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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必隐藏 ...
清辉沉星,浮云流光,银月似拢纱。
倚棠苑门口出现了两道挺拔的身姿,殷赋负手而立看着那烛光攒动的主屋对着抱臂而立的安堂道:“说何作何,心里有数?”
“放心。”
举着风灯而来的幽桐与莲香对着二人行礼,幽桐开口:“晌午回后娘子就一直与小枫在屋内说体己话,始终未出屋。”
安堂忙接:“可吃过?小枫住哪儿?”
“吃过了,我二人送进去的。”
顺着莲香指去的方位一看,是挨着主屋的一间,原住着幽桐,此时挪了出来给小枫。
殷赋深沉的目光笼住主屋,开口说道:“让许清岚出来。”
待幽桐敲开房门时他放低音量对着安堂道:“人我带走,她,你自己解决。”
安堂视线刷向腾给小枫的那间屋子开口略疑:“那间屋子。”
“还可以,那间屋子比主屋安全,你要实在担心,就拉到你自己的屋里去。”
安堂快步一撤,面向殷赋,“那如何使得?小枫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大晚上的去我屋里,你少浑说。”
殷赋挑着眉尾看他,眼底浮出戏谑。
晃动在地面的灰影引了二人的视线看去。
洞开的屋门处一道娇影微靠,挡了烛光。
清岚披着对襟锦罗旋袄,乌发随盘,清清丽丽地站在檐下。
垂挂的风灯随风一晃,那光落在她面庞上,潋滟熠熠,似晨光下的粼粼漾微波。
殷赋前日狠了心折断的情丝又开始无根而发,大有雨后笋之势。
她只是站在光下,只是站在光下。
殷赋却觉光哄万物生,周遭都柔了起来。
他双拳不自知的紧握,骨节几响,突升一股怒意杂乱无章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有一丝冲动,过往从不曾有过的冲动。
他想按住她,想拥她入怀,想握着她的细腕,扣住她的下颌与她唇齿相交。
这念头似巨兽觉醒,赶不走,杀不死。
抑制与收敛,隐忍与约束。
情字无解,他不能起心动念。
松动的心像翻过的土,随着她的靠近,被她步步夯实,变得坚硬,不留空隙。
心里的巨兽狂吠,他不可以。
他的目光从温酒微醺的柔情渐渐变成寒风萧索的炎凉。
他以为,他做得到,一如往常。
哪知她一开口,他便差点缴械投降。
“寻我?”清岚才洗漱毕,贴着面颊的发丝还未来得及干,一双眼似被朝露酝过一般晃着水汽。
白皙的皮肤,滑腻的细颈,在这流照月色的衬托下,妩媚婉丽似近妖。
殷赋静看着她。
分明她只说了两个字,不痛不痒的随撒。
他的内心竟觉一落雨倾盆般爆裂。
到底是什么千年幻化的妖精,惹了他的注意,又在不知不觉间勾了他的心。
祸水妖孽,显于世间。
嗓间突的挂钧,殷赋折眉渐深,许久后卸了一口气。
罢了。
情字无解无需解,起心动念一时间。
纵了欲念,又如何?
又凉又沉的声音响起:“你今夜去书房住,小枫留下。”
正与安堂眼神对峙的清岚一愣,一个后退,“我不去。”
她轻蹙起眉,双手紧了紧旋袄,满眼警惕的在殷赋与安堂之间来回扫,又回头去看立于屋门口的小枫,对着殷赋道:“有话明儿再说罢,你明日不是无事?”
“谁告诉你我明日无事?”
“师兄。他分析你明日无需上朝,要在府内捋些思路的。你且回,明儿我寻你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没踏两步,风灯照亮的地面就倏然浮现一道气势逼人的黑影。
她细腕被握住一扯,整个人转过身子的同时旋袄一扬,落了地。
殷赋一个蹲身将肩膀抵在她小腹上一把扛起她,有力的臂膀一压的膝窝,制约了她双腿的幅度。
清岚一声惊呼后捂唇,突的反应过来,是下了狠劲去敲他后背。
她扬头就见小枫冲了出来,却被安堂一把拦住说了什么,再想看清时已转过了门廊。
“你放我下来,我有腿,自己会走!”清岚气的声音都在颤,又不敢大声,只能压着音调,用锤他来表达愤怒。
“你会走,但你不乖。”
她不乖?她为什么要乖?现在的她底牌比刚来时多了不少,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对他乖?
越敲越用力,两指一掐意在隔着衣裳拧他。
殷赋一笑,空着的手一抬,冲着她的臀尖就是一拍,这一拍不得了,清岚是脸红到耳根,麻麻涨涨。
千万句骂言往上堆叠,集结在嗓间正要往外冒就听两道女子的娇声自一边传来。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
清岚急忙捂着眼将头垂下装鹌鹑。
幸亏殷赋是一点停顿没有,视而不见的掠过了,不然她这个样子,真是有伤风化,有碍颜面。
待到走远,过了垂门进了书房的地界,她捂眼的手一松,忙问:“方才是谁?”
