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宠物店》洆渊

87、第 87 章

　　时间一眨眼过去三年，子胤完全恢复，不过光长年龄没长个头，还是那只能钻进陆景衣襟的小巧身形。
　　修神静养虽然有不太适合出门的弊端，但也有时间富足的优点，短短三年，子胤出色的天赋，加上陆景悉心教导，以及无支祁三头两天的补课，学遍了精巧的法术。
　　如今陆景能做到的，他也完全能做到。
　　“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这个月例行走访各族，就交给我啦！”
　　子胤蹦蹦到书桌上，踩在陆景正在看书上，轻轻一跺脚，仰起头一副骄傲的模样，但粉嫩的鼻子缓慢舒张，眸子闪烁着渴求夸奖的光芒，直白纯真的可爱顿时就冲散了那股骄傲。
　　陆景撸了把子胤的大尾巴，低声笑道：“你才好全没多久，别跑来跑去累着了。”
　　子胤甩了甩脸，柔软的毛毛摩挲陆景掌心，“我不要 ，我已经好全了！”他抬起眼，亮晶晶的眸子氤氲着柔光，仿佛刚从水底捞出来的琥珀石，青涩的声音不满的控诉着：“我……我也想你可以像我一样休息，我不管，我就要替你去！不能什么都让你扛着！”

　　陆景捻紧书页，眸光却专注的落在子胤脸上。
　　这只小天狐总是理直气壮提要求，一开始说他屋子不够好，然后要求他准时准点回家，再到现在奶凶的咄咄逼人让他在家里休息。
　　可他在天生神力充沛的子胤身上看不到半点神性，这小家伙在乎第一位并不是这座山，这方天地，生活在这儿的世人，而是捡到他的“陆景”，对于这座山的责任心，更多是出于爱屋及乌。
　　子胤没有经历过动荡，没有看到这地方曾经的灾难，没有为这里流过血受过伤，所以无法将这片土地和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他还太年轻，心还太小，装不下太大的东西，仅能凭喜恶驱动意志。
　　陆景很开心子胤在意他，但不仅疑惑子胤真的能继承他的位置，保护好山脉和人们吗？
　　他把子胤看得很重，同样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他想看着世人慢慢脱离对山神的崇拜，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只是人的认知有限，必要时候需要有个人引导他们突破瓶颈，而子胤怎么看都没把重心放在这上面，将来他要退位了，担心世人不能在必要时候得到帮助。
　　虽然这样想有点对不住子胤，但他们相遇之前，首先是山神，职责在身必须考虑长远。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并不认同子胤继位一事，他更希望看到子胤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背负着生来就有却难以理解的职责困在这里。
　　无法享受阔达的生命，是对子胤最大的不公平。

　　陆景眨了眨眼，暗淡的眸光再次亮起，低声哄道：“乖，别闹，我早去早回。”
　　“不听不听不听！”子胤疯狂摇头，“虽然我还小，但是我想你依靠我，就像我依赖你一样。”
　　陆景愣住了。
　　子胤总是能坦荡的说出戳中他心尖儿的话。
　　曾经的“你保护这里，谁保护你”，眼前的“我想你依靠我，想我依赖你一样”。
　　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孑然一身久了，就觉得理所当然，为由子胤这个小家伙，想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进退。
　　看着子胤那委屈但坚定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只有子胤会这样对他，以后也不会遇到第二个愿意挡在他身边，愿意不畏繁琐艰辛与他共同面对问题的人了。
　　或许，子胤不是来继承山神的位置，而是对他兢兢业业的奖赏。

　　“你看着我眼睛！不准说不行！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子胤九条大尾巴用力拍打着木桌子，极具节奏感的“啪啪啪”响，仿佛要将刚才说的话敲进陆景心里。
　　那真挚的眼神让陆景无处躲闪，像被堵在死胡同，只能接受这幸福的“有人可以依赖”。
　　陆景抬手捏了捏子胤一抖一抖的毛茸茸耳朵尖，用一种从来未有过但极其克制的激动语气轻声道：“那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子胤“嘿嘿”一笑，满足地仰起头，“可不止只是今天，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很多很多次！我会等你回家，你也要等我回家！”
　　“好。”

