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宠物店》洆渊

20、无支祁

　　子胤急匆匆就想出门，陆景拉住了他。

　　“别着急，着急容易自乱阵脚。先从监控入手，看看怎么回事，再决定从哪个方向出发，比盲目乱跑效率高，省事。”

　　子胤关心则乱而过热的脑子也找回了理智。

　　确实如陆景所说，他光着急适得其反，只知道三宸带着轮回镜跑了，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大晚上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人，费时费力不讨好。稍微复杂点的法术三宸都不会，空有一身修为，顶多搓个光源当人造小太阳，要是能从监控找到点线索，有大致方向，可以省去很多没必要的无用功。

　　“谁跟你说我着急了，屋里中央空调开久了空气浑浊，我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还要提前跟你打报告？”

　　尽管子胤心里认同陆景说的做的都没问题，但性格使然，就像只煮熟的鸭子，死了嘴都是硬的。

　　陆景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原来是这样，现在外面风大，请问尊敬的子先生需要一个散步聊天儿的伴吗？”

　　子胤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甩到陆景身上：“你要跟着就跟着，但晚上风大，我不想照顾病人，你最好别着凉感冒。”

　　陆景低头看了眼挂在肩膀上的外套，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带着笑意嘟囔道：“关心就直接说呗。”

　　“嘀嘀咕咕什么呢，背后说我坏话，信不信我抽你。”子胤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陆景。

　　陆景快步跟了上去。

　　夜幕昏沉，墨黑的天空不见半颗星星，月亮也被云翳遮掩，越看越像一张黑得密不透风的绸缎笼罩在头顶。

　　入夜后气温偏低，晚风呼呼地往人身上撞，扯乱了子胤垂在两颊的碎发，也抓乱了陆景的短发。

　　子胤跟在陆景身后，走到了物业处。

　　晚上九点多正是吃饱喝足犯困摸鱼的好时机，轮岗的人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完全没注意到有两个人走到他面前。

　　陆景敲了敲窗，给轮岗的保安吓得整个人跳着坐了起来，像个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抓包的中学生，手在制服上抹了把汗，才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微微屈身鞠躬点头礼。

　　“二位有什么事？”

　　保安低下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里，两边基地都只剩下水晶的游戏画面，焦急又不能给度假村的客人甩脸色。

　　“查监控，19号为中心，傍晚六点开始。”陆景直接明了说出诉求。

　　下午五点半那会儿陆景被送餐的门铃声叫醒了，后来他进厨房重新烧菜做饭，三宸闻着香味下楼，说要帮他打下手来着，被他喊了回去楼上休息。

　　保安还是有职业素养的，听清楚客人的需求就立刻开始调查监控。

　　整整四排，每排六个小屏幕开始倒退，退到六点的节点开始播放。

　　数个屏幕映入眼帘，前半个小时画面基本是静止的，将近七点路上开始有客人出来散步。陆景跟子胤深色凝重，目光严肃地盯着屏幕，这阵仗给小保安都看的够呛，连带着一起屏气。

　　七点四十分，终于有动静了。

　　在保安看来，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鸟，嘴里叼着一块椭圆状的东西从三楼露天阳台飞了出去。

　　子胤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陆景拍了拍子胤后背，扭头给了保安一个感谢的眼神。

　　保安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找到想看的东西了，如获大赦，但在继续摸鱼之前，还是象征性地礼貌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往后看看？”

　　“不用了，谢谢。”陆景毫无温度的一笑。

　　从监控显示的画面来看，三宸叼着轮回镜朝抚仙湖那边飞过去了，可那始终是大致的方向，保不准他是带着镜子去找杨裔临。

　　是的，没错，杨裔临就是那个后人。

　　子胤紧张不单单因为三宸带着轮回镜跑了，更怕三宸在其他金乌的感应和指引下，找到杨裔临，造成他看到的血肉模糊场面。

　　冷风嗖嗖刀刃般切割着脸颊，又冷又疼，可焦急和担忧盖过了其他感官，心脏扑通扑通加速，就怕走慢了，后果无法挽救。

　　他找镜子，只是想找回陆景跟他的回忆，然后他们回到以前那样美好简单的生活，从来没想过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造成蝴蝶效应，伤害到无关且无辜的人，激起一串串麻烦事。

