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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迈出第一步 ...

  •   两天后,毛晓毅收到快递,项语买的猫粮到了,但是快递只能送到小区门口,需要他过去取。
      毛晓毅问为什么不能送进来,快递员说他在巷子里撞了车,他腿受伤,车也坏了,只能让收货人自己去取,他把车清空好去医院。
      毛晓毅不好继续说什么,他在家里转来转去找出一顶棒球帽,医用口罩,一副棉手套,全部穿戴起来,全副武装好自己。抱着梨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接到快递员第三通电话,才磨磨蹭蹭下楼。
      项语买了十大袋猫粮,毛晓毅本来想让快递员帮他送进来,可一看快递员已经把货放在路边,坐在三轮车上随时要走的样子,估计是不可能的。他站在闸门里面,跟快递员说让他先走,自己找车来拉。
      左看右找,门卫室没人,附近也没人,毛晓毅找不到人帮他。
      从这里到猫粮那里,大约五米远,其实就在门口,就是门外门里的差距。
      现在是白天,外面的树、砖路、垃圾桶、房子,目之所及,一目了然,毛晓毅的视线没有扭曲,他把这段五米的路和周边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危险都没有。
      试试吧。
      毛晓毅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迈开步,一步一步走向闸门,OK,一切正常。闸门是坏的,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轻松通过。他停下,审视四周,没有人,没有任何异样。他走向那堆猫粮,一步,两步,三步,数到八的时候,他走到了。一手抓起一袋开始返程。回到闸门里,放下,再出去。回来五次,十袋猫粮都搬到小区里。
      因为过分紧张全身都在用力,突然放松下来他一下瘫软坐在猫粮袋子上。比跑八百米还累,比上岸的鱼还要缺氧。这才想起来,自己戴着口罩,连忙摘下一半用嘴大口吸气,歇了好半天才感觉缓过来一点。

      很好,回魂了。
      毛晓毅站起来,继续一趟趟把猫粮搬到猫舍存起来。
      “开饭啦,小宝们。”他一喊,躲在各处的猫猫,急忙冲回来吃饭。每一只都胖乎乎的,这一年多经过陆续绝育,已经没有新的小猫出生,都可以健健康康多活几年。
      毛晓毅在一旁看着,多了两只新成员,两只大橘。他准备找机会抓住看看情况。来吃他的饭,就是他的猫。

      项语看毛晓毅一切正常,才放心离开。他刚才一直都在,远远看着毛晓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那儿着急犹豫,想找人帮助,最后下定决心走出去。看着毛晓毅坐在地上起不来,他担心极了,打算上前,又停下脚步,他得相信毛晓毅自己可以克服。这些年毛晓毅能缩在家里不出去还能活得好好儿的,就是依赖于快递、外卖。
      他之所以可以足不出户,就是因为有人帮他。
      要打破现状,就得抽去他所依赖的资源,让他不得不自己走出来。所以项语把保安大爷,和所有那个时间要进出的人都拦住,带走。
      确实如项语所想所愿,毛晓毅迈出了艰难又勇敢的第一步。接下来会走得更远,他会走向考场,走向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项语对此坚信不疑。

      从中标通知书下来那天开始,项语再也不是公司的小透明。他从食物链底端一跃而上,成为顶端第一人。当他走进公司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和他打招呼,有些外向的还会开开小玩笑,试图和他变得熟悉亲近。中午总会有人喊他一起吃饭,下午茶时间总会有人来给他送点吃的喝的。李笑、肖姚因此跟着沾光。项语成为大家眼中的优质男人,很多单身女同事看他时会自带星星眼。许多男同事则是像承认他王的地位一般,心悦诚服起来。
      他在这家公司的第三年年末,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周后,中标项目走合同流程,签完合同,项语约付育盛吃饭。付育盛说吃日料,他要带个人给项语认识。
      本以为是业内同行交流,结果是相亲局。
      “伊希,我妻妹,刚从深圳回来,以后留重庆发展,会中日英三国语言,在XX集团工作十年,很优秀的管理人才。”
      “项语,我兄弟,刚和我们集团签下近五千万的合同,十分优秀的销售人才。”
      付育盛给双方引见,做了个简单的开场白。
      项语迅速调整状态,从懵逼中回神,伸手和对面的伊希轻轻握手。
      伊希落落大方,微笑道:“还是个帅哥。”
      项语回赞对方是美女。