“不重要。”
“重要,是谁?”
“两位娘子。”
“哪两位?”
“不重要。”
清岚真的气怄了,一口气提着不落不出,咬牙逐字道:“放我下来!”
殷赋没放,绕过书房进了后屋,抬腿踢开门,用脚一勾将其关上。
直直走到桌前,将她放在桌上,双手一撑她身侧,自上而下睨着她。
一路扛着人过来,他如浪的气息还未定,携着高于她体温的呼吸,一点点围绕在她的周身飘来荡去,惹得她有些失措。
清岚手撑臀后微微后错了身子躲他,垂着的头偏着,好似停了呼吸一般,谨小慎微。
“怕?”
她小声的哼唧抖落出来,“怕你不知好歹。”
这么个地方,这么个人,谁强谁弱她还是分得清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殷赋听完一笑,带着扳指的那只手掰正她的脸,垂目看着她说:“要好要歹,尽数在你。”
柳眉一蹙,软掌扶住他的腕,“我要好,你松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她这猫挠般的威胁落进殷赋耳中便是带着欲拒还迎的娇嗔,本能冲使让他撑桌的手顺势而上,按着她的细腰往他身前推进。
她的躲避与拒意着实扎眼,其实方才他在犹豫,若直接将她扔到床上又有何不可?
现在的他心绪很复杂,若他真强要了她,她可真是恨透他了。
过往不在意,今后还需步步为营。况他有信心,尘埃落定的那天,她会明白。
突如其来的被动贴近让清岚霎时警觉起来,殷赋对她态度的转变她不是感觉不到。
最初的他看她时,眼里是冰冷无温的。
她知道,那时候他同意她入府是因为尹梨。
后来的他看她时,眼里是流动馨和的。
她知道,那时候是因为谢澈。
现在的他看她时,眼里是携风带雨的。
她知道,他在纠结摇摆。
纠结的是什么,她不愿细想。
摇摆的是什么,她不肯细究。
她不信他会动情,他也不该动情。
且不说他们之间深仇大恨还夹杂着利用妥协,就说有个尹黎,他们也不能如此。
清岚握腕的手往他前胸一顶,语无伦次,“你,我,什么。做什么?”
殷赋一笑,嗓音似磨砂,“你是我的妾,你说我做什么?”
她心一慌,“你那么多妾,何故盯着我?”
他心一紧,“因为无人似你……”
她颤音说出绝人心的话,“能连醇王?”
同样一句话,换了场景与心思,便彻底换了意思。
醇王两个字,于殷赋而言,是一道提醒。
正因她知道,才会故意提及,点到为止,双眼轻瞄着他不再出声,好似在确定。
殷赋歪头一笑,心道她反应快。
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斟酌后开口引导她:“你有没有想过,我夜宿倚棠苑,又带你进这后屋,在寒衣巷里还迫你褪了所有衣裳。你该不该是我的?”
骇然的一双眼紧盯他,在她微微摇头的时候他再度开口:“我昨日忽想起,若他们寻了嬷嬷验身,那一切都会崩塌,回归初始。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破绽,你道该不该抹杀干净?”
清岚惊骇到不知所言,她骇然他的话怎么没有道理?宦官那般多疑,手段又下作。验身这样的事,不可能做不出。
可是,可是。
“我,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
“我没要逼你,只是提醒你,莫要因小失大。你走了一趟玲珑阁,带了什么指示回来我不过问,但我提醒你,你涉了很多事,兼听则明四个字何意,明白吗?”
清岚一双星眸微撤惊骇,心里复述,兼听则明四个字。
她声轻似蝉翼微颤,“你希望,我也与你商量。”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意味深长。
若不是一根仇恨的绳子拉着,作为协同者而言,她确实该与他商量。
可她做不到,心里做不到,身体也做不到。
“松手。”她不喜他碰她,“我便不说,又能如何?”
殷赋将扳指轻搁在她的唇上,其余四指扣住她的下颌,“我说过,往后诸事与你商量,你若不说,那我的判断便会有偏差,我若有偏差,怎么与廷深互相配合?”
清岚冷静地回他,“你不会有偏差,因为需要商量的事,师兄会说与你的。”
“他说与我?那派你来作何?”殷赋折了眉心,语气不虞,他不喜她的屡次拒绝。
“因为我若不来,只能是死。”她看着他,“结党营私是死罪,不管许府冤不冤,若新帝追究,我是罪臣遗孤,我必死无疑。但若依了宦官的打算嫁与你,我还有一线生机。”
“你想活着。”
“我想你死。”
四目相对,一人眼底透着坚定的狠绝。
一人眼底藏着回首才觉的心动。
他松开了她,在心里划破她的冷漠,让自己回归冷静,沉默后开口:“在你得偿所愿之前,我且问你,若他们真如此对你,你道何解?”
