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文心载川

27、第十章

　　忙完新房的布置，庄栀走到中庭望天，月朗星疏。
　　李晋成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站起来个子比文经珩都高。
　　“林师兄，你那个九转什么丹哪里来的，太有用了。”庄栀围着李晋成看，感叹药效之奇。
　　“拂雪阁卖的，可贵。”楚翘回道。
　　李晋成挠头，默默在自己账上又记了一笔。
　　“……很贵？晏大夫给我的。”林屺从怀里取出药瓶打量。
　　“晏清河？真的假的那个扎人很疼的刺猬大夫？”楚翘抱着手回忆，“上次我拿出跟荟蔚的交情，他才给我降了一成的价。”后面哭穷的话憋在心里没说。
　　“刺猬……哈哈。”林屺笑了两声。
　　“看你和晏大夫关系不错，那下次我报你的名字，他能不能给我打五折？”
　　“不能吧。”林屺摇摇头，“他说不想总是看到我一身伤找他，就把这个药送我了。”
　　庄栀的嘴巴张成了圆形，跟楚翘互相眨巴眼睛。
　　“他说的是不想看到一身伤的你，不是说不想看到你呀，林师兄！”
　　“原来是这个意思。”林屺若有所思。

　　孔涟玉正在庭中踱步，忽听得围墙之外传来一阵毫无韵律的乐声，或者说噪音。
　　“谁呀？”她守着新妇的规矩，没有出去看，只是在原地问。
　　对方不答，乐声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孔涟玉望天叹气，在看清翻上围墙的人影后喜笑颜开。
　　“莺莺，小生来也！”庄栀捏着片叶子，摆了个耍酷的姿势。
　　“是你呀小庄妹妹！”
　　庄栀回想西厢记的剧情，写诗对她来说颇有难度，于是选了隔墙凭曲传情这一出。
　　然而她天生五音不全，在演奏得难听的方面一骑绝尘。
　　“我吹的怎么样？”庄栀扔掉叶片，从围墙上跳下来。
　　“潜力无限。”孔涟玉委婉回答。
　　庄栀瘪嘴，“来之前我还找师兄又教我一遍呢，肯定是因为他教得不好。”
　　孔涟玉掩面莞尔，“那边，怎么样了？”
　　“你家李郎现在好着呢，万事俱备只欠新娘啦。”
　　庭中有几块顶部被磨平的的大石块，充当凳子用。
　　庄栀随意地坐了上去，孔涟玉挨着她坐下。
　　“小庄妹妹，我遇到你以后就像在做梦一样。”
　　“那我给你打醒。”庄栀作势重重抬起手，轻飘飘落下，“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浮生若梦，后头忘了。”
　　“梦里这时的我已经嫁给杜和彦了。”孔涟玉笑了一下，“就是那个知州之子。”
　　“咦……难怪感觉你一直很讨厌他呢。”
　　“狗仗人势、徒有虚名的草包一个。”孔涟玉不吝诋毁，“不论何时都缠人得恶心。”
　　从孔涟玉的态度可以看出来，这个“前夫婿”杜和彦荼毒她极深。
　　“不说他了！当时的李兄呢？”
　　“死了。”孔涟玉道，“试剑大会结束后，他来我家提亲，我父母不同意。”
　　“啊？”
　　“于是我们私奔了，却被官兵抓住……”她没有再说下去。
　　结局过于惨痛，所以李晋成的提亲她置之不理。
　　“怎么这么没有王法啊！”庄栀现在就想冲到青州府打人。
　　“我醒来以后想尽办法都没有转机，心灰意冷离家出逃还能遇到山贼，真是……”
　　“遇到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不是楚翘跟着地图带的这个路，他们也不会碰到山贼。
　　“竟然能这么自如地说出来了。”孔涟玉长舒一口气，“刚醒来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噩梦里的事一件件发生却无能为力，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疯了。”
　　“但是最后我们也解决了，未成定数的事我们一起改变。”庄栀很顺嘴地说出来，好像是谁这么安慰过她。
　　孔涟玉抬眉问道：“你是太和的弟子，对吧？”
　　“是啊，你要不要来我们太和山，前阵子入门年龄刚好提高到二十岁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先去体验从前无法选择的人生。”孔涟玉正色继续道：“既然你也曾陷入过长梦，那你可知你们太和山……会发生血案？”
　　梦里的她所托非人，难逃深渊，只有打听一些江湖消息可以让她感受些许自由快意。太和的惨案她印象深刻，因为她的情郎曾在试剑大会留下过痕迹。
　　“我就是那么死的。”庄栀跷起二郎腿，“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没有怀疑对象，那就是谁都可以怀疑。带着怀疑去与同门相处，委实痛苦。
　　“直到我身死，都未再听闻有关凶手的线索，抱歉。”
　　“不用道歉，这是我的命数。”庄栀咧嘴一笑，“你的可以改变，那我的自然也可以。”
　　孔涟玉的死，八成与那前夫婿脱不了干系，所以她从梦里醒来后想尽一切方法远离他。
　　但是太和山是庄栀的家，庄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要逃离太和山。她还是常常会想，若那一天她没有孤身前往藏书阁，故事会是怎样。
　　“但是……我记得广陵并未发生灭门惨案。”孔涟玉道。
　　“凶手很可能跟我们同样，做了不好的梦。”庄栀道，“还好我学艺不精，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你教李郎莫要妄自菲薄，自个儿倒是忘了。”孔涟玉道，“我想起来了……还有鸣松刀派。”
　　庄栀瞪大眼睛，“怎么还有鸣松刀派的事？”
　　“嗯。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鸣松举办了封刀会，会上突发爆炸，与会者死伤无数。”孔涟玉低头攥紧衣袖，“可惜那段时间我病入膏肓，记忆有些模糊。”
　　孔涟玉二十七岁，那就是七年后。
　　七年后也正是梦里娑临死去的那一年，庄栀并没有与封刀会相关的记忆，那也就是发生在娑临死后。
　　“如果你将来想起什么，都可以写信告诉我。”庄栀道，“反正我都在太和山。”
　　“你千万要当心自己。”
　　“你也是呀，如果李兄敢对你不好，你可千万要告诉我，我喊上师叔来教训他。”庄栀说喊上师叔是怕自己打不过。
　　孔涟玉掩面而笑，“怎么不是师兄，我看你们感情很好呢。”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师兄。”庄栀认真道。
　　“如此沉重之事，你要一人背负么？你既这么说，我定当守口如瓶。”
　　“知道的人越多，对情况也越不利。”她深信文经珩绝非与凶手有关，但凶手能否从他这得到消息也未可知。
　　“小庄妹妹，这个平安符送你，望你不要嫌弃。”孔涟玉将腰间的粉蓝布包取下，放到庄栀手里。
　　布包上绣着几朵小花，栩栩如生，可以看出绣工很好。
　　“这符是比武招亲前我去求的，我本不信这些，但遇到了你们，我想这也是一种寄托。我的手艺粗劣，望你莫要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呢，绣得很好。那我就收下啦。”庄栀自觉现在的质朴行装配不上这精致的布包，小心地先收了进去。
　　庄栀收拾好起身，“时候不早啦，明天再见了，新娘子。”
　　“现在还不是呢，再见。”

