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逃离桑祁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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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日00：00
细雨湿了门口的枯枝败叶与黑泥，湿了邓念发黄脆细的头发，也淋湿了他挂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锁。男孩儿十六七岁，额前的头发一缕缕垂下，不时有雨滴混着血液顺着发梢，鼻尖滑落。
夜里雨里，邓念微微勾起嘴角，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锁，随着“咔嚓”一声，小屋变棺材，他亦是过路人。
5月2日晚11：00
邓舒嗜酒如命，他举杯畅快潇洒，人生的不甘与潦草，在极乐里也就只是微不足道的愁怨，倒也算超脱世俗，清高淡雅。
最近他兴致上头，给破旧的木门换了新，朋友夸他眼光不错“新门结实又防盗，是个顾家的主儿。”
结实防盗是真的，整套房下来就属门最结实值钱。
邓舒有些踉跄的进了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勉强挺直腰背，摇晃着啧了声，他双目赤红，睚眦欲裂，他快极乐升天了，得让快乐同享与人。
他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邓念，粗声厉气地叫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吃死耗子了，把这儿弄这么臭？”让自家小孩儿颤抖，一句话的事儿，教子有方。
邓舒咬咬后槽牙，腮帮处都在蠕动，他操起起门边的木棍，疾步上前砰地将人拽倒在地。
邓念的眼里瞬间涌出泪花，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在乞求，又像在抽泣。颈后那只大手将他的衣领越拧越小，邓念也越缩越小。
“老子在外面差点被打死，你还敢让老子闻死耗子味儿，是不是盼着你老子早点死啊？”
话语间，疼痛如雨点般落下，一阵一阵，猛烈又迅疾。如果这种痛是一根线，那么，他觉得这根线能贯彻他的生命，所以他打算剪断这根线。
那臭味，不是死耗子，是煤气。
邓念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耳边的谩骂声不绝于耳，但他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一侧的厨房。
他想，他爸那么喜欢烟酒，那就让它们一起陪他下去吧。这种极端恶劣的想法邓念自己也不知道是几时萌发的，可能是在娘胎里，坏种本身自带的怨念，毕竟他老子是邓舒啊，混蛋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邓念提前将打火机放在厨房里，把门窗都锁死，自己在门口坐等时间慢走，直至他爸那烂醉归家的模样映入眼底才默默进了屋。
此刻，他只需静静坐着，在夜里，在雨里，等他爸点火。
邓舒，这怪不得你儿子。邓念依旧立在门口，脑子里混乱不堪，他无法割舍自己的生命去原谅邓舒，他是自私的。
忽的，一道人声从那漆黑的雨夜里钻进邓念的耳朵“打扰一下。”
邓念嘴角下滑了两个度，有些踟蹰的转过身，眼里带着似有似无的不屑与嫌恶，但仅是一瞬，两者全被眼里冒出的水汽冲散，为混浊的眼睛添了些无辜。
来者身形高挑，一身黑西装，撑着一把黑得发烂的伞，在连绵如帘的雨幕里，整个人
仿佛是雨夜图上不小心抹上的黑色颜料。
“车坏了，走不了，空调也用不了，实在是冷，能在您这儿避避雨吗？”
避雨倒是可以，但是，邓念估摸这算，这会儿他爸大概要抽根烟了，也就是这房子快炸了。
5月2日晚11：00
细雨初落，巨大的落地窗装下一城繁华，魏青立在两片窗帘之间，城市霓虹的灯光把他脸上下滑的嘴角照得冷峻而清晰，他眸光暗沉，目光落在手指不断滑动的手机屏幕上，手机上呈现类似于社交软件的界面。
1： “今晚，桑祁村。”
2：“好的。”
1：“你不问问那人长啥样吗？你找得到吗你，太装……”
2：“长什么样？”
1：“和我一样帅得无敌非常帅哥。”
……
2：“你那是答辩。”
1：“真的下头。”
几分钟后，对方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张证件照，上面的男孩儿面容清秀，生得还算漂亮。
魏青摁灭手机，扯过外套，大步离开了房间。
今晚要找的人，个人信息：桑祁村，男，邓念。任务：带嫌疑人回到总部。
魏青接到任务时刚好赶上他睡觉，强制性开机工作，不免让他有些烦躁。
细雨初落，黑车疾速行驶在蜿蜒如盘蛇的公路上，窗外的杂草乱石一闪而过，一颗颗树木拔地而起，车子钻进毛茸茸的山路。
