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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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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宴会落幕,曲终人散,喧闹褪|去,岑祯的心又恢复了寂静。
回到府中,躺在床上,岑祯脑子里还在思考阿史那那番话。
半晌,她心中一沉,又掀起了帐帷,翻箱倒柜找起了东西。
掀起一层层的布,底下是空的。
她一时忘了,放在最底下的虎符已经给了金诚,派他连夜出城了。
岑祯靠着箱子,对着窗外洒进来的月色,回忆着那虎符的样子,上面刻着岑字,摸起来有冰凉的纹路。
岑祯手中只有左符,而右符在皇帝手中。
她突然想起接到父亲棺椁的那天,守夜时也是一样的月色。后来她历经千辛万苦,再次拿回这枚虎符,父亲却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了。
回到床上,她再次闭上眼睛,心中平稳下来,只思考着过几天要做的事。
第二日,岑祯如常进宫陪读。
如此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直到离半月之期越来越近,而离那日订婚宴已过去七日的时候——
岑祯再次进宫陪读。
宫门口的侍卫查验过身份,便放她进去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宫墙的阴影比往常更浓重。
岑祯如常走在大道上,宫墙深红,路上却没有一个人。
箭镞破空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一支箭擦着飞过她左肩,岑祯紧急避开,躲在了宫墙之后。
突然,突厥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弯刀映着日光,照的人睁不开眼。
怎会有如此多突厥骑兵在宫内!
十六卫呢?这些人要干什么?
岑祯躲在宫墙转角处,小心探头去看,只见那领头的突厥兵目光四处搜寻,似乎是在找刚刚站在大道上的岑祯。
岑祯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那群人又叽里咕噜地用突厥语言说了什么,岑祯听得不大清楚,但她多年和突厥人周旋,略懂几个发音,他们是在说——
“皇帝”、“公主”、“宣政殿”。
岑祯等着那群人走了,微微思索,还是选择去了公主寝殿。
一路上又时不时突然出现零星几个突厥骑兵,岑祯一一躲过,但看他们流窜在宫内各处,岑祯心中一紧。
她加快了脚步来到公主寝殿,这里还是跟往常一样宁静,岑祯正想从正门进入,想了想,绕到了角门处,悄悄进去了。
一进院子便正对着厨房,往常这个时候,御膳房的人会派人送来当季食材,绝不会像此刻一样安静。岑祯慢慢上前推开门,门后赫然是被绑住了的厨娘和菊青!
岑祯连忙上前解了二人身上的绳子,拿出嘴里的布,询问她们宫里出了何事。
那厨娘早就被吓傻了,菊青呛了两下,抽噎道:
“快去找殿下、殿下被那群蛮子带走了!”
岑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公主怎么会被他们带走?那些侍卫呢?”
“昨儿夜里,突然有人闯进殿里,把守住了大门,把我们还有其他宫女都通通关了起来,把公主掳走,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们拼命喊叫,可是,可是整座皇宫都像没有人一样,一个人都没赶来,这群可恶的蛮子!”
菊青又抽噎起来,她攀着岑祯的手臂,哭喊道:
“你一定要去找公主,救救她!”
岑祯没有再言语,握了握菊青的手,菊青看到她那如沉水一般镇静的眼神,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岑祯在心中疯狂思索着今天突然发生的一切,突厥悄悄进宫,而无人救援,甚至宫内没有半点动静闹出!
阿史那骗了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半月之后,他真正想做的是打一个措手不及!
他真正的后手也不在自己,他早就暗中串通了宫中守卫之人,只待他攻入皇城最中心,一举拿下那个宝座,到时京中大乱,他再令边疆的突厥骑兵冲破防线,攻入我朝,到时,便再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想通了此节,岑祯快步走向宣政殿。
还未走近,便看见了宣政殿前一片混战!
皇帝的近卫正和突厥蛮子打得有来有回,但岑祯远远望去,突厥的人越来越多,竟有隐隐掌控局势的趋势!
岑祯拿出贴身的匕首,加入了战局。
她旋身飞踢,踢走了面前一个突厥小兵手上的弯刀,又一刀抹上那人咽喉,血飞溅而出,那人顷刻便断了气。
突然,身后有劲风呼啸而来,岑祯灵敏听风避开,回头一望,赫然是阿史那!
“阿史那,你骗我!”
她挥刀斩断三支破空而来的箭,喉头一紧。
“你还没认清局势吗?岑将军。”
宣政殿前的汉白玉阶成了修罗场。岑祯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略显掣肘,她费力地躲避着攻击,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阿史那。
“只要你肯现在就放弃反抗,我不介意替你求饶,事后放过你一条命。”
岑祯心中震怒,“你做梦!”