　　经此一会，庄栀又得了些情报，不过好像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封刀会是鸣松刀派掌门指定新任掌门的大会，会邀请众多门派前去见证。敢在封刀会上做手脚，造成武林巨大动荡的人，又会是谁……
　　头疼啊头疼！要是按时间顺序发展，庄栀都不一定活到那时候。
　　把最坏的结果想了一遍后，庄栀又稍稍释然了，反正终究是要死的，而且业已死过一次，不如多去想死之外的事情。
　　梦里她十八岁那年，黎珖受鸣松刀派的邀请去了刀州，接着太和就发生了血案。
　　鸣松对太和掌门黎珖的邀请，是否是一个必要的前提？
　　后来制造封刀会动荡的人，或许是太和凶手的同盟，这个潜伏在太和山的凶手，对黎珖有所忌惮。
　　黎珖是太和山的最强战力，调开他无疑是保险之举。
　　把娑临所学的与林屺给的血影销魂功结合起来，庄栀虽然了解更深，但有一件事她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是楚岑师叔？
　　按道理来说，只要是在太和山生活多年的人，他的血都可以被熔入这个血阵，发挥作用。
　　为什么凶手偏偏选择了三长老楚岑？
　　此事内情还得回去再与师父详谈，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说。
　　庄栀叹了一口气，黎珖不想说的事，她百般撒娇都无用。
　　厢房也做了喜事的布置，红烛摇曳，庄栀在床上侧躺着望着喜字窗花出神。
　　洞房花烛，她亦有记忆，不过不是她的，是娑临的。
　　那个男人……只愿楚翘此生不要再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