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宠物店》洆渊

29、第 29 章

　　陆景离开包间没多久脑子就清醒了——当着那么多人面他意气用事，就这样走了不是正好中了邛歧下怀，那家伙对子胤肯定心思不纯，要是只有他们俩在包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真要走了，说不定邛歧还以为他怕了，子胤可能也会对他不成熟的脾气有看法。

　　抛开个人原因，舍友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被带到包厢，他有脾气归有脾气，不能一走了之把舍友晾在里面。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直接走，他不是遇到问题就逃避的人。

　　陆景心态调整得差不多了，松了口气。

　　“好些了吗？”钟嘉澍依靠着墙，无聊地撕手指皮。

　　“好点了。”陆景看着远处堆成一窝的人群，脸色缓和了些。

　　“你……”钟嘉澍欲言又止，抬了抬眼皮又立刻垂下睫毛，挡住藏匿于双眸的犹豫。

　　陆景侧过身：“嗯？不妨直说。”

　　钟嘉澍看着脏兮兮的地板，喉结上下滑动，犹豫了几秒吸了口气，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陪你回去。”

　　“没，我真的是被熏得不舒服。”

　　“那好，我陪你在这儿待会儿再一起回去。”

　　“谢了。”

　　俩人在远离人群的位置，看着楼下的商铺各怀心事发呆。

　　“喂，在外面干嘛呢？”子胤从人群中钻出来朝他们这边走，几缕长发胡乱扒在衣服前襟。

　　子胤就像一块行走的磁铁，人群的目光是数不清的铁磁性金属，纷纷投射到他身上。

　　率先反应过来的部分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众多视线和摄像瞩目下，十来米的路子胤走出了红毯的感觉。

　　“我们正要回……”钟嘉澍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被无视了。

　　子胤冷着连你径直从钟嘉澍面前走过去，停在陆景身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劝自己——子胤都出来找他了，肯定是乐意跟他说清楚的。他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有资格发牢骚生闷气的立场，继续摆谱就招人烦。

　　但是态度转变也不能太明显，下台阶太快就没法给子胤留下印象了。

　　陆景却避过了子胤的视线。

　　“你……”子胤微微一怔，后面的“怎么回事，没事吧”碎成数不清的透明粉末，随呼吸排出体外。

　　他转而伸手去抓陆景的手腕，不出意外再次被避开了。

　　陆景淡淡地扫了眼子胤，再看向钟嘉澍，说道：“你先进去，我没事。

　　里面人多说话不方便，现在这地儿就挺好，远离人群，远离认识的人，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刚好子胤出来找他了，那就接借机会把话说开。

　　钟嘉澍抿了抿嘴唇，有话想说却找不到开口的契机，在陆景跟子胤的双重注视下，木讷地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直到钟嘉澍的背影汇入人群彻底消失，陆景才正眼看子胤。

　　“你不跟邛歧在里面，出来干嘛？”

　　陆景埋怨地看了眼子胤，此又微微垂下的脑袋睫毛快颤，时的他又完全换了一番模样，像个没做错事却挨了主人骂，憋着一肚子气想要讨个公道的大狗狗。

　　“跟邛歧没关系！”子胤声音盘悬着委屈。

　　他其实有点生气陆景毫无征兆发脾气，但出来之前他不停给自己洗脑，陆景既然因此不高兴，那就是在意他的，他更应该好好说清楚。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子胤握住陆景的手，这次他没躲开。

　　“那你说。”

　　“他突然找上门了，让我陪他吃个饭。”子胤跟邛歧本就没有猫腻，讲述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描述一件跟他无关的事，“他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的，我要是不答应谁 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我感觉他对我有意见。”陆景直言不讳。

　　子胤心里响起一声警钟，陆景心思还挺敏锐，穷奇的确对陆景挺大意见，说得更确切点儿是敌意。

　　可这他要怎么说，难不成直接告诉陆景——穷奇喜欢我，而你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我喜欢的陆景，所以他才对你有意见。

　　真要这样说出来，肯定给人吓跑了。

　　“他对我也有意见。别看他在镜头前人模人样，实际上他平等地鄙视所有人，不把人放眼里。”子胤道。

　　“你跟他好像很熟，不是说你们只是打过一架认识了而已吗？”陆景眯着眼睛。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子胤心虚地低下头。