　　无支祁推门而入，左顾右盼，只看到陆景，没找到子胤，他又蹲下身子，看看桌子椅子底下，但依然一无所获。
　　陆景瞧无支祁这模样哭笑不得，没有子胤之前，无支祁来找他要么是切磋要么是约喝酒，现在无支祁来找他理由五花八门，“给子胤带个夜明珠”、“子胤喜欢吃甜的，荔枝熟了给他带点”、“子胤前几天不说想见见鲛人，我今天来带他看看”，宠子胤的程度，换个不知情的会以为子胤是他家的。
　　“看什么呢。”陆景坐着没动，侧过视线扫了眼无支祁，打趣道：“要不你转个洞，看看子胤钻地里没有。”
　　“子胤又出去替你干活了？”无支祁目光幽怨，没好气的给手里的宝贝放坐上。
　　陆景瞧了一眼就认出来那东西的由来，含有宵明和烛光两位光明女神气息的宝珠，上好的珍宝。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宝物，千年以后，被子胤拿来哄一个小男孩儿开心。
　　“我也想，但是子胤心疼我，没办法。不像某些人，没人心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陆景挑眉一笑，嘲讽道。
　　这话简直就是一把直扎无支祁致命弱点的刀子，他脸瞬间黑了。
　　“滚！滚！滚！”无支祁狠狠瞪了陆景一眼：“我要带子胤回我那儿玩几天。”
　　陆景勾唇：“子胤差不多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他愿意跟你去，我绝对不多说半个字。”

　　天色近晚，夕阳余晖撒下一片温馨的橘红，照得子胤的毛色更加艳丽，点缀在尾巴尖和耳尖的金色如同浮光，每走一步都晃动着温柔灿金，漂亮至极。
　　子胤今儿忙了整天，帮游魂的地盘加固结界、救下进山被野猪追的农户，给捕猎摔伤的老虎疗伤，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因为自己能帮陆景分忧而满足。
　　子胤高兴的蹦蹦跳跳到了家门口，尾巴卷起陆景特地为他设的小门环敲门。
　　敲门声才响了两下，里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子胤即刻断定，无支祁又来了，因为陆景向来声音比人先到。
　　虽然陆景平时跟其他人或妖灵相处话不多，但和他倒是挺多话讲的，每次他回家都有不同的理由夸他。
　　回来得早就夸“这么快解决了，子胤真厉害”，回来得晚就夸“今天很用心哦，肯定辛苦了，快过来我抱抱”。
　　有时又会开开玩笑，“是谁呀，别的狐狸我可不开门，我家的小狐狸闻到味道会生气”、“子胤说了，不能随便给人开门，你是坏人吗”。
　　而这样的陆景，只有他知道。

　　果然，开门的是无支祁，他浸润在晚霞的暖调里，挂着终于等到子胤回家的欣喜，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夹着嗓子道：“快，子胤快来我这儿，两天没见，想我没有呀？”
　　子胤看了无支祁一眼就收回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到后面笑意盈盈的陆景，幸福满足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嗖”的从无支祁身边穿过。
　　“陆景，我回来啦！”
　　无支祁表情管理崩坏，满脸失望伤心，子胤转头看他，就立刻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可是给你带了漂亮的宝贝，不跟我玩儿啊？”
　　子胤歪头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今天早上就出门了，我要先跟陆景玩。”
　　陆景眼底闪烁着胜利者的骄傲，挑眉挑衅无支祁：“看到了吧。”
　　无支祁非常不服，但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了，不用你提醒我！”

　　俩神一狐共进晚餐。
　　吃饱喝足，无支祁才找到机会开口：“子胤，要不要到我那儿玩几天啊。我那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陆景也去吗？”子胤问。
　　“我不去。”陆景摸了摸子胤后背。
　　子胤闻言摇头摇出残影：“那我也不去。”
　　“真不去？我可以喊好多鲛人过来给你唱歌，还能让你骑着文鳐在水里看风景。”无支祁哄道。
　　子胤依然连连摇头，态度十分坚决：“不去——”他抬眼看着陆景，声音里的激动难以掩饰：“我预感到，后天我就可以化形了，我要让陆景第一个看到！”
　　无支祁顿时灰头土脸，子胤的第一位永远是陆景，真让他羡慕。
　　无支祁还在伤心，陆景脸上已浮现惊喜和担忧。子胤就算天生神力，三年多点就化形也太早了。
　　“你确定吗？”陆景谨慎确认。
　　子胤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三下头：“嗯呐，我确定。”多亏了那两样珍贵的药引，让他化形自然提前了。
　　陆景骤然想起三年前那次受伤就知道了原因，也更加担心。
　　外因导致的提早化形，没有踏实的日月积累往往更加困难，不禁担心子胤会遇到怎样的困难。

