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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波恩往事2 ...

  •   (续上一章波恩往事,讲述1806年底的波恩之行,加入圣诞节浪漫,贝多芬童年好友魏格勒医生视角,人物ooc预警)

      魏格勒医生放下沾着墨水的羽毛笔时,诊所门前的冬青树正在十二月寒风里簌簌作响。他第五次重读路德维希的七月来信,信纸边缘被壁炉热气烤得卷曲起来:"波恩的雪是否还像从前那样,落在圣雷米咖啡馆的钢琴上就化成灰色?"医生在回信里夹了朵压干的矢车菊,笔尖悬在"皇帝"一词上方良久,最终涂改成"那位巴黎朋友"。

      这封信最终没有寄出,因为八月有巴黎书商带来消息,说法兰西艺术院突然大量订购贝多芬旧作。

      流言早已在波恩盘踞月余,并随着皇帝巡视莱茵防务的行程愈演愈烈。酒馆老板娘第五次向英国商人兜售皇帝情书的假抄本,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法国工兵往科隆街运鎏金画框。面包师傅老弗里茨醉醺醺地模仿着杜伊勒里宫的夜半琴声——直到宪兵用刺刀挑碎他的发酵篮。"皇帝的马车上全是乐谱,金线绣的!"他止不住地大喊。

      路德维希踏着薄霜推开诊所门那天,魏格勒正给肺炎患儿做体检。"路德维希!"医生的惊呼惊飞了窗台上的寒鸦,孩子母亲慌忙抱起幼儿退到墙角,仿佛作曲家斗篷上沾着瘟疫。

      "您该换掉那个普鲁士产的老古董了。"路德维希敲了敲普鲁士制造的银质灌洗器,铜管在他指节下发出空洞回响。魏格勒注意到他左手腕的旧疤被金丝袖扣遮住,呢料外套散发着陌生的龙涎香气。看着他颈侧未愈的咬痕,魏格勒忽然想起上个月有个莱比锡商人来买镇静剂,说普鲁士的法国使馆流传着"皇帝在情人锁骨刻军徽"的传闻。诊室忽然灌进穿堂风,学徒举着拆信刀呆立门口:"有位大人...在街角马车里..."

      老医生从窥视孔望出去时,正对上拿破仑的望远镜镜片反光。皇帝裹着貂皮领军大衣,黑色卷发压在三角帽下,像头收敛爪牙的猛兽蛰伏在暮色里。路德维希抓起酒精瓶猛灌一口:"别理那疯子,他非要跟来看波恩的圣诞树。"

      入夜后雪下大了。魏格勒往壁炉添柴时,发现路德维希在偷偷翻阅病历簿——最新一页记录着一天前神秘访客的诊疗记录:"男性,35-40岁,拒绝透露姓名。偏头痛,左手食指第二关节有琴弦勒痕。"老医生抽走本子:"你的巴黎朋友还抱怨法军医院没有像样的麻醉剂。"

      "他活该。"作曲家把核桃捏得咯吱响,"上个月非要在暴雨里骑马视察营地,结果..."突然的噤声像断弦的颤音。诊所二楼传来异响,学徒慌张来报:"有个法国军官在拆观察室的玻璃!"

      魏格勒举着油灯冲上楼时,拿破仑正用佩剑柄敲打玻璃接缝。皇帝转身时军靴碾碎了地上的药瓶碎片:"透光度不够,明天换威尼斯产的,要能看清科隆街20号阁楼的裂缝。路德维希八岁那年是不是常在这里偷看街上的马车?"

      路德维希在楼梯阴影里绷紧脊背:"你连我的童年涂鸦都要收入皇家档案馆吗?"皇帝大笑,金马刺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颤音:"我倒是想把你七岁时在波恩市政厅登记的第一场公开演出记录偷出来,可惜那卷档案早被老鼠啃得只剩边角了。"

      魏格勒突然明白那些神秘捐赠的缘由——观察室角度正好对准科隆街20号的阁楼窗户。皇帝用戴白手套的手指拂过积灰的窗台,在某个陈年刻痕处停顿——魏格勒突然想起路德维希九岁那年在这里刻下的五线谱。"二十年前有个小男孩在这里数马车轮辐,数错了就要挨饿。"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念战场阵亡名单,"现在他该知道,法兰西的马车有十二根辐条。" 1