话音未落,她如同一条蛇一般几步上前,身形之快,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一刀刺进阿史那的肩膀,随即拔出,血四处飞溅,阿史那惨叫一声。
周围顿时安静了一霎那,岑祯下一刻把刀狠狠抵在了阿史那的脖子上,冷眼看着周围:
“都停手!再不停手,他的命就没了。”
突厥蛮子们眼睛死死盯着她,如同鹰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
岑祯挟持着阿史那,把他放在身前当靶子,同时背对着大殿一步步踏进去。
众人一时保持着这样微妙的平衡,也跟着岑祯的步子,慢慢跟进了大殿。
龙椅上端坐着一个明黄的身影,垂下的珠帘看不起他的面容,而在他周围,紧紧围绕着数个带盔甲的侍卫,正横刀指向这群闯进殿中的人。
“放弃挣|扎吧,还不明白吗?宫中守卫已被我策反,你们是不会等到援军的!”
接着他吐|出了好几个名字,岑祯面色愈发凝重,这些都是岑祯熟悉的金吾卫、千牛卫中掌权之人的名字。
他们如何做到让这么多人任他们驱使的?!
岑祯抵着阿史那喉咙的手却未放下,殿中一片凝滞。
就在此时,突然殿外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接着是刀剑相接的声音,殿内之人都惊疑不定,愣愣地望着半开的那扇殿门。
忽然,殿门从外面被完全打开,几个被困成一团的人被扔了进来。
正是先前阿史那口中叛变的那几人!
视线之中突然闯进一双黑色高靿靴,黑色衣摆划过地砖,岑祯定睛一看,正是闵岚。
他冷厉地看着阿史那,见到岑祯,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道:
“这就是你口中的策反?”
阿史那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几人,昔日风光不已的禁|卫总领如今呻|吟着躺在地上,形状狼狈,哀嚎不已。
而随着为首那人冲进殿中的侍卫们迅速制住了阿史那的手下,局面霎时反转!
阿史那恨恨的目光盯着闵岚,突然一发力挣脱了岑祯的手。
岑祯此时心神不属,一时不察,竟让他逃了开去。
阿史那三步两步冲向那个明黄身影,浑然不管周围的侍卫们,可就在他持刀砍向那身影时,那个明黄的身影自己掀开珠帘站了起来。
他以一种绝对不符合他身份的姿势,单膝跪地,向着门口喊道:
“参见陛下!”
阿史那震惊地回头望向殿外,众人已经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人在千牛卫的簇拥下阔步走进了大殿。
殿外走进的才是真正的皇帝!
珠帘之后伪装成皇帝的千牛卫起身,和周围侍卫一起退了下去。
阿史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殿中,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今日的一切都是这个狡猾的皇帝和这个王爷做的一场局,只为了揪出奸细,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他恨恨的眼神在殿中人身上来回流连,最后竟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以为,抓住我,抓住这几个人,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们,可汗英勇,早已让大军埋伏在边境,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开战了吧。”
闵岚在皇帝身后皱眉,隐蔽地看了一眼距离阿史那不远的岑祯。
皇帝面沉如水,不复那日宴席上的虚假客套,他缓缓开口,“你们这这场战事这么有底气,恐怕是因为那对连家父子?”
阿史那笑声戛然而止,他阴沉的目光回望过来,“看来你们也不蠢,那俩父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通敌这么多年,终于被你们发现了。”
闵岚面色冷峻,接着道,“我们发现的当然不只是这些人,连家父子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群人热热闹闹现在在狱里抱头痛哭呢。而你——马上也要去陪他们了。”
阿史那丝毫不惧,可能是马上就要死了,反而什么也不怕了,“那也晚了,可汗的铁蹄迟早要踏平你们的土地,踏平京城,这个宝座迟早是我们突厥的!”
闵岚听罢,反而一笑,“不晚,我们为了今天,可算是筹谋已久。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在发现连家通敌之后,陛下仍容忍他们活着到今天吗?”
阿史那到现在终于脸色一变,问道,“为什么?”
闵岚盯着他,“你怎么不想想,那些制造出来的武器,那些运走的原材料,是我们特意送给你们的呢?”
阿史那不敢置信地盯着闵岚,似是在判断此话的真假,岑祯到现在方才反应过来,眼神向闵岚看去!
阿史那沉默半晌,方才说道:“你们在武器里做了什么手脚。”
闵岚微微一笑,“早在昔年岑大将军一案中,你们就露出了马脚,只是那时不能确定,后来你们数年蛰伏,我们便等待时机。而去岁岑将军回京一事、科举一事,种种件件,都昭示着你们等不及了,我猜,是因为可汗已经老了,你们底下的人也蠢蠢欲动了,迫不及待要扩张领地了吧。”
大殿此时已经完全寂静下来,阿史那再无反抗之力。他低头笑了起来,似是在苦笑自己的费心筹谋竟然那么早便被识破了。
但随即他犹咬牙切齿地道:
“可,就算武器有问题,我突厥那么多人,突袭边境,你哪来的兵可以往那边召——据我所知,原本镇守边疆的岑将军,现在可仍是下落不明呢。虎符未在,将士听谁号令?而那些岑家精锐,一时半刻,恐怕赶不回遥遥边疆吧。”
“还是说,”他阴沉的目光转向岑祯,“今日殿中这位始终沉默的姑娘,你终于愿意认领属于你身份,带着兵赶往边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