      饭没吃完付育盛要先走,项语送出去,趁机问今天怎么突然给他介绍起对象。付育盛说上次说好的,项语恍然,他随口掰的有黑眼圈找不到女朋友,竟然当真。不知道这个付总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好好处,男人的婚姻很关键,有一个好助力,能少奋斗十年。”付育盛拍着项语的肩膀,语重心长,俨然一副为他着想的老大哥模样。
      付育盛现在的太太是他第二任妻,是部队老领导的女儿,也在国企上班,是HR部负责人。如果他能结上伊希这门亲,背靠部队岳丈老泰山,妻、妻姐连襟对他多有助益。人脉资源会是现在的数倍不止,以后他想做的项目,随便抓,好处不止这些。
      只是,两人非亲非故,只有基于利益的往来,付总怎么把肥水流给他这个外人的田。
      项语面上挂着真诚感动的笑意,“付哥,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不辜负你为我操的这份心。”

      送走付育盛,项语回到包间。
      “怎么样,问清楚了?”伊希自斟自饮,淡淡的说。
      项语一笑,直言相告,“来之前付哥没说这么明白,我以为是同行一块儿吃个便饭,顺便交流交流技术。”
      伊希:“不想继续可以走,不用勉强。”
      项语:“没有勉强,认识你我挺开心的。”
      伊希瞥他一眼,“有什么开心的。”
      “认识美女,能不开心嘛。”
      服务生上了拉面,伊希埋头吃起来。

      “看来你是被勉强来的。”项语说。
      伊希:……
      沉默的真相如项语所说。
      项语也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假如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客户,他会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撬开对方的嘴,攻下对方的心。可现在是他的相亲对象,而对方显然对这次相亲极其不满,可能只是碍于付育盛的面子跟过来走个过场而已,之后回去回复说没看上,再不相见。
      如果按照付育盛所说,拿下她,和她结婚,借她身后的资源成自己的事业,那确实要全力以赴。
      可就他本人本心而言,他对相亲对象,没什么想法。
      他没想相亲,也没想结婚,没有为什么,就是没想过,像秦年那样爱一个人、和她结婚,像宿舍另两个室友那样当爸养娃。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伊希吃饭速度很快,没等项语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她站起身拎包要走。
      “伊小姐,你打算怎么跟家里说?”
      伊希回头,“实话实说。”
      “那恐怕你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饭局。”
      伊希没有迟钝一秒,“那加个微信吧,以后相互打个掩护。”

      项语看着屏幕上多出来的一个对象框,点进去看她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行吧,不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打包一份百合莲子粥,两份青菜,赶回家去。
      毛晓毅病了,准确的说是一周内病了两次。第一次是那天出小区搬猫粮,当天夜里发起高烧,恶梦不断。没吃药,第二天白天莫名自愈。第二次是昨天感冒,大概是因为洗澡着凉,他想着中午出太阳,不太冷,所以没开空调。下午就有些不舒服,晚上果然发烧。虽说他瘦,但其实不弱,很少生病。这一周接连两次,连忙乖乖买药吃药。
      项语敲门,毛晓毅已经睡醒一会儿,梨花睡在他枕边,他正撸猫。
      “怎么不开空调?”项语一进门就发现屋里温度很低。
      “我躺在被窝里,不冷。”毛晓毅哑着嗓子解释。
      项语径直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调到三十度。他让毛晓毅坐床上等着,把饭热好端上来看着他吃。越看越感觉毛晓毅小脸苍白,没精打采,咳嗽得嗓子发哑。他伸手摸毛晓毅的额头,不烫了。
      “莲子安神,百合润肺,吃完饭再把止咳药吃了。”项语温声说。
      毛晓毅嗓子又痒又疼,喝粥润一润舒服些许,闻言点点头。
      “别省那一个月多两三百块钱电费,重庆冬天冷,冻难受了多不划算。”项语忍不住唠叨。
      毛晓毅又乖乖点头。