魏青把车停在一颗似顶天的树下，雨点静默地打着车窗，他右手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眼皮时不时一抬，瞟向车窗外似乎快被雨水冲跨的房子。这么偏僻的地方，也难怪要他们抽手来，普通公安大概管不着这里。
5月3日00：00
忽地，魏青定了睛，手指停在方向盘上。大雨倾盆，黑夜般的伞从车门处探出，伞檐一抬，魏青如深湖般的眼睛在雨里映着邓念小小的影子。
隔着雨幕，隔着长长的寂静，他看见瘦胳膊瘦腿的小孩儿，浑身打着哆嗦，身上的体恤和裤子像破布一样松垮的挂在身上。
这么冷的天，这么瘦的孩子，家里没有大人吗？
魏青抬步上前，直至黑伞完全挡住落向小孩儿的冰冷刺骨的雨水。他垂下眼帘，盯着邓念那双水润而混浊的眼睛，和照片一样是本人了。
“我的车坏了，可以进去避避雨吗？”
邓念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奇怪，但转瞬即逝，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心生怜悯。
邓念皱了皱眉，手指悄悄相互揉搓，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哥哥，我家……不方便，我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
魏青眯了眯眼睛，这小孩儿额头带着血迹，手臂上淤青遍布，明显被虐待过，魏青眸光一闪，心里一处柔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
“弟弟啊，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这么想进这个破房子，是知道点什么事儿吧，哥哥。
邓念佯装无奈，转身开了锁：“哥哥，你要实在冷那你就进去吧。”
随着门渐渐转开，一张照片落在魏青的脚边，一股恶臭粘腻扑面而来，衣物如同一块块涡虫盘踞在潮湿的地板上，物品七零八落，像攀附在涡虫身上的石子。
魏青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门边只有自己半高的小孩儿，心里五味杂陈，他话说得缓慢而轻柔：“你住这里吗？”
邓念面露疑惑：“是的，我带你进去吧？”
魏青皱了皱眉，垂下头头发跟着晃了晃，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啊，而且，这臭味，像是煤气？
“弟弟啊，你家厨房在哪儿呢？”
“我爸站在那呢。”
此时此刻，邓舒嘴里叼了根烟，似乎有些站不稳般靠在门框上，他一手准备点烟，一手提着略带血迹的棍子。
邓舒手上的动作一滞，抬头看着魏青，而后上下打量一番：“哟，这谁？”
魏青眉头皱起，这是小孩儿父亲？一副酒鬼的模样？魏青脸色难看，像屎和狗屎二选一，救，不救？
邓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后跳至邓念身上：“你找的正义使者啊？要教育我吗？”言毕，邓舒握紧了手上的木棍，全身上下都露出一股暴戾的气息。
魏青心里发毛，额头浮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眯了眯，后退了几步，带着邓念转身出了屋，马不停蹄的走。
在车子这一方，男人双手沾着黑灰，默默看着两人径直走来，勾唇一笑便隐进树林。
雨水对世事没有善恶之分，能为世界冲去尘埃，也同样能藏污纳垢，比如这辆车。
“煤气泄露，自开火源，算意外事故”魏青不打算舍生取义，毕竟自作孽不可活。
他偏头望着邓念的眼睛，神情复杂：“弟弟，你想跟着你爸爸吗？”
邓念垂下眼帘，带着一点警惕与胆怯，小声的说：“你不救他吗？”
魏青皱了皱眉，单手捏住邓念的脸颊，迫使邓念与他四目相对：“他危害社会，侵犯人权，没人去剥夺他的生命，而是他引火烧身，救他，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邓念撇开眼，沉默一会儿，推开魏青的手
：“不跟着谁，我自己也可以活着。”
魏青眉毛一挑，小孩儿还挺有骨气，但魏青不能放他走，得带他回总部。
魏青一把伞把邓念保护得严严实实，几分钟后一辆车把邓念保护得严严实实。
魏青把邓念安置在后座，自己转身进入驾驶座翻找东西。一声巨响在不远处爆发出来，滚烫的热浪舔舐着魏青的脸颊，猛烈的火焰肆意窜动，把黑夜烧出一片黄昏。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轻轻开口，语气温柔而平缓：“弟弟啊，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嗯”，邓念双手趴在车窗上，眸子里的火苗一升落。
魏青眉头一皱，拿出随身带着的医疗箱，重新进了后座。
“我看看你的伤。”
……
邓念的体桖被上卷到顶，淤青像灌木丛般从颈部生长到脚趾，黑，密，茂。魏青眉头紧皱，心脏似乎被敲了一记，他欲言又止，像被湿冷的空气冻住了般，他默了默，犹豫的问：“全是你爸弄的？”
邓念垂下眼帘，偏开头，整个人都黯淡了许多。
