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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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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当时年少。
若要用一句话让他形容的话,敖丙会说这四个字。
那时他错过下界良机,不得不附到一命陨的凡人身上,因气机不合,曾痴痴呆呆数月才好转。
后来他随身体的父母前往观音山礼佛,说是因为那里的大师他才能好转,大师却也有些本事,加快他恢复的速度。
凡人之奢侈他是第一次所见,所坐车驾之大,其外朴素,其内却装饰低调奢华,所用皆为上等。
当时梁夫人(原身的母亲)正在与周小妹坐在车上唠叨他婚娶之事,他无心听谈,凡间几十年,与他而言,不过一眨眼。
于是便从摇晃的车窗帘布缝隙瞧外面光景,恰瞧见窗外几人富哥儿骑在马上,其中一人他认得,昨日随其父来府上拜访。
他身旁有一人,容貌俊朗,气质非凡,绕是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听那人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周三公子何等风姿。”
正好马车经过,他听闻,玩心大发,撩起窗帘瞪了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目光一滞,不语。
等放下帘来,周小妹问他笑什么。
敖丙还记得当时怎么回的:
“瞧见一呆头鹅了。”
“鹅?哪儿来的鹅?”周小妹疑惑。
他笑盈盈说:“是啊,哪儿来的鹅呢。”
礼佛过程多是繁琐,在殿内听大师授课时,他又见到了那人,端得容貌倒是个正人君子的样子。
其间感受到有人盯着他看,不知是谁,但他未曾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后背被看得有些灼热。
那晚夜半十分难入眠,他寻着湖边小道,一路往丛林深处去,月下花柳,湖中小舟,雁过低鸣。
他生出一丝愁绪。
此处离东海不远,许久未回去,父王他们可还好。
于是便拿出竹笛,在这微冷月夜独自吹奏。
他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视线。
但那人并未打扰,只远远看着。
一曲奏罢,他顺着视线过去,只见到一抹衣角。
敖丙玩心似起,大约是因为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小孩儿,藏在荷叶下面与他嬉戏。
只是物是人非。
都说天宫之上三十三重天,天有多高他不知道,但在海里的日子有多快活他知道。
时不时溜到凡间玩耍,往茶楼一坐,说书人板子一打,就是一个懒洋洋又无所事事的下午。
或者偶尔化作鱼儿在莲池荷花池中戏水,累了就停在妇人们浣衣处,能听到不少八卦,也能听到李……
罢了,想那作甚。
敖丙无声叹息,从林中隐去身影,秉住气息,往那人身边悄悄摸过去。
果不出他所料,那人并未离开,只是藏在林子里。
今日定要抓住这怪人,问他要作甚么。
于是慢慢靠近,看准时机,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那人回头,他才借着月光看清脸——是马车里时见到的那人。
他一脸错然,真真如呆头鹅一样,敖丙展颜笑道:“抓到你了。”
然后那人懵然抽回手腕,用袖子遮住半张脸,一脸羞赧惊愕,半天吐不出个字。
“你、你、你……”
敖丙心中偷笑:“走走走,来都来了,陪我泛舟去。”
他拉起他的手腕,不顾他所愿,就逮住往湖边小码头的停船去。
敖丙心中愉悦,儿时那玩耍的心态好久不曾到来。
像某日下午,去人间喝了一壶不好不坏的茶,悠闲地听了一个故事,然后变作一尾游鱼呆在水中假眠,抓住了荷叶下躲藏的那个身影。
是过往记忆中的一瞬。
不用在意礼节,不用思考关系,不用维持华盖星君的威仪。
他只是敖丙,误入人间的敖丙。
哪吒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三月的扬州。
在还带着凉气的湖中泛舟。
月光被船桨搅动,荡开波浪,敖丙的脸在微光下白皙透亮,嘴角泛着笑意。
手腕上还附有的浅浅温度,让他不自已的用另一只手覆在上面。
他知晓敖丙未曾发现是他,他隐藏气机这一手是跟天上的老神仙们学的,他们时常下界与凡人擦肩而过,看人间兴衰之事。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敖丙,让他心头那股异样又生发了起来。
他为何总对这人如此,他们难道不是死对头么?
小船儿摇啊摇,恍惚中,似曾相识。
那些模糊的记忆里,他和谁也曾一起泛舟水上,路过一丛又一丛荷,折了荷花取了莲,问:你喜欢哪一个。
然后对面那人笑着说了句话,让他臊得慌。
“兄台……”
“兄台……兄台!”
哪吒回过神来,见敖丙挥着手在他眼前晃,问:“刚叫你几声,你都没应。”
他抬起手,意图用手背凉一凉脸颊,却发现自己体温本就偏高,懊恼着,支支吾吾道:
“抱歉,出门前喝了点酒,又有些醉了。”
“嗷,怎么称呼呀?”
“我?”
“嗯!”
哪吒看着敖丙亮晶晶的双眼,嘴唇微张半晌,才说:
“苏知,我叫苏知。”
“我叫周炳,唤你苏兄可好?”
他轻轻“嗯”了一声:“周兄,见外了。”
那一夜,他们顺着水波在湖中晃荡,谈天说地,各自分享人间趣事见闻,直到天将明才回去。
分别前,哪吒忍不住叫了敖丙:“周兄!”
“日后……日后可去寻你。”他藏在袖笼里的手紧张地攒起来。
只见那人回眸笑道:“你可一定要来呀!”
那时月亮还挂在天上,远方藏青色的天开始变淡,有霞光从天际线上升起。
他路过大雄宝殿,殿前供桌上燃着众生所愿的长明灯。
青灯烛火闪烁,他抬眸,从明暗的灯火里望见我佛垂目的慈悲。
他想。
佛啊,哪吒心不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