃，轿子穿行在没有喜乐的小道上。徐三捧着暖手炉，定定的盯着盖头上坠着的琉璃珠，起起伏伏。设想到了李府该怎样面对她那素未蒙面的夫君，那位传说在未从军之前就夜不归宿的浪荡人物。

　　镇上传言数不胜数，黄口小儿都能编排几句其夜夜笙歌的荒唐事，更遑论白日招妓的可笑行径。前些年她去给徐老汉送赌资时好似还望看见那高大的身影穿过的巷尾。她的夫君，她的命。攥紧手炉，长叹一口气，不再去想烦心事。

　　“三娘，前面就快到了哈，你可别忧心，李家那可是顶了天的好了的。这大可放宽心，前阵子王家嫁女不也是要死要活的，小两口间呐，没有什么是关上门来讲不和的，，，”婆子似是看轿内太过安静了，便胡乱扯起了闲话，还不忘掀起一角偏头往里瞧徐三有没搞出什么动作。

　　见人只是老实坐在里面也没立马放下，而是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絮絮叨叨说了一路。被她这么一搅和，虽然叫人好生烦躁，不过倒是给队伍增添不少生气，至少不再像支送葬的队伍了。

　　徐三知道对方是怕她做些傻事，只是那赌鬼爹怕是早就搜刮家里的银两跑路另谋出路了，现在的她除却身上的嫁衣和项间挂着的娘临终前说要留给孙辈的平安锁，可谓是真的了无牵挂孤家寡人了。

　　徐三倒也想做些什么，但这五两金子是她对徐老汉的最后恩情，徐三她不甘，更不愿寻死，这是她的命，她也认，但她不认这种命。

　　自打十三岁丧母，徐老汉又沉迷赌桌，被揪着头发从学堂里一路打出来的小女孩，从来就不信什么女孩读书没用，不如早早嫁人。那年，身为赔钱货的徐三东躲西藏，白天猫在书院墙角听夫子讲外面的新世界，晚上就和姐姐一起做些手工活计来筹钱还债。

　　要不是徐老汉看她们姊妹嫁人之后自身的赌资便没了来源，恐怕是要留着镇上最野的“小子”直到磨死在奔波的路上。

　　她扒在泥墙外听夫子讲学，便一直计划着逃跑。先前做了与姐姐一同出逃的计划，结果徐姐却被那个恬不知耻的爹用十八两银子换去了年前刚丧妻的屠夫家。

　　出嫁当晚，姊妹俩就约定好，此生必定逃离泙水镇，去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当李家文书挂出来的当时，她就不假思索直接了断的去了李家。而今嫁了进去，给留个种，和姐姐离了泙水镇，还会有谁知晓这段腌臜的经历。

　　用前些年攒下准备跑路的碎银，一路打通李家下人才得来的试药机会，一见到大夫就被放了一碗血。她忍着痛和同来的几人缩在角落，等着丫鬟一个个点名领人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徐三手腕的伤口慢慢结痂，窗外的打更声轮了一转又一转，终于等到她，再一回头竟也只剩下了她。

　　她任由大夫和小厮来回比划，嘴里念叨着身量几何，腰腹大小。闭上眼，耳边全是众人奔走之声。忽而察觉到身上的动作停下，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这是成了还是不成？徐三一睁眼还没适应眼前的景象，手腕便一紧，被扯去了一间祠堂。

　　趴跪在大堂之下，徐三的下巴被一名中年男子用戒尺挑起来，“徐家三娘，身体康健，能识字，通事理，十三岁丧母，家中只有一个上月嫁与屠夫的大姐，至于徐家老汉那个赌鬼，，，”他停顿一下，瞥了瞥垂着眼的徐三，开口道；“现已被乱棍打死。综上，资质中等，可堪为用。请夫人指示。”说完用戒尺转着她的脸给上方那些夫人看了一圈。

　　徐三头一次见那么多银子就明晃晃地穿插在女人发髻间，头一次瞧见那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就随意摆放在桌子上。她偷瞄着屋内的装潢，也不敢细看。即使没有睁眼也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打量的目光，混像是街边被捆成一沓的鸡鸭，任人鱼肉。

　　许是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讨好了上位的那些人，气氛比刚进来时缓和了不少。“也好，也正是这样才好拿捏。”身旁摆放的屏风里传来女人的调笑声，“可是瞧她那干瘪瘪的身子，真的好生养吗？”不知后面说中了什么，众人小声哄笑起来。上堂的一直没作声，只传来茶盏搁在桌子上的声音，整个堂屋的悉悉索索就顷刻消失不见了。

　　再次被拖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争吵声从身后传来。“奶奶，哥就算再，，也不能选这么个野丫头啊，，，“少女的嗔怒被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打断。她知道，这是过了。

作者有话说

　　欢迎评论，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