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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1.

      我有时候会想,我跟小缘真的交往了吗?

      名义上来说的确是。
      他自己选的,从恋人开始。
      可我又没谈过恋爱……

      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恋爱。
      ——我正抱着他,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眯起眼睛休息。

      他成了人肉抱枕,帮我把皮筋摘掉,用手指慢慢梳理长发,再揉一揉我有些酸痛的头皮。脑内的头痛没那么快缓解,但已经不再尖锐,成为漫长的,一阵一阵的闷痛。勉强能忍耐。

      我缓缓放松下来。

      “……千树,你最近压力太大了。”

      小缘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我耳边,话语带着一点毛茸茸的质感。我享受他说话的声音,感受他胸腔微弱的震动。至于内容,我没放在心上。

      他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今天和明天先暂停一下,不要学习了,好吗?过几天再继续。”

      我毫不怀疑这并非建议,而是温和的命令。如果我拒绝,他就会再次劝告,直到我接受为止。要是我执意不接受,他还会采取强制措施让我必须接受。

      在某些关于我的事情上——尤其是我不擅长的领域,比如涉及生活和沟通——小缘偶尔会一意孤行,让我按照他说的去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我……学会了不再故意赌气跟他对着干。

      反正别扭也没用。
      到头来还是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况且一般情况下,他会是对的。

      我嗯了一下,算是答应。

      他应该挺满意,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开始说点有的没的。问我现在想不想休息,一会儿要不要先洗个澡,晚上还吃不吃饭,明天休息有什么打算等等。我有时候回答,有时候懒得理他。

      在我沉默了足足两分钟之后,他知趣地闭上嘴,只是按照一定频率抚摸我的脊背。那只比同龄人更厚实有力的手掌在我背部自上而下游走,像是给宠物顺毛。

      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但是没有。我在用疼痛的大脑极其缓慢地进行思考。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
      像在抱怨,像在解释,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提一嘴。

      我冷不丁说:“……没办法。”

      2.

      小缘愣了一下:“什么?”

      我垂下眼睛,声音沉闷。

      “吉田的进度,快赶上我了。”
      “我马上就没有优势了。”

      争分夺秒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对知识的吸收速度没有她快,我对已经掌握的技巧运用也没有她熟练。哪怕花了更多的时间,我还是做不到她那样完美和游刃有余。

      更何况,她也在不断向前。

      想要超过她,战胜她,我必须压榨自己直到极限,来博取一丝机会。

      没办法啊。

      我并不是天才,只是比身边人聪明那么一点而已。这点聪明在真正的天赋下显得格外渺小脆弱。更何况,我的心境也远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

      ……太差劲了。
      我忍不住自嘲。

      小缘紧了紧手臂,给了我更切实的触感,让我每时每刻都能意识到,我们正在拥抱。

      “但千树也不是为了和她比较吧。能进东大医学部不就够了?”他轻轻拍了拍我,“你的目标在更远处。”
      “不,”我低低地说,“我想成为最好的。”

      我不愿听劝告。

      脆弱的自尊与骄傲是加藤千树赖以生存的根本,如果它们被尽数破坏,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能靠什么坚持下去。曾经的我以为,尽全力之后得到一个结果就好,没必要把自己逼迫到极限,没必要咬着东大不放,没必要争取第一。

      我以为不需要争取,我总会是第一。于是我遇到了吉田爱,看到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天赋上的差距,犹如天堑。

      可这份天堑落在我面前,却出乎意料的轻巧。

      是分数上的五分,三分。
      是名次上的一名或者两名。
      是答题时的一念之差。

      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

      我怎么能不去幻想呢?
      明明还有机会,我死都不愿认输。

      手臂无力地垂下——我不想抱他了。有点烦。所以我推了推小缘。他松开手,拉开距离,对视。他眼中是我读不懂的情绪,复杂而浓烈。这家伙总在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在我挪开视线之前,他开口说。

      “那就成为最好的。”
      “我帮你。”

      没有安慰,没有劝导。没有说我做的事情毫无必要,没有说出什么在他眼中我就是最好的之类的话。

      我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

      他笑着。只是在那里,在我的身前也是身后。和每一次一样,和我期待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小缘望向我含着迷茫的双眼。

      “千树一定可以做到。”
      “对了……今年暑假,你不是想回一次长野吗?”

      他像不经意般提起。

      “到时候,我陪你。”

      3.

      什么时候说的想回长野,我自己都忘记了。

      可能是新年之后,也可能更早。总之在一次闲聊中——记得那天很冷——我跟小缘提起,暑假想回长野看望奶奶。之前因为学业原因,只有盂兰盆节我才会回去给奶奶扫墓,其他时候的维护都交给了妈妈隔几个月去一次。

      是该回去一趟。

      虽然八月就是盂兰盆节,但那时不是因为节日,而是我想见奶奶——回忆起这件事的一瞬间,我意识到,我许久没有想起过奶奶了。

      起码最近,一次都没有。
      奶奶的身影被时间不断冲刷,淡了许多。我无法抵抗遗忘。

      在小缘下楼去帮我再盛一杯姜茶的时候,我定定地盯着天花板。

      奶奶。

      我下定决心学习医学,计划进入东大,是因为我亲眼感受过自己熟悉的,深爱着的亲人生命逐渐流逝,走向终结与死亡。那段时光在十四岁的加藤千树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延续至今。

      我依然记得血的味道。
      记得自己的无力。

      如果研究病理学,研究药品学的人能更多一点。如果人类的医学可以再进步一点。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家庭,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不必经历这些?