      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在墙上投出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项语把他散在脸上的碎发顺到耳后,一把乌黑浓密的长发从左肩披在胸前,几乎要落到腿上。
      从侧面看以为是个姑娘,此刻病着的人越发“娇弱”,真是个小可怜儿。
      “头发这么长,不剪剪?”
      毛晓毅摇头,他没想过。

      毛晓毅喝了大半碗粥,吃了几口青菜,说吃饱了。项语把碗筷收走洗好,过了一会儿倒水拿药给毛晓毅吃。
      药苦,他没精神嫌苦,一仰头就着水吞下去。
      他躺回被窝里,眨巴着眼看项语,不困。项语坐他旁边,也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他先笑了,浅浅的。
      “项语哥,你困了吧,晚上睡这儿吧。”
      项语确实困了,家里温度升上来,暖乎乎的。毛晓毅的床不知道铺了多少层,软乎乎的。还有个人躺在身边,安眠的环境如此舒适恬静,睡意不知不觉爬上头。
      于是项语回家快速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抱着被子又过来。当然,也担心毛晓毅一个病人晚上万一有什么事,方便照顾。
      他占了梨花的位置,关灯躺下没立马睡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等到毛晓毅的感冒药起效,咳嗽渐停沉沉睡去,他才闭上眼。

      毛晓毅又做梦了。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那些事,自一周前那天晚上梦见后,这几天总是不停的重复。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那间教室,高三五班。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十二月七号,大雪。
      前一天夜里下了很厚的雪,上午学校组织扫雪,一直到中午吃完饭,毛晓毅回到教室,发现教室里哄笑不止。他本来不爱凑热闹,不打算上前围观,就站在门口想等人散了再回座位。
      他听见人群中心有人在读着什么,听声音是副班长许飞。
      “我喜欢金城武和西尔维斯特·史泰龙?,金城武的脸加史泰龙的一身肌肉,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人。”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更加炸裂的哄笑。
      毛晓毅感觉这话很熟悉,许飞怎么跟他的想法一样呢。
      “哇,真不要脸。”
      “男的幻想男的,变态。”
      “有病!”
      “肯定有病,没病怎么喜欢男的。”
      “这多恶心呀,你快别念了。”

      周遭议论纷纷,毛晓毅听了个大概,随即吓一跳,许飞喜欢男的!他怎么敢当众说出来?自己可是把这个秘密捂得严严实实,半个字都没敢跟任何人说。
      看这些人的反应,他有些替许飞着急。
      他踮脚想往里看看,一个没站稳赶紧扶了把前面人的肩膀。那人突然大叫起来,“我靠!死变态!少碰我!”
      毛晓毅被一把推出门外,狠狠摔倒在砖地上,不等他从屁股、后背、双手的疼痛中缓过劲,就发现周围突然安静得可怕,一抬头看见所有人齐刷刷盯着他,男的女的,教室里、走廊上,所有人的眼睛里充满着异样的目光。
      如果说此时他还想不明白,当许飞从人群后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上锁的日记本,他就全明白了。
      那个极其大胆的人不是许飞,是他。
      那个喜欢金城武和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合体的人,不是放飞,是他。

      在这句话之前,他记录了自己四年多来,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慢慢接受,到对未来另一半的幻想。而许飞既然破坏密码锁,发现这个秘密,就不可能只读了这一句。
      一瞬间,不是一个空泛的时间词。
      他真实的感觉到自己一瞬间被四周几十双眼睛烧着灰烬,他愣怔着,忘记站起来,忘记把日记本要回来,忘记自己还活着还能呼吸。

      许飞之所以能当副班长,不是学习好,而是家里有钱,在他们县里数一数二的有钱。老师收到不少好处,特意照顾他。他本人就像他的所作所为那样,不是个东西。
      在看到地上的毛晓毅那个傻样,他上前去嗤笑一声,用那本日记拍拍毛晓毅的脸,骂道:“变态!真他妈变态!”
      毛晓毅抬起僵硬的胳膊想要拿回日记,许飞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说:“这是你变态的证据,我得交给老师。”