魏青挤出药膏涂在一些紫得发黑的地方，冰冰凉凉的膏激得邓念一颤，于是他的动作又放缓了些。
“邓念是吧？”
……
“听着，我叫魏青，今天晚上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得跟我走一趟。”
魏青注视着前方悠长而黑压的山路，思绪也开始变得悠长，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去不对劲。
山路崎岖而狭小，树儿密匝匝挤在两侧，邓念默看车窗被雨水划破又缝合，听着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沉闷而缓慢，像逐渐变细的丝线，像闷着的鼓。
车子在路上越驶越小，被留在车后的不仅是熊熊大火，还有酒气熏熏，完完整整的邓舒，他站在车子原本离开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
邓念的手攥着皱巴巴的裤子，目光似有似无的瞟着魏青，如同胆怯的猫儿。
“为什么要找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但我保证，你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我要去坐牢了吗？”
“不是。”
……
魏青眉头皱了皱，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依稀记得，邓念刚打开门时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人的合照，其中一个是邓舒，另外一个……他觉得有点眼熟。
邓舒两指间夹着烟，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车，他抬手又吸了口烟雾说道：“我养的东西被那破警察带走了，之后怎么和老板交代？”
在邓舒身后，火光把面前的两条影子投射得忽明忽现，肖长顺嗤笑一声，带着不屑与讥讽望着邓舒说：“跑不了。”
这山里头一共就两处地方有人，桑祁坐落山腰，桑鸣落于山脚。夜晚的桑鸣村房屋错落，灯火通明，在崎岖而险峻的山里，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肖长顺嘴角的笑意更盛，他缓缓开口说：“让山脚的那群人帮我们养着吧。”
……
雨水连绵，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愈发的猛烈，车子在山路上摇摇晃晃。
“我在他车上做了点小动作，你以为他多精明啊？”
……
突然，邓念紧紧抱住驾驶座的椅背，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快速左右闪甩。
车子的轮胎溅起人形高的淤泥 ，黑车摇头摆尾，在陡峭的山路上岌岌可危，魏青猛打方向盘想迫使车子被内侧的树木拦住，可惜那车子不听话，直直冲向山路外侧那脆弱的幼树。
“如果不想死，那就得跳车”
电光石火间，魏青拉住邓念的手腕，撞开车门，借助惯性被甩出车外，魏青和邓念像轮胎般滚进斜坡，一阵天旋地转后，狠狠撞停在一棵树底下，而那黑车呢？在邓念视线恢复之时，已经在烈火里碎成一片了。
魏青勉强睁开眼，邓念用他瘦小而脆弱的身躯给他遮住了些雨水。
“确定不会死？”
“邓念不会，”
“为什么？”
“凭那警察有种儿。”
邓舒有些战栗的看着肖长顺，这人真的是个疯子。十三年前，他对邓舒说，他能给他钱，也能带他赚钱，前提是他得多个儿子，于是三岁的邓念就成了他儿子，不明不白的儿子。
钱，确实是有了，只是罪孽一世，轮回都洗不净。
“邓念可是把开金库的钥匙，多少人在惦记，你是知道的。”
即使手心露全是汗，但邓舒还是谄媚一笑，连连点头：“是的。”
肖长顺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黑烟，抹了一把脸。
邓念，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你知道我多想我是他们亲生儿子吗？
肖长顺打着伞，默默抬步走着，一辆车缓缓驶出毛茸茸的树林，稳稳停在他面前。
邓舒看着驾驶座伸出一只手，揽过肖长顺的腰，把他带到车窗处，呢喃着。
“大哥。”
肖长顺点点头。
穆棱，穆家大儿子，肖长顺，穆棱名义上的哥哥。
……
“十三年了，还没找到小少爷吗？”
肖长顺依旧点点头。
……
“废物，这么久连个人都找不到。”
肖长顺还是点点头。
……
如果，穆家儿子没一个精明，那这个家，总得留我几分情面吧？
“老爷财产继承名单上没有您，但是有小少爷。”
没给一点情面。
肖长顺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邓念，穆小少爷，你可得好好帮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逃离桑祁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