　　陆景安安静静跟在子胤身后，看着子胤在夜风中飘舞的长发，脑海却浮现出另外一番模样，跟子胤一模一样的背影，乌黑亮泽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穿了一身繁复厚重的古装，甚是好看。

　　从脑海的画面回过神来，他再看子胤的背影，心里就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他脑子里会有些他没见过却感觉经历过的场景出现。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着往湖边走去。

　　靠近湖边，子胤脚步一顿，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往后看去。

　　“怎么了？”陆景撞上了子胤的肩膀。

　　先前注意力都在思考三宸、万一出现恶劣的情况怎么补救，没太注意周围的气息，到了水边，湖风和浪潮生才将他思绪拉回来。

　　“回去别墅。”子胤“嘶”地吸了口气。

　　“不跟翊川汇合了？”

　　“翊川不在湖里了。”

　　只要子胤静下心，可以感知附近气息的流动，附近的气息有些许混乱，但流向挺清晰的，往他们住的地方延伸返回。

　　可能是翊川找到三宸给带回去了。

　　“噢噢，那赶紧回去吧。”陆景缩了缩肩膀。

　　湖面空旷，风更喧嚣更刺骨，呼啸而过吹得暴露在外的皮肤又冷又刺痛，要不是陆景刚才缩了下肩膀，子胤还没注意到陆景只穿了一件内衬跟薄外套。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甩到陆景身上。

　　“心烦，热，不想穿，也不想拿。”子胤趁陆景开口之前，立刻堵上话题：“让你干点儿事别话多，帮我穿回去。”

　　外套上残留着子胤的体温，还有一个股淡淡的，闻起来像晒过阳光后的温暖味道。

　　陆景笑了笑，楼紧了外套，乖乖的跟在子胤身后。

　　他们走的时候关掉了所有电源来着，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屋里灯火通明。

　　子胤推开门之前皱了下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始发力。

　　“哇，你好慢啊，哥哥我都等你半个小时了~你说你，下水喊一声哥哥，我保证前赴后继给你保驾护航。”

　　客厅里站着穿成套白色篮球运动服的年轻男人，高大健硕，修长的小腿肌肉线条紧实，一看就非常有力量感，白球鞋边缘还沾着些湿泥沙。

　　男人转过身，利落到看得见头皮的短寸特别考验颜值，那张脸只能用杰作形容，典型的东方帅哥，眉眼深邃，五官周正硬朗，标准的硬汉型帅哥，左边眉毛中间有一道截断的小疤痕，更添了几分痞帅。

　　他看见子胤一瞬，笑得格外灿烂。两个小酒窝和一双虎牙露了出来，给他的硬帅添了点易亲近的阳光憨憨感，很讨喜。

　　“无支祁？！”子胤表情管理失败，眉毛猛地抽了一下。

　　淮水无支祁。

　　传说无支祁是制造水灾，害大禹治水多年的罪魁祸首，实则不然，当年造成水灾的是对无支祁怀恨在心的长右，他伪装成无支祁的模样，到处制造水灾，而他其实是大禹治水时的重要帮手。

　　之后无支祁因治水有功，江河湖泊都归他管，地位很高。

　　“喂喂喂，要叫我哥哥。你还是小时候可爱，小时候还不会化形就会抱着我腿喊哥哥。”

　　无支祁径直走到子胤身边，拉着他的手往屋里带。

　　子胤还在状况外，完全没想到无支祁会出现在眼前。

　　他的本事绝大部分是陆景教的，还有一部分是无支祁教的，那时候他也挺粘无支祁，把他当亲大哥来着。

　　只是……罢了，一段很久远尴尬的往事，没必要回想细节。

　　陆景心里特别不爽，这个男人一直盯着子胤看，而且还直接上手把人拉走，当他不存在似的。

　　可同时，陆景心里又冒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渺小感，子胤遇到麻烦，他只能帮点皮毛，而无支祁能一出手就彻底解决问题。

