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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安平,放肆!”

      平淡的音调毫无波澜,寥寥数语,只有对上他视线的阿笙,才于枯井无波中瞥见了一丝起伏。

      安平僵住,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哗啦淹没,大脑空白一片,什么恼怒,生气,屈辱--

      在这四个字里,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余恐慌,惊惧。

      她转过身,垂首,嘴唇哆嗦,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父,皇。”

      周遭哗啦啦跪了一地,原先押着阿笙的嬷嬷也软了身子,像烂泥一样委顿下来。

      燕帝一袭素紫道袍,鹤氅云纹,眸光淡淡,宛若寻常老道。

      “前些日子,你母妃宫里养了多年的那只孔雀没了。”

      他似是追忆。

      “你母妃着实良善,抄了往生经,点了长明灯,整整半年,吃斋念经,人清减了许多。”

      安平战战兢兢,不解燕帝此话何意,只惊慌又茫然,咽了口水。

      “儿臣会好好孝敬母妃,定会再寻一只孔雀给母妃解闷。”

      玄光掩下厌恶。

      蠢货。

      那样聪慧,城府颇深的贵妃竟养出个蠢东西。

      真是没承上她母妃半点聪慧。

      这样的女人,还敢冒犯他心尖尖上的阿笙,一想到若是再来晚些,那些嬷嬷的巴掌就会落在阿笙脸上。

      玄光就控制不住杀意上涌。

      燕帝话里的贵妃,阿笙见过。

      那次安平戏弄她不成,反吃大亏,当时还是宝林的她来了道宫。

      那是个极温柔的女子,从骨子里透着水一般的软润。

      眸光温柔,语调也温柔,就像新生的的蚕丝,柔若无物。

      她说自己是来给神明赔罪,给阿笙赔罪。

      当即褪去华服钗环,在道宫住了一年,吃斋打坐,甚是虔诚。

      后来因劳累晕厥,恰逢燕帝来此祈福。

      帝感其诚,第二日,俞宝林就成了俞美人,越级晋升。

      从此扶摇直上,成为贵妃。

      燕帝视线落在安平身上,半晌,叹道,“你与你母妃不像。”

      “罢了,你年纪到底不小了,也该成婚出嫁了,燕京大好儿郎众多,过些日子皇后办宴,你也去罢。”

      “谢父皇挂念,儿臣开府后,便立马招婿。”

      见安平应地迅速,就知她根本没明白话里意思。燕帝罕见地有些微动怒。

      他负手身后,这回将话说的更清楚了,“你若出嫁,便是下嫁驸马府上,还谈何开府。”

      安平不可置信,惊恐之下骤然抬头,什么规矩,仪态都顾不上了。

      她哭着跪行至燕帝脚下,抱着燕帝长靴,妆若都花了,“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阿笙捏紧袖袍边沿。

      公主开府,不仅仅是拥有了一座府邸,还意味着能拥有一个仿照朝廷东宫或亲王规格的“小朝廷”。

      意味着开设幕府,建立僚属。

      数遍前朝历代,唯有极受宠的嫡公主,才有这种尊贵。

      骤然听闻此消息时,阿笙手里还捏着香烛,刚点好一盏长明灯。

      烛光跳跃,拉长身影倒映在窗纱上。

      那一刻,她手里的香烛颤动,指尖泛白。

      她想着,自己要是手一松就好,把这牌位,香案,经幡就能烧的一干二净。

      把整座道宫也烧的一干二净。

      没人去管瘫在原地的安平公主,燕帝和玄光早已走远。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阿笙垂眸,回了内室。

      “祛露。”

      祛露打开衣箱,正翻找换洗衣裳,闻言停下动作。

      回头见自家居士满脸茫然,小小一团缩在软榻上,湿漉漉的眸光软的像个--

      刚出世的小兔子。

      她心都软了,声音也软下,带着轻哄,“居士,怎么了?”

      “我开不了府。”

      祛露骤然心酸起来,几近落泪。

      “奴知道--”她颤着音,换了称呼,“奴知道,这么多年,殿下心里苦。”

      “她要开府时,我心里难受。”

      祛露哄道,“叫她在殿下您面前得意,现在她开不了府,可猖狂不起来了!”

      “可我心里也并不觉得高兴。”

      阿笙双膝缩起,头埋进双膝间,声音闷闷,软哒哒的。

      像阴云蓄积已久后却只落下几滴雨,让人心里发紧,呼吸不畅。

      “她欺负我,我报了仇,我并不恨她。”

      “她开府,来炫耀,我羡慕,却不恨她。”

      “她被罚,失了开府资格,我本该开心,毕竟,她拥有太多我没有的。”

      阿笙喃喃,取了莲花冠的墨发,浓密逶迤,散了一榻将她牢牢包裹。

      “可我当时,只觉可怜。”

      阿笙抬起头,闷了许久的小脸红而湿,眸光虚无,却落在窗外枝头,正梳理羽毛的鸟儿上。

      “她可怜。”

      “我也可怜。”

      都被人一句话,决定了命运,改变了前程。

      始作俑者,像一座大山,狠狠压在她们身上。

      无法违抗,无法逃脱。

      那日后,便鲜少听见安平公主的消息,只听说她被贵妃拘在懿德宫。

      反倒是玄光近乎日日都来,那些押过她的嬷嬷们,都被他处置了。

      阿笙不耐烦应付他,他说她就听,不作任何反应。

      以前还会冷脸,时骂时怒,可自从她发现,玄光这厮脸皮厚的很,压根不觉难堪。

      反而笑盈盈地叫她多骂几句。

      她就不骂了。

      她怕越骂,这厮越得意,越高兴。

      “安平这个蠢东西,被贵妃押在神像前日夜跪着,不抄满一本经书,便饿肚子。”

      “连圣人都不怎么往懿德宫里去了,反而多去了你母后宫中,阿笙,高兴吗?”

