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青缇

1、第 1 章

　　山鬼
　　雨幽幽的下着，雾气一般的雨星落在苍苍漭漭的江面上，不曾留下半个涟漪。江水如凝滞的玉璧，挂着丝丝皱痕，冷冷清清静默。岸边的老渔翁戴着斗笠，披一领蓑衣，一根钓线深入茫茫水底。
　　烟波浩淼，一竿独钓。江边青山隐隐，不甚分明。亘古的沉默背后，似是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
　　一叶小舟缓缓划过，穿行在这蒙蒙雨雾。一线水痕划破江面，宛如细细的伤口，不大却痛彻心肺。
　　青衫剑客站在船头，任凭雨丝打在身上，乌黑的发丝间挂满了水星。寒若远星的双眸在隐隐雾后竟似闪着茫然与忧戚。
　　作为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年方弱冠的林子箫以精绝的剑法完胜中原排名第二的寒玉笙，迫使其封剑退隐。一时间林子箫之名遍传江湖，竟有问鼎天下第一、取“玉面郎君”水逝云代之之势。加之其形貌俊朗，玉树临风，不知令多少闺阁之中的小女儿暗许芳心。谁也不会想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的林子箫会在此忧愁凝望。
　　凉风一丝一丝拂过，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线牵动江中过客的心。山中的竹叶经风拂过，呜呜咽咽如女子低语，又似鬼魅哀吟，给山平添了一种冷寂诡异的感觉。
　　秋天了呵，家中此刻应是温暖舒适吧。林子箫默默长叹，眼神愈加迷离，仿佛望见了家中藤椅竹窗，嗅到了嫩茶的氤氲香气。离家日久，竟也像旅居异乡的老人一样想念起家乡来了么，林子箫不由暗暗嘲笑自己。当初为了实现少年的一腔抱负，是那样决然的离开。而今，自己拥有了想要的地位声望，为何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也许，当一切尘埃落寂，平淡而真实的生活才是心底的渴望吧。
　　遥想间，一缕呜咽的箫声传来，泠泠江上愈发清冷孤寂。林子箫远远望去，雨雾后一座高阁，似画舫模样。阁上一黄色人影，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待得小舟驶近，果见一只精巧的画舫，玲珑的立在烟雾之中。一位黄衫女子手持长箫，娉婷而立。
　　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
　　林子箫将小舟泊在江边，走近画舫，立而倾听，那箫声似涓涓细流在荒岩上漫过，又似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缭绕，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空灵，幽怨。林子箫不觉痴了。
　　“远客来访，还不去煎茶。”雨雾中的软语，唤醒了呆立的林子箫。他向画舫看去，那黄衣女子已然止了箫声，俏立眼前。一袭淡黄衣衫，如和煦的阳光，将他牢牢罩住。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日起日落，岸边小舟始终不再前行，每日只在盈盈笑语和声声丝竹中伴鸥鹭闲眠。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女子在林子箫怀中幽幽唱着，轻柔的喉音似微风拂过树梢，又似幽花落于无声溪流，一个个音符宛如柳絮在风中缓缓飘荡。
　　“据说那山鬼五十年幻化一次人形，然后又会躲入山林之中修炼，无可寻觅。”林子箫温柔凝视怀中人儿，听她用梦一般优雅柔和的声音讲述古老的传说。“再要她出现，可要生生等五十年呢。”
　　缠绵秋雨又起，一丝一丝牵人肺腑，淡黄衫子如日光逝去，空留一纸素笺：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无人知晓林子箫去了何方，只是有樵夫说，深山密林中多了一间竹舍，不知何人居住。
　　“姐姐好高明的主意，林子箫若当真在林中等五十年，那我们水公子岂不做稳了天下第一？”娇俏的语声荡在雾中，冰凉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