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锡歆

4、过期的永久

　　如果有一天，只是这样不期而遇。那么他和她，也只能擦身而过。
　　她提醒自己不再想起那些曾经的温暖，以为不再想起，就能忘记。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他喜爱读书，看了很多名著和史书，学富五车，成绩优异，是大家公认的才子。他总是穿着旧旧的，却能让人感到温暖的衣服。大大的耳朵，怪异的走路姿势，小小的眼睛，如招财猫一般的笑，常有人说他像弥勒佛，这些都是他的标志。
　　而她，喜爱抬头望天，看落霞与孤鹜齐飞，望秋水共长天一色。她爱读书，手中常捧着《道德经》，《诗经》，或者一本佛经。那些那年代大家都未开窍之时都看不懂的文字，她早已烂熟于心。她沉静如水，本是个才女。她一直一个人，躲在教室孤零零的角落，却享受这份孤独。曾有人说孤独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干净利落的马尾，偶尔看到“猴子”状的物件会傻傻地笑，可她并不爱笑，眼神眉目中的神情都是浅浅的。
　　然而有一天，本该是平行线的他们却有了交集。
　　他受人欢迎，她孤高一人。
　　只是那一天，她发现他用炽热的眼神望着他，她长久以来平静如水的心却有了波澜。聪慧如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眼神中的含义。她送给他草莓挂件，拿过他的手机挂在上面，笑了笑，说和他手机的颜色很合适。
　　她开始害怕他所有望向别的女生的眼神，她开始在乎她曾经不屑的一切。她一旦爱上，不后悔，不回头，一头栽进她的命运。他们交换礼物，他送她绿松石项链，她将一枚玉观音递到他手心。
　　他们一起走过秋日的公园，他宽大的手掌握着她冰凉的手，她感到温暖。他们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靠在他身旁，以为那就是永远。
　　之后，被他的父母发现。那时候的他们还太年轻，他懦弱地放开了她的手。
　　他是才子，名列前茅，被保送进市重点，前途无限好。
　　就这么分开了。
　　他离开的那天，拥抱了她。她站在窗台，眼泪滴落在白净瓷砖上。自此之后，她不再抬头望天，却愈加寡言。而他坐在书桌前，总是无意中分了神，微笑也不再温暖。
　　她剪断自己长长的发丝，青丝断，情丝断，三千丝烦恼又如何能解？她学会抽烟，学会化妆，学会将自己深深藏在这些伪装之下。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却又在深夜里看着天花板，独自流泪。
　　她把绿松石项链锁进箱底，把他也扔到心底。
　　而他的微笑开始夹杂着更多复杂的东西，开始真假掺半，他徘徊在一个虚假的世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浅浅的微笑，想起他放开的手，想起他们离别时最后的拥抱。
　　同学聚会，他们再次见到彼此。她嘴角藏着冷笑，他仍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她变了，变美了，却美得像一棵罂粟。
　　她不在想念他了，身边总会出现形形色色的男子，心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

　　却在那一天，她蓦然回首，看到他走在她对面的那条街。依旧是大大的耳朵，怪异的走路姿势，依旧是小小的眼睛，旧旧的却让人感到温暖的衣服。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立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走出她的视野。
　　曾经温暖的记忆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她眨了眨眼，转过身离去。
　　这样就够了。
　　可她又觉得满心悲哀，他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她却已经走得太远，远到如今只能这样静静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想起她做的一个梦：他和她在宽阔无边的海边，两双鞋紧紧依靠。迎着夕阳，他亲吻了她。梦里，她睡去，醒来时却不见他，只在鞋中发现他留下的字条：
　　“这条路一直向北，我要走的路。这条路一直向北，我要向北走。”
　　梦醒，她明白他们从来就不同路。

　　那时，他为她写过一首诗：
　　你爱的菊花谢了，
　　我们的花园空了。
　　我快乐地来了，
　　却看见你被命运带走了。
　　你转身时，我微笑着。
　　你远去了，我哭了。

　　心隐隐作痛，麻木的神经终于再次有了知觉。她抬头望天，纯净的蓝色似乎要灼伤她的眼。她还一直记得他，尽管她告诉自己已经忘记。而他，早已把她忘了。他曾经是她的天空，他离去之后，她便不再抬头望天。
　　但，如果是曾经，曾经也只是如今日般的不期而遇，擦肩而过，那该多好。不再有那些痛苦和无奈，也不曾有那些快乐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