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肆拾柒

10、 回生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摘自《牡丹亭》汤显祖
　　“哈哈哈，王野。”陈翔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间的妩媚不似从前，见牙不见眼。“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说着，扣着王野的手便要往外走。王野甩开他的手。
　　“你不是陈翔。你是谁？陈翔呢？”
　　“别搞笑了，我是陈翔。”眼前这个人转了个身，打量自己身上有何不妥。“走吧。他们在外面等着咱们呢。”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是他是么？”王野冷静地吓人。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陈翔情绪也有些失控。“不是说好了么，要一起走。”那人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颓败地一塌糊涂。
　　“他没那么容易答应是么。我就知道。”王野也有些失控。
　　“你觉得，如果他意志坚定的话，我会这么容易得逞么？你怎么还这么不知变通，跟我走多好，跟我走，就当我是陈翔，爱我宠我一辈子。我也会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不离不弃。”
　　“我不能骗自己。更不能骗你。陈子翔，够了，把我的陈翔还给我。”大家都感觉到了那股冷劲，可以冰封人心的力量。
　　“我到希望你骗我。把你的陈翔还给你又如何？怎么能说是你的呢……哈哈，他自己都还犹豫不决呢。”那个人看看自己的手，嘴角的讽刺贬痛王野本就紧缩的心。
　　“我不是王时野，你不要再放不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事实证明他是爱你的，为什么你还觉得不够？”
　　“不够？我怎么会觉得够呢？爱？那又样呢？说到底，我们俩还是没有在一起。”眼前人有些惆怅。那种细微的情绪似乎可以牵动每一根面部神经，这也是王野能发现他不是陈翔的原因，陈翔那个二货，表情永远是呆呆地，纯净的，干净得不像话，不想眼前这个人每个动作都有表演的成分。又想去那句话，演戏演久了，出不来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王野有些不耐烦。
　　“我想见他啊。我想见他，我想问他，为什么最后结婚那天不跟我走，不是答应好了么，要跟我走。为什么啊，看见红盖头下的我那么吃惊，我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娶别人。”眼前那人梦呓着，娇嗔地问句让人心里一凉。
　　“子翔？子翔……王老板的心在你回信那一刻都死了，所以身子给谁不重要了。他以为……他以为你已经……哎，怎么说啊。”苏三爷此时焦急万分，想替王时野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三哥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也明白那是老太太的意思，可他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发生了那样的事，我除了跟他走，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觉得既然让他带着我可能拖累他，那我就死了跟他一起走，为什么他还是不走呢。我等了他好久啊……好久好久……”声音越来越悠长，像是穿越时空回到50年前。“他不跟我走，他说我不是他的子翔，那我是谁呢？我为了谁死的，我又为什么还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欠我一个答复。”
　　“你恨他么？”王野看着他占着陈翔的身子这样，着急又不知道怎么办。
　　“恨呐，怎么能不恨啊。恨他娶赵小姐，恨他抛弃我，恨他之前不带着我走，发生了那件事儿之后才又给我那种同情口气的信，我怎么能不恨呢。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只是把我当弟弟吧。我想了五十年还是想不明白，我就想问他一句话，到底曾不曾爱过我。”陈子翔的声音越发痴怨地毛骨悚然。在场的几个老爷子无一不感到汗毛竖起。
　　“他最后为了你都瞎了，还不够爱你么？”王野嚷起来，嗓门大得吓人。
　　“我为他死了。只是瞎了而已。”
　　“陈老板，你不是这样冷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恩恩怨怨爱恨情仇的，都过去了，您安息吧。”李老爷子赶忙劝着。
　　“冷血？到底谁冷血啊？你们到底怎么了？不辨黑白啊。”陈子翔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没有结束的迹象。
　　“那现在怎么办？王时野早就死了，你让我上哪给你找他去？”要不是几个老爷子拦着，王野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你左边胳膊上有个牙印？”陈子翔瞥了王野一眼，不似在问问题，而是陈述一句话。
　　“是啊。”王野还象征性扳着胳膊看了看。
　　“那次……呵呵，”陈子翔捂着嘴偷笑，幸福的狐狸样子，“我跟野哥说，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来世认不出对方来怎么办。他说他不喝孟婆汤，怎么都会记住我的。我当时就知道他在骗人，怎么可能，于是我在胳膊上咬了一口，既然他不想认出我，就让我认出他吧。”陈子翔沉浸在回忆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刚才的戾气，像只让人想顺毛的小狐狸，但是如果是陈翔，就是一直让人想喂食的狐狸犬。“所以，你是王时野。”
　　“我是王野，你当鬼当了五十年脑袋锈掉了吧！”王野不想相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说法，他是王野，他喜欢陈翔，就这样。
　　“告诉我，回答我，我就要一个答案。”陈子翔的口气柔顺地想那个发套一样，“求你了。”
　　对，发套。王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那个发套。李玉说怨灵一定要有一种载体寄托，莫非……
　　“别骗自己了。”王野叹了口气，拿出头套，“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发套是你寄身的场所吧。那么，把它烧了，你就可以安息了吧。”王野看着陈子翔惊慌的表情。“我知道有些不近人情，可是，我不能骗你，我又想找回陈翔，只能这样，对不起。”
　　“骗我一下都不行？”着火的黑色丝状物映衬的陈子翔，又或者说陈翔的脸光泽分布不均，像是恐怖片里的鬼，“你不怕我把陈翔也带走？”
　　王野听见这句话，手抖了一下，“你不会的，你爱王时野是么？你不恨他。就像我，就算陈翔不爱我，不答应我，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或者爱这个字有些大，那就喜欢吧。你应该明白，在他身边的那种安心，那种无以言表的幸福感。你会留下他的。”王野听着自己的理由，有些笃定地说。
　　对面的陈子翔哭起来，“如果，如果当初他有你一半的坚持，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真希望我就是陈翔，哈哈哈。”
　　剧场里弥漫着羽毛的烧焦味，陈翔被熏醒。“死王野，你干嘛呢。怎么一股糊靶子味。”
　　“死王野你干嘛啊，还没拍完宣传片呢。”
　　“死野人，你大力神啊，弄疼我了。”
　　“死王野，你昨天晚上到底想跟我说神马啊？”
　　王野从来不知道那种失而复得的幸福如此直射人心。像是冬眠之后的第一缕阳光，温暖的不像话。
　　“陈翔，你要不改行得了！”
　　“为毛？”
　　“我觉得你唱戏应该也挺好的……扮个女人什么的，多像，哈哈哈！”
　　“去死吧！”

　　“你相信灵魂转世么？”
　　“你相信鬼附身么？”
　　“喂。王野，不要卖关子了，为什么这一天的记忆我都没有啊啊啊啊！”
　　“嘘，乖，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

　　===============================牡丹亭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