      其它班的人一开始以为有人打架,围过来看热闹,其它知道内情的人主动科普,没一会儿,整层楼的学生都知道了。第二天,这个消息几乎以光速传遍整个高中部。等到周末放假,大半个县城都知道了。
      毛晓毅以这个的方式成为学校甚至县城的“名人”,他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只不过真正的名人受到的是赞美、崇拜,他受到的是鄙视、嘲笑和唾骂。
      老师审问他,让他改邪归正。父母打骂他,让他学学好,走正道。
      问题是他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记录自己喜欢男人,这比男生找女生告白非要处对象,女的写情书送给男的非要处对象所带来的后果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少,他没有找任何一个男的告白,他只是记录自己的,这也不行吗?

      事实上,不行。
      很多很多人,学校里的,走在路上,邻居,亲戚,大部分他都不认识,但他成为对方眼里的笑料、变态、有问题的人,他们随意议论他,咒骂他,扭曲他,总之谁都可以说上几句,谁都可以把他当作反而教材,甚至上前踹上两脚。
      以前他爱待的操场角落不再安全,厕所也很危险,他隔三差五就会鼻青脸肿,浑身是伤。那些头脑简单的男的,一边骂他变态并警告他别打自己主意,一边拳脚相加让他躲远点。

      项语被一巴掌打在胸口,一下子惊醒。他以为毛晓毅叫他,结果不是。毛晓毅在不断抽搐,已经把被子挣开,冰凉的胳膊露在外面,好像要抓住什么,又贴住脸,拳头握得死死的,看样子是在挡什么危险。
      做噩梦了。
      项语给他把被子盖好,轻轻叫他的名字,“晓毅,醒醒。”

      毛晓毅自春季开学就没去学校,他得了重感冒,在家病了一个多月,刚能起床去客厅吃饭。
      这天他爸回来又打他,一边用皮带狠狠地抽一边骂:“丢人的玩意儿,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整个县城都知道你是个二椅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你班主任说得对,过几天就给你送精神病院去,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他藏在沙发角,双手抱头,头冲里,背朝外,一动不动。身上旧伤叠新伤,他早就麻木了。
      他妈坐在饭桌低头吃饭,满脸愤恨,一言不发。
      他爸打累了,把皮带一扔,拿了酒坐过去吃饭。

      感冒反反复复,家里早就没药了,没人在乎他有病没病,有什么病比他那个病更重呢。
      一直到一个月后,天气渐暖,感冒不药而愈,身上的伤不要命。毛晓毅从家里偷了三千块钱,带上身份证,书包里装了两套衣服,父母早上上班刚走,他就跑去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车票,半小时后上车,一路南下,直到两千公里外的重庆。应该够远了。
      出车站的那一刻,他看着陌生的环境,举目皆是陌生人,重庆的天似乎跟家里的不一样,如此甚好。
      他从报纸、网上找房,找到这个老旧、藏在繁华人间背后略偏僻,价格负担得起的小房子,交完租房,匆匆买上生活必须品,关门上锁,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猫。
      他终于是安全了。

      毛晓毅睁开眼,枕头湿了一片,冰得脸不舒服。他有些茫然,他哭了?做了很伤心的梦吗?
      不大记得了。
      “项语哥?”他好像看见项语睁着眼,屋里一点亮都没有,他不确定。
      项语嗯了一声,“你醒了?”
      “嗯。”毛晓毅感觉浑身像累脱力一般,做梦跑马拉松了吗,他在心里自嘲道。
      “做什么梦了?”
      项语的声音低沉悦耳,毛晓毅想他多说两句,便道:“你猜。”
      项语便说:“我猜,你大概是跑了一场马拉松,老费劲了。”
      毛晓毅嘿嘿笑两声,“项语哥,你真厉害,这算是心有灵犀。”
      项语胳膊环着他,轻拍他的背,“累着孩子了,快睡觉补充补充体力。”
      毛晓毅裹着厚被子,感觉自己真像一个孩子,被用心照顾着的孩子,他鼻子一酸,赶忙闭上眼,“项语哥。”
      “嗯。”
      “我长这么大,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谁说不是呢。”

      项语,项语,你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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