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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总是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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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瑟瑟的白发垂落在裴昭心口的赤金莲上,晨雾裹着太液池的腥气漫过青石台。她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珏,突然发现裴昭左手小指在轻微抽动——这是三年前云州雪夜,对方昏迷中也会做的求生动作。
"你总是这样..."医女染霜的睫毛轻颤,将熬好的参汤含在口中渡过去。裴昭苍白的唇被烫出绯色,喉间忽然发出声呜咽,齿关咬破了林瑟瑟的舌尖。
血珠滚落的瞬间,池面突然泛起金纹。林瑟瑟抬头望见雾气中浮现的幽灵船桅杆,船头青铜铃铛的声响竟与裴昭腕间金线共振。她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映出船舷处暗红的符咒——正是昨夜裴府密室见过的红泥引路符。
"别...去..."裴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染血的指尖勾住她一缕白发,"那是...囚仙船..."
林瑟瑟将人背到临水轩时,朝阳正穿透菱花窗。她拆开裴昭渗血的绷带,发现赤金莲花已蔓延至肋下。药杵捣碎冰蟾的声响里,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
云州驿站的破败厢房,她也是这样为高烧的裴昭换药。那时女捕快昏迷中攥着她的衣袖呢喃"娘亲",后腰箭伤渗出的血把床褥染成秋海棠色。
"你当年为何救我?"裴昭突然出声,惊落林瑟瑟手中的药匙。瓷片碎裂声中,她们同时望见彼此眼底晃动的光影——是窗外幽灵船投下的血色桅影。
林瑟瑟拾起沾血的瓷片:"因你腕上金锁刻着药王谷徽记。"她突然扯开裴昭的衣领,露出那段褪色的旧疤,"就像你母亲刺在我身上的..."
话音戛然而止。裴昭的唇突然压上来,这个吻带着冰蟾的苦和血的腥,却比任何汤药都滚烫。林瑟瑟手中的瓷片划破掌心,血滴在两人交缠的白发间,竟让池中金棺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子夜时分,幽灵船靠岸的声响惊起寒鸦。林瑟瑟将裴昭藏进画舫暗舱,自己披上染血的素纱跃上甲板。船头青铜鼎内煮着的竟是人骨药汤,鼎身刻着六十四卦方位——每个卦象中央都嵌着片染血的指甲盖。
"林姑娘别来无恙。"侏儒总管从帆影中走出,紫斑面容在月光下更显狰狞,"陛下托我问问,剜心之痛可比如今锥心刺骨?"
林瑟瑟的银针悉数没入桅杆,惊起群鸦蔽月。在黑暗降临的刹那,她听见暗舱传来琵琶声——是裴昭在弹奏《青蚨谣》。这首药王谷禁曲此刻听来,每个音节都化作利刃刺向侏儒。
"原来如此!"林瑟瑟突然掷出玉珏。双生玉在月光中拼合,映出船舱底部暗门的位置。她纵身跃下的瞬间,侏儒的毒镖擦过后颈,在雪肤上烙下新月痕。
暗舱里堆满贴着黄符的药人棺。裴昭靠着棺椁拨弦,腕间金线已蔓延成青蚨纹:"这曲子...母亲哄我睡时常唱..."
林瑟瑟突然剧烈咳嗽,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她抹去唇边黑血,发现裴昭心口的赤金莲正在吸收自己的毒息:"你在用蛊脉替我承毒?"
画舫突然倾斜。药人棺接二连三滑入水中,浮起的尸身手拉手结成囚阵。裴昭的琵琶声陡然凄厉,林瑟瑟看见她眼角淌下的血泪在弦上凝成冰珠——这是青蚨还魂术的反噬。
"抱紧我。"裴昭扯断琴弦缠住两人手腕,"这曲《离人欢》...本该在新婚夜弹给..."汹涌的池水灌入船舱,吞没了未尽的话语。
水下漂浮的金棺自动开启。林瑟瑟的白发缠住裴昭腰身,看着她胸前的赤金莲在水波中绽放。无数婴灵托着具水晶棺浮来,棺中女子穿着与她们相同的嫁衣,掌心托着个鎏金盒子。
盒内羊皮卷写着:"双生逆命,需以挚爱者心头血画和合符。"林瑟瑟的银簪刚触到裴昭心口,却被对方握住手腕按向自己胸膛。
"三年前你救我..."裴昭在水下露出罕见的笑,"如今该我还你。"她抓着林瑟瑟的手将银簪刺入心窝,血珠在水中凝成符咒的瞬间,整座太液池底亮起青蚨图腾。
幽灵船在晨曦中化作飞灰。林瑟瑟抱着裴昭跌坐岸边,发现怀中人白发尽墨,自己灰发却已成雪。裴昭心口的赤金莲谢了,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正是林瑟瑟幼时被刺青覆盖的胎记。
"原来我们..."裴昭抚上医女满是皱纹的脸,"本就是镜中影..."
池面忽然飘来盏莲花灯。林瑟瑟拆开灯中信笺,熟悉的药王谷笔迹写着:"海外有仙山,可解长生缚。"信纸背面印着个带血的掌印,大小与裴昭的左手完全契合。
她们交握的掌心血符未干,天际已传来惊雷。第一滴雨落下时,裴昭将林瑟瑟的白发绕在指尖:"这次换我跟你走,去寻我们的..."
余音散在雨幕里。朱雀大街传来梦游者的歌谣,新落的雨珠中,隐约浮动着猩红的锁麟囊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