　　他跟无支祁，差了很远。

　　尽管如此，陆景并没有自我嫌弃，他也尽了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帮忙，只是他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而已。

　　“不劳烦。”陆景用掰开无支祁的手，主动带着子胤往里走。

　　无支祁注意力一直在子胤身上，这下他才分出神正眼注意到陆景。

　　他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觉的松开了子胤的手，只是眼里的笑转瞬就成了无奈的惋惜苦笑，睫毛微颤，眸底映着子胤跟陆景的背影。

　　子胤往沙发正面，看到了桌面上的轮回镜，还有沙发上七歪八倒的三宸、翊川和杨裔临。

　　“谢谢。”子胤咬了咬嘴唇，回头对无支祁说。

　　子胤回头看无支祁的瞬间，无支祁又立刻切换回爽朗直率的灿烂笑容。

　　陆景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人跟镜子都回来了。

　　无支祁走到子胤身边，十分亲昵地揉他耳垂，用让人心头一软的低沉温柔嗓音说着：“你跟哥哥客气什么。只不过，这镜子你别用为好。小金乌把人拖进水底想献祭给镜子，小鲛人也差点被封印在湖底的蚀吞噬，我再晚点，三个都要没。”

　　陆景瞪着眼睛，子胤跟这男人比江禹还要亲密，他越看越眼红，终究是脾气战胜了理智，他往子胤那边靠，他才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无支祁，反正他看了很不爽，生硬的拍开无支祁的手。

　　无支祁视线从子胤耳朵移开，转向陆景时，顿然冒出寒意，但仅仅是一瞬。他知道要是子胤看到了会不高兴，所以他选择忍。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算用啦！？我本来打算放回去的，太困了就睡了一天，晚上才发现三宸那家伙带着镜子跑了。”子胤哼道。

　　“嗨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镜子里的东西跟湖底的蚀，我对付起来都没十足把握。”

　　无支祁瞟了眼陆景，眼底有羡慕有嫉妒，可更多的是苦涩的无可奈何。

　　陆景再厉害也不是水生的，水系法术做不到那么精通，施在子胤身上的避水咒有一部分是无支祁的手笔，所以哪怕陆景转世，只要他还在一天，子胤身上的避水咒就不会失效。

　　因而子胤下抚仙湖的时候，无支祁就知道了，也知道子胤碰了什么东西，遇到怎么样的情况，于是连夜赶了过来。

　　还好他来的及时，不然小金乌，小鲛人跟后羿的后人，统统都埋于湖底，成为古老遗址的一部分。

　　“我……我也没说要怪你，总之，谢谢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子胤迎上无支祁的双眸，看了眼又垂下。

　　他还是很难直面无支祁。

　　那段往事的确很尴尬，陆景跟无支祁认识，俩人不打不相识，经常切磋互相学习。那时候无支祁对他挺好的，而他以为无支祁看他小而出于对小家伙的疼爱，而后来却发生了些事，导致他们成千年没见过面。

　　上一次见面还是陆景归入山脉，无支祁前来悼念好友，那天无支祁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称赞陆景：“他真舍得，居然真这样做了。”

　　“本来还想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顿饭的，现在看来，我就先走了。你就当我没说过那话，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别客气。”

　　无支祁垂下眼眸，看着子胤头顶的发旋，无意识勾起了嘴角，语气缓而温柔。

　　子胤掰着自己的手指，无支祁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真应该留下好好招待一下吃顿饭，可他还介怀那句“喜欢”，放不开。

　　陆景注意到了子胤纠结，摆出一副男主人的姿态，替子胤开口：“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屋子房间多，你留一晚再走。”

　　无支祁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麻烦你不要把我想成过桥抽板没良心的狐狸，一个房间一双碗筷，能有什么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