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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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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瑾是被一串猛烈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眼睛都没睁开,没心思管来电人是谁,梁瑾任凭铃声响了好半天,最后才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的桌面上一顿乱摸,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喂?”
梁瑾发出的声音好像是从被扯坏的的手风琴里发出来的,嘶哑破碎。
昨天的陆淮聿实在不够绅士,意识到这点,梁瑾清了清嗓子,好让别人听不出异样。
“梁瑾哥你刚醒吗?”
打来电话的是周阳。
“嗯。”梁瑾很累,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噢噢,梁瑾哥你看我今天什么时候来找你取衣服?”
想到昨晚那身衣服的惨状,已经不可能再上身穿了,梁瑾犹豫了两秒,低声问道:“不好意思啊,那身衣服被我弄坏了,你帮我问问要赔多少钱,就当是我买了吧。”
周阳说好的,他马上去问,然后就先挂了电话。
梁瑾把手机放回去,准备翻身再睡,但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并且很快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梁瑾抿了抿唇,眼尾下垂,很不开心的样子,梁瑾有轻微的洁癖,即使困得要命,也确实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自己没事然后继续睡觉。
所以他短暂地纠结了几秒,像是认命一般,很缓慢又小心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进了浴室。
没睡好,梁瑾的眼皮有些肿,带着淡淡的粉色,眼下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因为皮肤白得近乎病态,所以看起来格外明显。
锁骨以下是密密麻麻的痕迹,腰侧更是留下了青色的指印。
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梁瑾扭过头去,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开始洗漱。
陆淮聿的别墅很早就安了智能系统,这会浴室灯亮起,佣人知道梁瑾醒了,立刻上来,等梁瑾从浴室里出来,床上已经换好了全新的被单,旧的那条不见踪影。
回到卧室,梁瑾没了睡意,却还是上了床,他打开手机,开始查阅信息。
消息栏上首当其冲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公司跟陆氏的合作重新步入正轨了。”
梁瑾看着信息,心里一阵郁结,像堵着一口气。
但他还是回复了,很慢地打字:
“是吗。”
“那很好啊。”
回完信息,被梁瑾短暂忘记的疲惫从里到外涌了上来,于是他又躺下了,把被子拉高。
想到母亲的信息,梁瑾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梁瑾成年以后,就很少再和继父一家人见面,除非必要的、无法拒绝的家庭聚餐。
那天母亲穿着华丽,黑色长裙雍容华贵,身上围着一条光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藏蓝色披肩,脖颈上的珠宝看着珠圆玉润,自带亮泽。
很罕见的,母亲坐在了梁瑾身边,而不是继父身侧。
梁瑾的母亲是少见的美人,年少的就名动百里,成年后没多久就和梁瑾的父亲自由恋爱。
只是好景不长,梁瑾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母子二人。
父亲的家人本就不喜欢母亲,认为她是狐媚子、扫把星,梁瑾父亲有这样的下场,只是咎由自取。
梁瑾的长相随了母亲,连带着不讨喜,尽管已经褪去了妩媚妖娆的一面,但对一个男生来说,也算得上过分的清秀俊丽。
梁瑾的母亲不懂生意,也不懂经商,她只知道哪里的美容院好,哪家太太换了新包。
梁瑾父亲的骤然离世,对她来说和天塌了没有任何区别。
花光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之后,梁瑾的母亲第一次过上了苦日子,带着梁瑾。
一个美丽却没有能力的寡妇,能遭受多少刁难和流言蜚语,这不是常人能想像的,而梁瑾的母亲,对苦难的承受力几乎为零。
所以梁瑾的母亲,很快,很急切的,靠自己的美貌,找了一位下家,也就是梁瑾现在的继父,赵坚成。
只是这个时候梁瑾已经16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就和养小狗一样,多的是人买刚出生的幼型犬,关在笼子里上了年纪的却无人问津,这很正常,也不会有人苛责。
所以一直到母亲在赵家住了两年之后,梁瑾才接到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来赵家和她一起生活。
那天天气很热,下着小雨,空气里都是潮湿闷热的味道,包厢里的窗户关紧了,冷气溢满整个房间,冻得人指尖发凉。
一如反常坐在他身侧的母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两手交叠,握着梁瑾的手。
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愁容与悲伤,好像下一秒就要有泪珠滚落。
母亲抹了抹眼泪,扭过头红着眼睛对梁瑾说:
“阿瑾,你会帮妈妈的,对不对?”
