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烬》匪清川

2、浮生醉

　　九皇子萧昱最近很苦恼。

　　他奉父皇之命编纂《大邺文萃》，却在搜集古籍时屡屡碰壁。那些世家大族要么推说古籍珍贵不便外借，要么开出天价。更让他恼火的是，昨日去崔府求借《兰亭集序》真迹，竟被崔贵妃的侄女崔明姝当面讥讽"不通文墨"。

　　"殿下，城南新开了家书肆，听说有不少珍本。"贴身太监小顺子察言观色，适时提议。

　　萧昱眼睛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听说店主是个南边来的商人，专门收集散落民间的古籍。"

　　"备马！"

　　半个时辰后，萧昱站在"墨香斋"门前，眉头微皱。这书肆位置偏僻，门面也不大，但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似檀非檀，让人心神一静。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古朴的书架。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正在整理书架，听见声响转过身来。

　　萧昱呼吸一滞。

　　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腕间那串缠臂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让萧昱惊讶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这位公子是来寻书的？"女子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南地口音。

　　萧昱回过神来："听闻贵店有不少珍本，特来求购。"

　　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来得巧，今日刚到一批古籍。"她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这是《诗经》残卷，据说是孔府旧藏。"

　　萧昱接过竹简，手指微微发抖。这确实是先秦时期的竹简，而且保存完好。他强压住激动："不知要价几何？"

　　"公子若是真心爱书，不妨以书易书。"女子说着，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这是小店自制的'浮生醉'，公子若有兴趣，可以一观。"

　　萧昱翻开册子，顿时被吸引住了。这是一本诗集，收录的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佳作。字迹清秀飘逸，墨香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

　　"好诗！"他忍不住赞叹，"不知作者是何人？"

　　女子笑而不答，只是取来一个青瓷酒壶："这是小店特制的'浮生醉'，公子不妨尝尝。"

　　萧昱接过酒杯，酒香扑鼻。他本不是贪杯之人，但不知为何，这酒香让他无法抗拒。一杯下肚，只觉浑身舒畅，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好酒！"他又斟了一杯，"不知这酒......"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萧昱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女子眼疾手快扶住他，对闻声赶来的青梧道："快，扶他到后院。"

　　青梧有些担忧："小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九皇子要是醒过来......"

　　"放心，"谢蕴看着昏迷的萧昱，嘴角微扬，"这'浮生醉'里加了南诏特制的迷药，足够他睡上三天三夜。等他醒来，只会记得自己喝醉了，在书肆睡了一觉。"

　　她取出一枚玉佩，那是从萧昱腰间解下的。玉佩上刻着"昱"字，是皇子身份的象征。

　　"去准备一下，"谢蕴吩咐道，"明日一早，我们就以九皇子侍读的身份入宫。"

　　青梧领命而去。谢蕴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萧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好一个'浮生醉'，不知在下可有幸品尝一杯？"

　　谢蕴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月光下，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左眼瞳孔泛着淡淡的金色。

　　"淮阳王？"谢蕴心中一凛。她认得这个人——萧景珩，先帝第七子，当今圣上的异母弟弟。传闻他性情乖张，常年游历在外，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萧景珩翻身入窗，动作优雅得像一只黑豹。他走到桌前，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好酒，可惜......"他忽然将酒杯掷向谢蕴，"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谢蕴侧身避开，酒杯擦着她的衣袖飞过，砸在墙上碎裂。酒液溅落之处，竟冒起丝丝白烟。

　　"王爷这是何意？"谢蕴强自镇定。

　　萧景珩轻笑："谢小姐何必装傻？这酒里加了南诏特制的'醉生梦死'，普通人喝上一杯，至少要昏睡三日。若是体质特殊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床上的萧昱，"怕是会一睡不醒吧？"

　　谢蕴心中一沉。她没想到萧景珩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计划。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似乎对她的底细了如指掌。

　　"王爷既然知道，为何不直接告发？"她试探道。

　　萧景珩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本王对你很感兴趣。"

　　谢蕴后退一步，却被他扣住手腕。缠臂金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放开！"

　　"谢小姐何必如此戒备？"萧景珩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入宫复仇，本王要查清一桩旧案，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谢蕴冷笑："王爷凭什么认为我会与你合作？"

　　"就凭这个。"萧景珩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谢蕴母亲的遗物，上面刻着南诏巫族的图腾。

　　谢蕴瞳孔骤缩："你......"

　　"你母亲是南诏巫女，二十年前入宫为妃，却在生下你后被贬为庶人。"萧景珩慢条斯理地说，"而这一切，都与崔贵妃有关。"

　　谢蕴死死盯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萧景珩收起玉佩，"比如你父亲为何会被构陷通敌，比如崔贵妃为何要置谢氏于死地，再比如......"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你体内流淌的，究竟是什么血。"

　　谢蕴浑身一颤。她感觉萧景珩的气息冰冷得不似活人，而他的左眼，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金光。

　　"考虑一下？"萧景珩退后一步，"本王在崇文馆等你。"

　　说完，他转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谢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她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似乎早已深陷其中。

　　床上的萧昱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呓语。谢蕴回过神来，取出一枚银针，在他太阳穴轻轻一刺。

　　"抱歉，"她低声道，"为了复仇，我只能利用你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

　　谢蕴站在窗前，望着皇城方向。她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权谋大戏就要拉开帷幕。

　　而她，将在这场戏中，扮演一个复仇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