　　“看着我，老实回答。”陆景抬起子胤的下巴，望入那双变回了梦幻透亮的琥珀色瞳孔，发现了藏匿眸底之下的躲躲闪闪。

　　子胤无声吸了口气，陆景这么在乎他跟邛歧之间的关系，刚刚还赌气跑出来了，应该可以认为陆景想了解更多他的事，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的人际关系。

　　他说：“他跑到我山里闹事的时候已经伤得很严重了，我也不能真趁人之危下死手，稍微教训教训他让他别惹事，就好心留他在我山里养了一段时间伤。”

　　说着，那时的记忆化作清晰的画面波浪，一幕接一幕席卷而来。

　　冬雪消融，温和阳光穿过枯萎枝杈长出的小巧新绿，在地面画下随清风摇摇晃晃的水墨画。

　　意外来客打破了山里的祥和，好些小妖受了伤，待子胤赶到，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上几只躺着早已没了生气，尸体残破不堪的地精。

　　地精似人非人，是吸收了众多灵气修炼得像个小孩儿的人参。

　　虽然子胤有时候也会取地精救助受伤生命垂危的人和小妖，但他都是不伤及地精基本的情况下，从他们身体里取一部分，之后还会为他们调养，从来不会如此粗暴。而山里的地精，绝大多数都是陆景滋养起来的，如此嚣张残忍的做法，在子胤看来就是践踏陆景的付出。

　　始作俑者正靠着树干，闭目享受阳光。

　　“本大爷还以为那几个小家伙能找来什么大人物，没想到……”穷奇眼睛睁开细缝，不屑的嘲弄眼神丝毫没把子胤放在眼里，语速也放慢了，“这山居然落魄到需要你这种小狐狸当家，本大爷倒不介意，可以好心帮你管管这座山。”

　　然而他错了。

　　话音刚落，子胤已经盛怒，发丝跟衣角无风自动，庞大的九条赤红狐尾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空气变得稀薄同时开始升温，无形的压力墙壁不断朝穷奇挤压靠近。

　　身位上古四凶之一的穷奇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狐狸山神，而是血脉金贵的九尾天狐，如此气势跟打伤他的螣蛇十分接近，难怪这山里灵气富裕程度不亚于昆仑，难怪会有这多地精。

　　穷奇虽身负重伤，但没有半点避其锋芒保全自己的打算，闪身到子胤身前，手掌汇聚力量直奔心脏而去。

　　子胤一动不动，似乎反应不过来。

　　穷奇的手穿透子胤胸膛，将心脏掏了出来，他松了口气：是个徒有其表的家伙，气势那么强却如此不堪一击。

　　也好，吃掉天狐的心脏，他肯定可以一雪前耻，给螣蛇打到跪地求饶。

　　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发现了不对劲，在手里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迸发出不正常的温度，好似有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针，刺入手掌，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头发粘成一片，贴在额头。

　　他条件反射将那颗心脏扔了出去，可淌到他手上的血液早已在他皮肤扎根，无论他怎么使劲都甩不掉。紧接着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非常有力量的手牢牢握住，每一次跳动都极其困难，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痛的随时准备粉碎。

　　“莽夫。”子胤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围出现无数裂痕，穷奇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中招了，被困在幻术里面。

　　裂纹加深，眨眼间炸开。

　　穷奇身前依然是怒意正盛的子胤，而他的手竟然嵌入了自己的胸口，鲜血沿着手腕滴滴答答往下淌。

　　狐族法术资质高，更何况是生而九尾的天狐，血脉赋予子胤的天赋，让他省去了数千年的修行，起点是许多家伙穷其一生到不了的高度，更别说他还有陆景和无支祁的教导。

　　别说穷奇身负重伤，就算没受伤，子胤光玩法术就能给穷奇玩死。

　　“你居然——暗算本大……”穷奇忍着嗓子眼翻腾的血腥味，不服气地低声吼道，只是螣蛇留下的伤势未愈又受重伤，话没说完就气急攻心，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从穷奇中招，子胤就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上，如果不及时吸收地龙补充，很可能撑不过几天，要是穷奇坦白跟他说，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最后留了一手，没赶尽杀绝。