清岚没说话,也没看他,垂目不知所想。
殷赋心里一颤,一想方才自己说的话,他竟是期待,期待她点了头说把自己给他。
莫名其妙的引导,只为了本能想要拥有她。
烦闷,似霜降。
挥开这股意识,他直起身子,绕过桌面落座后曲指一敲,随手取来纸笔。
“坐。”
清岚扭过身子看他的架势,提了音调,“如何?这会儿说事儿?”
他狡黠一笑,“不然呢?床上说?”
清岚二话不说立马坐好,不等她开口,他便说道:“塘泺榆塞现已造的差不多,抵御北方的骑兵该是够用了。工部改良的弩机现能发射二里有余,边境之城如今采用打井护城的方式来守,在防御上可以抵抗北方的大举入侵。”(1)
清岚听完揣着疑惑道:“怎的,与我说这个?”
殷赋点笔画图,轻描淡写,“因为一国之事无非内忧外患。如今朝内权利交叠三方博弈,这是内忧。北方借此为攻,这是外患。方才我所言的是防守,我朝重文轻武,将士兵马能力偏弱,但是人口,协同,技术,这都是支撑我们防御的能力。有这一层防御,我们可以与北方谈和。如此一来,外患便可先放下下,只深攻内忧。”
殷赋将简舆图推给清岚,往后一靠身子,看着她道:“廷深一定会要工部,因为工部造兵器,控了兵器便是控了武力。若能再收了兵部那便最好,可我猜他不会冒险收兵部,而是会放重心于刑部,待到刑部一收,整个尚书他便可控。”
清岚盯着那张图,是塘泺榆塞的大致位置,与北方入侵欲攻的方位。
她指尖有些发麻,不是因为殷赋看出了谢澈的计划,而是一国要事,就这么握在一个佞臣手里。
她突地有些不解,以殷赋的能力,在先帝缠绵病榻的时候完全可以大权独揽,为何要大费周章的与宦官为敌,又坏事做尽?
疑惑一起,断然开口:“你就没有想过,改朝换代?”
殷赋两眼一撩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不解释,反问:“想过吗?”
他眼眸一眯,“那我问你,谢澈为什么不篡位?”
清岚一急,“他无需篡位,他是王,太子已死那位子本就该是他的。”
“可先帝亲立了旁支。”
“你看朝中谁人服?多少人因为这个事站到了师兄的身边,先帝这份旨意下的难以服众,若不是因病危落旨,你看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我且问你,若是寻常,你中书门下会不复议?会任由先帝独断专行?”
殷赋听完不怒反笑,“你当真是大胆,质疑先帝旨意不说,还说其独断专行,又把我中书判了一道。”
清岚有些懒得与他咬文嚼字,“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殷赋摩挲着扳指,不去解释方才清岚的质疑,而是转回话题,看着她道:“我说过,诸事与你商量,你想问题太浅,我把形势告诉你。让你的角度高起来,站在局势中,你才知道你面临的,会是什么。”
清岚盯着舆图的视线未移,她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样的视角,是谢澈从没教过的。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心情,就像淹在一口大缸里,一隙残喘。
鬼使神差般开口:“师兄要利用仙山之事拿下司天监与工部。”
“我知道。”
清岚一点点挪了视线看向他,“吏部定的人,明日便会走,我……”
“你什么?”
殷赋眼中莫测的神色让她有些接不住,她又偏了头躲,听他道:“你不喜欢廷深让你做的事。”
她呼气定睛,“喜不喜欢不重要,达成目的才重要。”
“那你为何犹豫?”
“我何曾犹豫?”
他轻声一笑,“倔强。”起身一掸袍,向着床边而去,“自己过来。”
警觉瞬起,“作何?”清岚站起身子,“你把我扛过来,说这么一番话,现在又要与我同寝,若要我说,大可不必。”
殷赋一褪外袍,“如何不必?”
清岚看着他只着寝衣坐于床边,便往桌边蹭了蹭才道:“我身后是师兄,他们不会这么不顾师兄的面子。况且他们要看的是你对我的态度,你来了偏宫,便够了,他们不会做这弊大于利的事。所以你方才所言验身一事,不通。”
说完一顿,又道:“至于工部与司天监,里面本就有师兄的人,只是一直深藏未露,他会命暗人传消息与你,届时你们配合就好,我的要紧大事,是连通韩娘子,在府内做出些动静来,引了宦官的视线,好让你们能更多一层助力。”
音落烛光一闪,滋啦一声,一根灭。
对视的两人都陷入沉默,清岚指尖扣在桌面上,才撇开眼就听他一声轻笑,“你,聪明些了。”
她一嘟囔,“师兄教得好。”
“过来。”
“我不。”
“等我去抱你?”
“你为何非要这样?”她不得不正视她的所想,“你是不是,对我动了心思?”
她问的直接,以为他会隐藏,哪知他是直截了当,“是,我想要你。”
(1)塘泺榆塞,是只防御北方骑兵而选择的在平原挖湖与在山间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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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周无榜单,会更新两章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