      我曾经这样想过。

      哪怕是缥缈而虚幻的,没有理论依据,没有落到实处的愿望,也饱含着真实的,沉重的痛苦。痛苦并非一道肉眼可见、狰狞可怖的伤疤。它是在触及那场淋漓春雨时感受到的潮湿与寒冷,是心脏的片刻漏拍,是恍惚时看见的奶奶的笑容和颤抖的指尖。

      是无数次感受到的“失去”。
      是我想抓住她的手。

      十七岁的我回忆起来了。

      这算小缘的提醒吗?
      混蛋……

      我有点挫败,也有点丢脸,用被子捂住脑袋,拒不见人。小缘上楼之后看见的就是一团被子里躲了个人,明显不是在睡觉。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我哄出来喝第二杯姜茶。

      最后我踹了他一下。

      “……谢了。”我别开脸。

      4.

      身体的不适只维持了一天,次日醒来就完全感受不到了。但因为跟某人说好今天休息,所以我只在早晨偷偷背了一会儿单词而已。

      后来小缘来了我家。我们做了早餐,跟妈妈一起吃完,送别兴致勃勃想去跟缘下太太出去玩的妈妈,然后并肩坐在沙发上沉默。

      纯粹的,甚至有些空虚的清闲氛围中,我转头看他。

      “就这么闲着?”
      “嗯,好好休息。”
      “你不是说休息是放松身心,摆脱之前的状态吗,”我无聊地怼他一下,“找点事做,或者出门。”
      “还是买东西?”
      “不,干点别的。”

      小缘想了想,冒出主意。
      我们去钓鱼了。

      我的钓鱼技术也有了点进步,现在能比以前多钓个几条,而且也不会在捞鱼的时候手忙脚乱了。这次还是我跟小缘一人钓一个小时,我看着水面波纹,看着这根我送给他的钓竿,久违地被平和的心情笼罩。

      下午回到学校,我捡起被丢下了一整天的课本,开始重新投入进学习中,顺便补齐落下的课业。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周。

      这两周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安原老师看我找回了状态,没有继续加压,而是致力于让我稳定情绪,保持手感。最近的习题都是以复习为主,新知识暂时被放去一边。我做了更多习题,每一道题的每一个考察点我都要在草稿纸上写下思路和步骤和结果,方便随时查缺补漏。

      安原老师问过我,这样一直高强度学习,会痛苦吗。
      我回答,会安心。
      只有停滞不前才会让我痛苦。

      检查完最后一张试卷,放下笔的那一刻,我依旧不会放松。试卷的结果还没出来,我需要的知识还没有学习完毕,今天依然会有任务要进行,一会儿就收拾东西去图书馆好了……

      对了。

      过几天就是正式的暑假假期。上次跟妈妈和小缘商量好了,考完试的下个星期三,我跟小缘要去长野一趟。

      没有妈妈和缘下家人接送,只有我们两个人去。

      因为路程较远,我们需要去东京转车再到达长野,中间还会住宿一夜。两个未成年高中生想住旅店很困难,但还好有家旅店老板和奶奶是旧识,她认识我。在让妈妈联系过后老板同意了我们的入住。到时候还得考虑带一些礼物送给对方。

      独自回去和在盂兰盆节回去还是不一样,让人产生了犹如蛛网般繁杂黏稠,搅在一起便没了形状的思绪。
      我想回曾经生活过的宅院看看。

      宅院是加藤家名下的祖宅,现在名义上归妈妈所有,里面大部分有用的东西都清空了,没办法住人。

      之前分遗产的时候舅舅提起过想把祖宅变卖,被我不留情面地讽刺了回去。他当时脸色很不好看,但或许是想从长计议,后来没再提起过。再后来我跟舅舅彻底撕破脸皮,也就没有联系了。

      之前祭祖,我们只在老宅外围逛过。因为我有点近乡情怯,越靠近那里,越容易想起奶奶。我会难过。妈妈告诉我说她进去看过,除了灰尘很重之外,跟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这次不一样了。
      我没说话,接过钥匙。
      我想看看。

      记得当初清走东西时,没人去管杂物间,因为杂物间的门尤其奇怪,除了我之外,可能没人会在不损害那扇木门的前提下打开它。而且随着奶奶年纪大,里面的东西也没怎么用过了,大人们都觉得那里不重要。

      不过我想起来,杂物间里应该还放着一把很高很高的梯子,高到必须要斜着摆放才能放进房间。我小时候偶尔会架着梯子往房顶爬——虽然只能爬上一层的屋顶。奶奶每次抓到我都会骂我,但我总是死性不改,连拖带拽也要搬梯子爬屋顶。

      屋顶的风景格外好,可以望见广阔的,没有遮掩的天空。有大片大片云朵,晚霞,或者星星点点的夜空。记忆中的月光,总要比现在更亮。

      笔尖划出一道弧线,像极了瓦片的弧度。
      我忽然想再看一次长野的日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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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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