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第 71 章 ...
-
薛常在所说的便是国相了,她回宫这么多天,以为国相早已被处决,殊不知还留有性命。
“皇帝的意思,是让他认罪伏法。”薛常在坐在她身侧,手里绞着帕子,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可他拒不认罪,一心求死。”
“皇帝只好命人看押起来,不得探视。”
林婉云细细听着,收敛神容,将一切如实道来,“我知道你哥哥在哪儿。”
“你快说。”薛常在表现得心急如焚,一个人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不在宫里,亦或是身死。
后者是薛家人万万不敢设想的。
“他已不再人世,尸首是我亲手埋的。”
薛常在只觉浑身冰凉,试图从她眼里读出玩笑的意味,可林婉云的神情,并不是作假,十分坦然中有些缕忧伤。
她怕薛常在撑不住,打算点到为止,“他的尸首在......”
“我哥哥是怎么死的?”薛常在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眼里透着悲情,“你说,我撑得住。”
“好。”她将一切如实道来,包括薛剑的入狱,临死之际的嘱托,她代为转达。
“大哥哥......”薛常在瘫软在地,呜咽哭出声来。曾经疼爱她的大哥哥,已经天人永隔。
“他的尸首被我埋进了乱葬岗,坟前有一块碎石。”她站定起身,不知不觉走到了门边。
出了宫门,没人再拦着,知道国相还活着,林婉云的身影往诏狱而走。
诏狱有侍卫拦截,把守森严,没有李嗣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她使了些钱财,出门前特意带了珠宝,给侍卫大哥塞了好些,美其名曰请侍卫大哥喝酒。
侍卫大哥面上通融,但还是不能放她进去。
她则撒娇地说:“只是说些话罢了,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呢?大哥要是不放心,不妨搜我的身。”
话都说得明白,侍卫不好多拦,如是说道:“快去快回。”
侍卫打开地牢的门,放她进去。
地牢中乌漆嘛黑,看不见路,取下壁龛里的油灯,举着煤油灯往前走。
诏狱她来过,稀薄的记忆促使她迈出腿。
新皇当立,大赦于天下,狱中空荡荡,唯有国相一人被关押此处。
前方有微末的亮光,她跟着那道光源,走了过去。
停在一处牢门前,一个中年男人端坐于榻上,除了蓄长的胡须,仪容潦倒之外,并未受刑。
李嗣根本没有为难他。
国相睁眼,艰难从微薄光源里辨清来人身份,虚眯着眼,过道的人举着油灯,正看着自己。
那人淡漠不语,身量苗条,应是女子无疑。
“好久不见。”吐露出声,国相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地问,“你是何人?”
“大人没有认出我吗?”她故作诧异,“可我却没有忘记大人。”
“你是?”国相竭力回忆,许是关押太久,神智不清,“你是......”
她凑得更近,提着油灯,将自己那张脸放在光源里,“还记得我的样子吗?”
“你你你......”好半晌,国相滚落在地,终于回忆起来,抱着头痛苦嘶喊,“你是——”
“林、婉、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跪在地上,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像是头风发作,难受地打滚。
“承蒙大人照料,我特意来看望大人。”见他反应如此剧烈,精神上受了刺激,也是无用,翻找出侍卫给的钥匙,咔哒一声,牢门上的门锁嗦啦掉地。
踩上腐烂成泥的稻谷秸秆,她蹲在他身前,将以往的恭敬谦卑剥离,露出她本面的面目。
来的路上,她就已写好认罪书,只要国相按上手印,李嗣的即位则是顺应正统。
“大人,我不逼你,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你没有为难过我,婉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签了这认罪书,李嗣他不会为难你。”
“呵。”国相冷笑出声,时而癫狂发作,时而清醒。
至始至终,林婉云没有退却,不动如山,“李嗣即位已成定局,你又何必不甘。”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助我,难道我就比不上他一点,还是他比我年轻几岁,就值得你出生入死?”国相不平,瑟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无关其他,只因他是李氏血脉,更何况他从未有觊觎皇位之心,皇位理应他来坐。”她试图解释这其中的是非,但人的贪念是无限的。