　　子胤护住晕死过去的穷奇的心脉，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陆景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伸出援手，于是折返回去将人带了回去。

　　穷奇运气好，命不该绝，遇到了个在偏爱里长大的小狐狸，顺理成章在山里养伤。

　　在山里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穷奇状态好转了许多，虽然螣蛇留下的伤未完全恢复，但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最开始在山里疗养开始，子胤就经常叮嘱他别惹事别搞破坏，他不听，就免不了被子胤教训。他不擅长法术，被子胤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玩弄于股掌之中，吃亏吃多了就学乖了，不跟子胤对着干，安安心心在山里养伤。

　　不过他也没多收敛，仗着子胤是山神，虎假狐威在山里当了个小霸王，不惹大事净惹一堆麻烦琐事。

　　而且自我意识过剩以及贱兮兮的毛病一点没改，这不又开始犯病了。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本大爷了。”

　　子胤的大尾巴照着穷奇后脑勺就是“啪”的一抽，给他从椅子抽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有病——怕你死在我山里污染环境。”

　　穷奇狼狈地爬起来，揉了揉鼻子，拍起衣服的灰尘，走到子胤身前，双手撑着桌面，将他困于双臂之间。

　　“反正你没山神印，跟本大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穷奇说着，倾下头，鼻尖轻蹭子胤侧颈，鼻息拂过那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阵难以散去的余温。

　　这话子胤听穷奇说过很多次了，只当穷奇开玩笑，他翻了个白眼，尾巴抓着穷奇的头发，将那颗贴近他的脑壳往后扯。

　　不过他倒是好奇山神印是什么。他只听过山神契，山神印闻所未闻。

　　“死开，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穷奇的尾巴没有子胤粗壮，但是十分灵活，以一种特别暧昧的方式缠上子胤的尾巴，还上下抚动。

　　尾巴是十分敏感的部位，他们这尾巴相缠，不亚于贴在一起互相摩擦，子胤脸一下就红了，猛地推开穷奇。

　　可穷奇纹丝不动。

　　是啊，穷奇法术不行，但体质特别好，换成别人，挨了螣蛇那一顿够死好几回了，而他还能吊着一口气跑那么远，所以之前他都让着子胤。

　　子胤脑子里响过一道只有他听得见的钟声，放任穷奇在山里养伤好些年了，今天的穷奇特别不一样，很不对劲。

　　“本大爷上赶着喜欢你，你这小狐狸还不信？！”

　　“你有病就去撞墙，给你脑子撞好。”

　　“你没山神印，就别守着这座破山了，没了你也能照常转，你跟本大爷走就得了。”

　　穷奇靠得更近，尾巴也缠得更紧，嘴唇贴在子胤耳边低声诱惑：“跟本大爷走，本大爷肯定对你好。再说了，那家伙跟死……”

　　清脆的巴掌声如同玉碎，在偌大的房子里缭绕不散。

　　子胤双目发红，恶狠狠地剜着穷奇，气到呼吸抽搐。

　　穷奇愣在原地，满脑子想的都是——子胤居然打他，他在山里养伤好几年，惹过数不清的麻烦，子胤都没打过他，今天居然因为一句事实，就甩了他一巴掌？！

　　穷奇回过神，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颊，眸光织就出一张名为难过的天罗地网，仿佛要将子胤网罗其中，让他明白自己的难受。

　　很可惜，子胤眼里只有冰冷的厌烦，他低音呵斥：“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往事在脑海里清晰重演了一遍，子胤按照回忆顺序慢慢给陆景讲清楚了和穷奇的相遇和结果，省略了穷奇说喜欢他要带他走的那部分。

　　“这跟你说的打了一架就认识出入很大啊。”陆景道。

　　“之前那是简单概括，现在展开了说，你就说是不是打了一架认识，后来没联系？”子胤理不直气也壮。

　　陆景摸了摸子胤脑袋，手指在柔软的发间穿梭，口吻软了下来：“是。那我们现在回去。”

　　“你明天几点来？”

　　“午饭之前。”

　　“收拾好东西给我打电话。”

　　“你来接我？”

　　“我只是想吃你学校附近的炸鸡，中午去买而已。”

　　“哦——”陆景拉长了声音，轻轻一笑：“那我厚着脸皮求你顺便接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