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闹海]听说妖族出卷王》Phasma

13、证得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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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载春秋一晃而过。

　　偶然想起，当初诀别依然历历在目。

　　自那之后，敖惊特意走熟了回师门的路，决计再不路过陈塘关。

　　……虽然如此，每每与陈塘关周边的镇石不期而遇，他终究忍不住挥袖劈出几道雷光，再然后，总要对着满地碎石喃喃自语，不管一下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云云。

　　敖惊自我宽慰，今日他放过去了，明日心里一直梗着这事，气息运转起来都不如平日畅快，影响他的道心，更影响他的修炼。

　　申小豹五十年的功课不曾落下，初见时他变作的人形还长着豹子耳朵豹子胡须和豹子尾巴，再见时敖惊踏着斑驳树影重归师门，七山五岭的精怪早早告知了师门中人他的到来，树叶簌簌而下，敖惊抬首，申小豹化作的少年正蹲在树杈间，豹尾扫落一地松针，敖惊自然地伸手去捉，申小豹倏地跃下枝头，待他站定，尾椎处已平整如常。

　　他已经能完全藏好尾巴，豹子耳朵也不见了踪影，敖惊对此表示了深切的遗憾。

　　“你倒是半点没变。”少年磨着后槽牙。

　　可下一刻，他又猛然扑进了敖惊怀里。

　　他说柳惊，我很想你。

　　敖惊亦抱紧了他，说小豹，我也很想你。

　　申正道对他回门一事不予置评，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一言不发，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见他。

　　申师父自个儿高冷了一整天，架不住自家儿子和学生都是漏勺，敖惊随便给他们展示了点自己的本事，再指教了他们一二，不消半刻，他们就将自己师父的底漏了个底朝天。

　　申小豹偷偷告诉他，“你别看我爹现在不理你，你不在的时候，念叨你做多的就是他。”

　　一旁小猪妖点点头，附和道：“你离开以后，师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你们，没人家柳惊聪明，还没人家努力’。”

　　敖惊听了，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他说：“师父当真是生我气呢，不然也不至于给我拉这么多仇恨。我偶尔莫名其妙打的几个喷嚏，准是你们哪一个在背后骂我。”

　　小猪妖顿时大惊失色，“这师兄都能知道？”

　　他是最新入门的一批弟子，才跟着申正道学习不到八年，勉勉强强能直立行走，外表还是一头小猪仔的模样，心智单纯，没来得及学到人类一星半点的心眼子，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小狼妖扶额叹息，但也说道：“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柳……师弟。”

　　实在是柳惊往日里修炼都不跟他们在一起，彼此之间称不上太熟悉，再加上实力差距太大，这一声师弟他着实有些不叫不出口。

　　但敖惊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鼓励，小狼妖便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走之后，师父消沉了好一阵，公豹师兄……说了你一些不太好的话，但师父反驳了他，说‘他只是有自己的追求，年轻人年轻气盛，叛逆期到了，等想明白了自然就回来了’。”

　　说到末了，小猪妖也意识到了什么，朝敖惊看去。

　　“所以，柳师弟，你回来吗？”小狼妖问着，亦是帮许许多多人在问。

　　敖惊抿了抿唇。

　　他自知申正道不发一语就是在等他，等他自省，等他想明白，等他主动上前一拜，然后说愿意升仙。

　　可他并不是为此事回来的，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柳惊……”申小豹拉住了他的衣服，小少年满脸严肃，“你若不愿，千万别勉强。”

　　敖惊苦笑一声，对着他摇了摇头。

　　或许他和申正道不愧是师徒，都是一样的犟，认定了自己的道路，就绝不回头。

　　人生在世，与自身不同者众才是常态。一如敖乙，敖惊不认同他一切以龙族为重的理念，在知晓他们之间观念的巨大差异后，敖惊却也从来没有想着要改变他，或者改变自己。就连后来对着和曾经的自己那般相仿的、迷茫于自身定位的敖甲，他也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给了些建议，绝不强求。

　　面对申正道，也只会是同样的结果。

　　对师父，敖惊尊他，敬他，却独独不会认可他的仙尊妖卑之论。

　　那次回拜师门的最后一日，敖惊对着对着那道始终不曾回头的背影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决然离去，一如当年。

　　耳边似乎传来瓷碗坠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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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再一转，来到五十年后，东海之畔。

　　敖乙听他讲完前因，沉默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柳惊，你别管这件事。”

　　而敖惊“唔”了一声，支着下巴转头带笑道：“我别管，因为这事很大吗？”

　　敖乙略显着急，“你知不知道玉虚宫走狗是怎样一群人？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你就这么想死吗？”

　　敖惊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讽意，“本来可能不知道，遭遇了一遭，倒是已经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敖乙蹙眉，“那你还——”

　　“我来见你之前，去了一个地方。”敖惊打断了他，矜贵公子手臂垂落，骨节分明的手沾着咸湿海水在细沙上游走。

　　“我记着那两小孩喊我的奇怪称呼，故而返回虎崇岭确认他们安全之时，顺道走访了一遍当地的神龛。我看见了他们口中的翊雷诛恶游虚灵官的神位，又变作路人模样，进行了一番问询。”

　　敖乙追随着他的指尖，看他一笔画层虎崇岭绵延千里的轮廓，一笔画山下神龛升起贡烟袅袅，两笔画灵官飘扬衣袂，再以雷光勾勒飞扬眉眼。

　　“他们告诉我，这位灵官大人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他驱使的是庇佑众生的雷霆，惩奸除恶，庇佑四方。他们说虎崇岭一带从上两代开始就受过他的庇护，所以他们供奉他，希望他……早登神位，位列仙班。”

　　敖惊画完最后一笔，画完成了，但敖乙觉得他的目光比画上神官像更为深邃悠长。他问：“敖乙，你知道我当时想了什么吗？”

　　“我在想，除了最初天生地养的几位神外，最开始的仙人，不就是修道之人积德行善，得当地供奉，再有天神感应，下界招仙吗？”

　　“是从什么时候起，最初的神灵魂归大荒，身归天地，升仙一事仅需通过玉虚宫考核即可了？”

　　神不该只是法力深厚，一剑劈山海，更应该，是福泽绵延，守身立道，卫民安康。

　　许多仙、妖都已将此事遗忘。

　　唯有少部分普通人还记得。

　　他们没有得天独厚的天赋，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更没有须臾不尽的寿命。他们仅靠口口相传，一代一代，群体的记忆就比神妖的更为绵长。

　　“柳惊，”敖乙收回视线，垂头叹笑，“你真的很奇怪。”

　　奇怪在作为妖，比真实的神更像神，也比他们更尊重人。

　　许多人或妖升为了仙，便将自身前途命运以及价值尽数与神仙绑定，与一步步走过的来时路切割，却忘记了，他们本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但敖惊不一样，他的眼中，好像从来没有这些身份之别。他坦然承认已身妖族之名，在神面前不卑不亢，不矜不傲，对人对妖一视同仁，只论善恶，不论出身。

　　这是一条难走的道路，但敖惊成功了。他让凡人真诚地为他祈祷，他质疑玉虚宫对升仙之道千千万万年的垄断，他要复现天地最初，最纯粹的道路。

　　再一次，做被凡人敕封的仙。

　　潮水漫过沙像，敖乙看着自己的长发垂落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纹间碎裂重组，喉间逆鳞位置隐隐发烫。不需要更多解释了，他对着未来的仙神摊开手。

　　“把妖典残篇给我吧，我帮你看一看。”

　　就由我来助你，证得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