　　子胤回到了身体里，忍着后背的疼痛，趁医生护士没注意跑出医院，打了辆车到拾陸物。
　　“你来干什么？在医院好好养伤啊！”无支祁看到子胤后背渗出的鲜红，喉咙发紧。
　　江禹和于术看到子胤一片红的后背，心提到了嗓子眼，脸色惨白，刚想说话就被子胤瞪了一眼，只好悻悻闭嘴。
　　无支祁见子胤状态不对，拉住了他的手。
　　子胤怒气冲冲的甩开无支祁，目光落在水牢里的陆景身上，倒吸了一口寒气，专注的眼神染上了浓郁的慌张、悲伤，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化形那天。

　　“我有事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的，我回来就能第一个看到你化形的样子啦。”陆景蹲下身子，从子胤脑壳摸到尾巴，眼底盛满了温柔，仿佛在欣赏举世唯一的珍宝。
　　子胤蹭了蹭陆景掌心，撒娇道：“那你不要太晚回来哦！”
　　“好。”
　　子胤目送陆景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陆景消失在视线里，才依依不舍转身回屋。
　　床上放着几套陆景为他准备的衣服，思绪飘远，想到自己穿衣服的画面，又想起昨晚陆景说的“你刚化形可能会手脚不协调”，脑海浮现旖旎的遐想——反正都不协调，今晚名正言顺要求跟陆景一起洗澡！
　　子胤满怀期待，兴高采烈静待化形开始，脑子里全是陆景看到他人形的惊讶欣喜表情。
　　很快，灵气在丹田聚集，血液欢快的躁动，四肢爪子在快速延伸，又好像水流浸润全身，绒毛一点一点滑落皮肤变得细腻。
　　果然，化形就如他想象中吃饭睡觉那样自然。
　　可这想法刚冒头，窗外霎时变了样，原本晴朗的天空黑如长夜，狂风折弯了院子的大树，仿佛天要塌了地要裂了。
　　紧接着他看到巨大的天雷连接天地，给万物镀上了一层了无生气的惨白。
　　“不！”子胤嘶声呼喊，可一切都晚了。
　　天雷的光芒在他脑海里点亮了骇人的画面——天雷击在陆景身上，鲜血从陆景嘴角淌出，挂在下颌凝聚成圆滚滚的珠子，滴在白衣服上晕出暗红色的刺眼云朵状。
　　难怪陆景说要出门一趟，让他在家好好化形，原来陆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替他承受外因导致的早化形需要经历的九道天雷劫。
　　陆景受苦的画面，哪怕仅仅只是一眼，就足以在他心脏割下千刀万刀。
　　他不要化形！
　　他不想化形了！
　　如果这一切建立在陆景替他受劫，他宁愿永远是一只小狐狸。
　　子胤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可大门口早就被陆景设下了禁制，根本出不去。

　　子胤声音颤抖着：“你们在干什么？！陆景怎么了？！说话！！”他的心坠入无尽深渊，忍受着后浪盖前浪的恐惧折磨。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阮雪终于有了动静，走到子胤身后，举起轮回镜去沾那冒着热气的鲜血。
　　“回答我，陆景怎么了？！”子胤紧张害怕到只能发出虚弱无力的气声，卑微的祈求阮雪给他一个回答，一个虚假但是他想听到回答。
　　仿佛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子胤抓住阮雪纤细的手臂，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抓住救命稻草，极度惊慌的眼眸疯狂生长出红血丝，盈亮的水光噙在眼眶，随时可能决堤滑落。
　　阮雪吸了吸鼻子，挣开子胤的抓取，柔声道：“陆景没事，你别紧张。”

　　别紧张？！陆景现在生死不明！怎么能不紧张！
　　等了千百年，才等到陆景终于转世，就算不记得他，他也不想再失去陆景了。
　　要这个人在他的视线里，在他的生活里才能安心，否则，他无法忍受久经年月再度重逢又再度失去的绝望。
　　子胤张了张嘴，却惊惶不安到无法发出简单的音节，像个哑巴似的指手画脚支支吾吾。

　　轮回镜里传来余音绕梁的鸟鸣。
　　第二个画面在子胤眼前重演，无支祁忽地抢过轮回镜砸到到地上，摔出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片，九只金乌幻影陆陆续续飞了出来，绕在陆景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