      阿笙并不理会,手里拿着小剪子,自顾自地把面前的扇面,布料剪得破破烂烂。

      这些都是玄光送来的。

      他并不恼,微撑着脑袋,笑道,“剪的如何?可开心了?蜀锦剪的绵软些,改天给你寻些挺括的料子剪,声音会好听些。”

      阿笙动作一顿,将手里剪烂的扇子一摔,“我现在不喜欢剪了。”

      “那你喜欢什么,你说,阿笙但凡你要的,我都给你寻来。”

      见他说的笃定,阿笙扬起下巴,“你只会说大话,小心造口孽。”

      玄光笑着摇头,目光黏在她神妃仙子般的面容上,逐渐变了些意味,“哦?上一个这样说话的人,如今怕是一岁了,不过--”

      “阿笙,我向来不会对你生气的,你说,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我不要待在道宫,我要恢复我原本的身份,你可做得到?”

      阿笙自然从他一次比一次直白的目光中,看穿了他对自己的意图。

      说出这句话时,她虽然心里明白不可能,到底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抱了一丝期望。

      玄光轻叹,“阿笙,区区一个公主位分罢了,也值得你还惦念至今。”

      “不如做我的--”

      剩下两个字被他含糊过去,阿笙没听明白,不自觉歪了歪脑袋。

      见她懵懂,玄光看的心尖发软,大掌下意识朝她头上抚去,被阿笙躲过。

      “罢了,到时候,你自会明白。”

      燕帝越发依赖服食长生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快了。

      “说的再多,全是废话,还不是办不到?”

      阿笙站起身,俯视靠在软榻上的男人。

      恶毒的词汇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后阿笙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废物。”

      骂完,转身就跑。

      玄光嘴角扯平,笑容消失,想起之前监视秦府亲信传来的消息。

      秦穆观在满天下的查一个姓谢的女子。

      为了探查更多,他废了大力气埋下的棋子,也没查出全名叫什么。

      可玄光就是莫名笃定,他要找的就是阿笙。

      阿笙外家可不就是谢氏。

      到底哪里出了意外,这一世从他重生回来后,就将年仅的阿笙困在道宫。

      促使大燕帝将阿笙送进道宫做女冠,一来是断了他二人的父女之情。

      大燕他迟早要灭,阿笙迟早会嫁给自己。

      与其横亘着杀父之仇影响他与阿笙白头偕老,不如从根子上断了,以绝后患。

      二来,是防着那秦穆观。

      上辈子夺妻之仇,这辈子必不可重蹈覆辙。

      奈何秦穆观命硬,太难杀。

      只能委屈阿笙待在道宫,如此两人便永不能见面。

      秦穆观和那谢氏娘子的亲事得尽快了。

      就像秦穆观上辈子算计自己一样。

      檀香袅袅,香雾遮掩下,男人阴鸷面容时隐时现。

      自那日骂了玄光一顿后,古玩画扇玉器,他送的更勤了。

      说是全给她砸了,剪了,玩的高兴就好。

      除夕夜宴,太液池的游船载了受邀前来的达官贵人,一拨一拨,湖面上飘满花灯,烛火倒映,粼粼波光跃起金点。

      阿笙送了祝福后和献给燕帝的年礼后,便回了道宫。

      “秦国公,你今日可是来晚了,刚才国师那一出好戏你没瞧见,真是可惜。”

      喝的醉醺醺的礼王罕见地盯着迟来的秦穆观。

      谁人不知,秦穆观世家出身,最终规矩,像这种场合,他从来都不会迟到。

      非君子所为。

      今日倒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了。

      礼王眼角余光瞥见了后头进来的谢家娘子,瞬间疑惑散尽,啧啧几声。

      想起近日传闻,神情又逐渐意味深长。

      “看来,秦国公好事将近啊。”

      “谢家那位娘子出身名门,端庄淑雅,又得皇后宠爱,与太子关系密切,堪与秦国公相配。”

      “礼亲王慎言。”秦穆观想起方才之事,纵使他养气修身多年,心底也逐渐不耐。

      “此等捕风捉影之事,不可胡乱攀扯,坏了女子名声。”

      说罢,他向燕帝敬酒赔罪,又正对上皇后身旁谢虹君投来的视线,他垂眸,连眼角余光都收敛起来。

      燕帝往日压抑,遵从着清规戒律,难得地今日放开了喝酒,已然满面通红。

      他眼尖瞥过秦穆观喝酒时,广袖高抬间,一闪而过的异样,惊呼出声,惹了满殿注目。

      “穆观,你手腕上疤痕如何来的?你何时受了这般重伤?”

      引的满殿男女老少,后宫前朝的人朝他手腕间看去。

      未来得及放下的广袖使得手腕上那一抹疤痕尽数陈露在外。

      世家用权势和富贵养出的皮肤上,狰狞丑陋的疤痕弯曲纵横。

      如一块温润无暇的羊脂玉上,被狠狠划过深痕,洒上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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