梁瑾一头雾水,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直到继父从对面,递来了一份合同,白纸黑字。
原来是继父的公司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陆家的集团以违约为由提起了诉讼,而这场官司,继父必输无疑。
因为证据确凿,法律事实符合实际情况。
再加上这些年连续出现但没能补上的亏空,公司欠了很大一笔钱。
如果陆家高抬贵手,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但如果真的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破产清算都算好的结局。
仅仅是这样,梁瑾认为母亲离婚,离开赵家此时最好的办法。
可赵坚成不知做了什么,如果赵家出事,梁瑾的母亲大概率也要一起跟着进去。
梁瑾的母亲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过完今年的生日,她已经45岁了,经受不起再多的颠沛流离。
梁瑾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合同上,跟在非常不堪的义务事项后面。
但这对赵家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
继父赵坚成本来只是想试试,希望陆家能够撤销诉讼,最好连同赔偿都不再追究。
但没想到,陆淮聿居然真的会同意。
梁瑾看完了合同内容,觉得非常难堪、恶心。
这样的内容也能出现在合同书上吗?
这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吗?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母亲,语气艰涩困难:“你答应了?”
梁瑾的母亲抓着他的手臂,满目愁容:“阿瑾,妈妈不想坐牢,你救救妈妈,行吗?”
梁瑾的眼里闪过一丝荒唐,咬牙道:“你们是不是疯了?”
母亲闻言,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哀求道:“只要一年而已,阿瑾,你忍一年,一年之后,你就是自由的。”
“陆淮聿不会亏待你的,他人很好,妈妈打听过了。”
继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态度很明显,他也希望梁瑾能够自愿接受。
继兄赵明屿看向他,表情冷漠,似乎对梁瑾的反应很不耐烦:
“梁瑾,你知道有多少人连陆淮聿的面都见不到吗?”
更何况是能傍上陆家的关系,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羡煞众人。
梁瑾低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低声说道:“妈妈,没有别的办法了?”
“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该找的人也都找过了...”梁瑾的母亲垂着眼,否定了这个方案。
赵家等不起,而他的母亲,不愿等。
而陆淮聿只要点个头就能轻易解决这一切。
梁瑾看到母亲眼角的细纹,她这一生,吃过的苦好像都是替自己吃的。
因为自己再难生育,因为自己被梁家人看不起,因为自己而小心翼翼地讨好继父,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遇上这样的祸事。
可是眼下,只要梁瑾愿意出卖自己的自尊心和底线,付出一点点自己的青春和全部的身体,就能立刻救她于水火中。
“阿瑾,你不是演员吗?”
“你就当,是陆淮聿给你付了片酬,你陪他演戏,好不好?”
梁瑾那天在拍摄,为了上镜,没有吃东西,听了母亲这番话,却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滚,令他忍不住作呕。
“我是演员,但我不是路边出来卖的。”梁瑾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看着眼前的人,他感到十分陌生,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母亲,但此刻他才发现,她是柔弱无力的菟丝花,她必须要攀附着别人才能活下去,如果一定要放弃什么,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不是谁给钱,我就做这份工作的。”
尽管梁瑾这样说,其他几个人的反应依旧坚持,希望梁瑾妥协,这一刻,梁瑾感到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自己眼前被打碎。
“你确定了吗?”梁瑾无力地扯动嘴角,面无血色,最后一次问他的母亲。
对方低下了头,没说话。
明白了。
梁瑾觉得连同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他听见自己说:“那我听你的。”
梁瑾的母亲和赵坚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在很普通的一天,梁瑾被自己的母亲伙同外人,掂量着卖了个好价钱。
——
梁瑾再一次醒过来,是因为病了。
他在意识朦胧的情况下被人扶了起来,佣人们不是第一次照顾他了。
他们熟练地撩开梁瑾的刘海,在他的额头贴上了退烧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手背上传来,梁瑾终于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梁先生,您发烧了,温度有些高,我们叫了家庭医生来为您打针。”
原来是这样。
梁瑾想,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在床上躺了一天还这么困倦无力,原来是发烧了,幸好只是发烧了。
只是梁瑾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进食,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超一天了。
“梁先生,厨房热了粥,先吃点吧?”
空腹不能吃药,但梁瑾也不能只吊水不进食。
见梁瑾点头,佣人转身小声走了出去。
陈助理见到佣人下来,低声询问道:
“怎么样了?”
佣人摇摇头,说:“烧得挺厉害的,再加上没吃饭,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佣人这样的说辞,已经足够委婉,实际上梁瑾的脸色苍白到,她觉得梁瑾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让一个发烧的病人,现在和律师对接,还要让他重温那些不能上台面的协议。
陈助理似乎是觉得这样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但他也没有权力,能直接越过陆淮聿替他做决定。
于是他给陆淮聿发了一条短信。
“陆总,梁先生病了,要让徐律先回去吗?”
没过多久,陈助理得到回复,这才转过身去,对在陆家坐了一上午的律师说:“你先回去吧,等下次通知再来。”
徐律师西装革履,发丝服帖,白等多时也没有生气,毕竟他是按照时薪收费,让他继续等下去,也完全没有关系。
他微微欠身,被佣人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