“如果一个国家战火不断,劳民伤财,人心不稳,江山还会稳固吗?”她试问国相,解释其中关键,“一个帝王的诞生是顺应天命,是民之所愿,是血脉承嗣。”
“非我一人所能为也。”她盯着趴在地上的国相,李嗣的即位有她的推波助澜,但她自认她没有做错什么。
李嗣毕生追求的不过是碌碌一生,他不害人,但若有人害他,他便反抗。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滥杀无辜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国相自认为堵住悠悠众口,抹杀一切反抗他的声音,将宫廷最高执掌者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殊不知,人的差距一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如果系统给出的任务是助国相即位,她或许没有那么多的胜算与把握。
李嗣是皇子,坐上皇位是理所当然。
除非杀掉李嗣,那才有可能。只不过难度系数提高,奖励也更为丰富。
现在任务完成,她无非是想让李嗣落得一个好名声,即便她找出虎符,以救驾的名义让李嗣杀入皇宫,但国相咬死不肯认罪。
待百年后,千年后,史书上又会如何书写他的功绩。
“认清现实吧,成王败寇,现在坐上皇位的是李嗣。大人,人要学会认输,这一点也不丢脸。”她安慰他,“只要大人肯认罪,我可以求李嗣留你一条性命。”
国相呵呵笑了,惨烈地笑声在阴暗的囚牢里回荡,瘆人心寒。
“我是要死的人了,哪里能计较那么多。”
“你说得对,认输不丢人,但自认我没有输。如果我和他是一样的出身,就不会有今日。”这也是他最后想问的问题,“那么你会选谁?”
这话问住了她,少顷之后,答曰:“只选对的,不选错的。”
答得浑水摸鱼,左右逢源,国相并不满意,“不行,你要回答我,你到底选谁?”
这就好比女朋友问男朋友: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如果选择女朋友,对不起生养自己的老妈;如果选择老妈,女朋友觉得男朋友不够爱自己;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死局。
但她既没有女朋友,老妈每年都要到温泉之乡泡温泉,年轻时还玩过漂流,所以掉进水里,根本不需要她去救。
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拨打119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
于是,对于国相泾渭分明的问题,她深想过后,便道:“如果大人和李嗣身为皇子,我相信人的言行并不会因为身份而有改变,就像是杀人犯不分年龄,屠戮者不分善恶,看门的狗只求一口饱饭,蜉蝣只争朝夕。”
“大人可明白了。”
国相漠然良久,对她的话震耳欲聋,心中铮然。
“好好好。”他说不出反驳的话,艰难抬头,“事到如今,我已成丧家之犬,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到我身边来,我还有一句话要嘱托于你,就算是我的遗言了。”
林婉云稍有犹豫,怕他使诈,可想到成了这副样子,咸鱼翻身还是一条咸鱼,索性坦然面对。
她贴过去,贴在他唇边。
哪知国相一跃而起,掐住了她的命脉。
他是装的!诏狱的人未对他动过刑,是上头钦点的人物,狱卒不敢随意处置,甚至好酒好菜的伺候着,就怕弄出个好歹来。
谁知她刚进狱中,国相便听见动静,故意弄出这副模样,来混淆视听。
“咳咳咳——”
脖子被死命扼住,半点呼吸不得,国相力气大得很,恨不得将她掐死,激忿填膺地说道:“我没有输!他哪一点比我好!”
帝王最需要的就是野心,李嗣碌碌无为,这样的人凭什么做皇帝。
皇位合该他来坐,他不甘心,也下了死手,曾经生出的恻隐之心,也因事败而消散。
“咳咳咳......”她拼命挣扎,反复捶打着,呼吸愈发微弱。
国相的咆哮声惊动了狱卒,一伙人匆匆赶了过来。
趴在她身上的国相被人用力一掀,得救之后,林婉云脸部憋得青紫,一阵干呕。
还未看清是何人闯入,只听见一声哀声。
温热的水滴迸溅,用手一摸,竟然是血。
李嗣怒发冲冠,一滴血顺着剑刃滑落至剑锋,滴入稻草之中。
此刻的国相浑身被血水淹没,被削掉了半只胳膊。
痛苦哀嚎着,顾不得求情,李嗣上前一剑封喉。
国相的身子一软,往地上一倒,再没了性命。
认罪书皱巴巴的,被溅了血,恢复生机后的林婉云小心收拾放进怀里。
她不敢抬头看李嗣,只能被李嗣抱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