      次日清晨,魏格勒发现诊所门前停了辆满载乐谱的帝国邮政马车。车夫递上盖着皇室火漆的信封:"陛下说请转交霍夫曼琴行。"老医生拆开信封,瞥见《英雄交响曲》手稿复印件,首页空白处写着:"致我暴躁的普罗米修斯——你偷火种时擦破的膝盖该愈合了。"

      去琴行的路上,路德维希把乐谱捏得皱成一团。"他在杜伊勒里宫也这么疯吗?"魏格勒避开结冰的石板缝。作曲家突然抓住老医生胳膊:"之前我砸了他最爱的塞弗尔瓷杯,结果第二天,杜伊勒里宫的瓷器全换成了锡器。"他的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他说如果我再砸东西,他就让军械师嵌减震橡胶,直到我找不到东西砸为止。"

      老霍夫曼见到乐谱时激动得碰翻了松香盒。"皇帝陛下亲自来调试过琴弦..."琴行老板擦拭着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他说琴弦的缠绕层是用刚缴获的战利品普鲁士银币熔铸的,加重的G弦共鸣能让声波像炮弹一样穿透2..."路德维希夺过琴弓砸向调音柱,马尾毛在空中绷断的瞬间,街对面法国士兵正在更换路牌,铸铁的"科隆街"变成了"艺术大道"。

      圣诞前夜,魏格勒被军靴声惊醒。透过诊所二楼的玻璃,他看见拿破仑独自站在科隆街20号门前。皇帝没戴手套,指尖反复摩挲门锁上新刻的鹰徽,月光把他影子拉长成投在贝多芬童年窗户上的十字架。街角阴影里闪出个抱小提琴的男孩,拿破仑招手唤他近前,从军装口袋掏出枚金法郎:"拉首《月光曲》吧,要像在给聋子演奏一样用力。"

      琴声惊醒阁楼里的路德维希。他推开窗户时睡衣领口大敞,锁骨下方新鲜的吻痕在雪光里红得刺目。皇帝仰头大笑,用法语喊了句什么,魏格勒只听懂"爱"和"永恒"两个词。男孩吓得跑开时,拿破仑突然抽出佩剑削断冬青树枝,插进作曲家窗台积满的雪堆:"波恩的圣诞树配不上你,明年我们在巴黎歌剧院穹顶挂满音符形状的彩灯!"

      魏格勒放下窥视镜时打翻了药酒瓶。琥珀色液体在地板蜿蜒成莱茵河的形状,他想起二十年前给少年路德维希治疗耳炎时的情形——同样的倔强神情,同样的拒绝示弱。楼下的拿破仑正在雪地上画五线谱,军靴印出的音符被风刮得支离破碎。

      破晓时分,路德维希裹着沾雪的外套闯进诊所。"给我开点安眠药。"他眼底泛着青灰,"那疯子非要在我旧床上过夜,说能梦见八岁的我。"魏格勒递上热牛奶时瞥见他后颈的咬痕,紫红淤血像未完成的乐谱记号。

      老医生最终在出诊箱底层找出珍藏的薰衣草精油。"拿去涂在太阳穴,"他把瓷瓶塞进作曲家掌心,"对偏头痛和...某些过度亢奋的症状都有效。"路德维希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如果有一天我谱不出音符了,您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我腐烂吗?"

      马车驶离波恩那日,魏格勒站在诊所二楼目送。皇帝的卫队在前方开道,金线刺绣的军旗却故意卷成乐谱筒形状。路德维希的马车窗帘始终紧闭,直到莱茵河桥突然掀起阵怪风——刹那掀开的缝隙里,老医生瞥见作曲家枕在拿破仑肩头沉睡,皇帝的手掌覆在他耳畔,指缝间露出半截助听器铜管。

      暮色吞没最后一辆辎重车时,学徒送来盖着皇室火漆的信封。魏格勒展开信纸,是路德维希潦草的字迹:"皇帝命人复制了我的全部病历,说要带回皇家音乐学院的地下档案室。不过我给你留了份抄本,藏在..."魏德勒会意地走向药柜,在最下层发现一个普通木盒。里面整齐码放着贝多芬童年病历的抄本:七岁耳炎处方、十二岁伤寒药方、十七岁胃痛诊疗记录...每页边缘都粘着晒干的薰衣草,墨香里混着科西嘉岛特有的岩蔷薇气息。

      窗外又飘雪了。魏格勒往壁炉添了把柴,给贝多芬写下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亲爱的路德维希,今日整理旧谱时发现你十五岁写的F大调前奏曲。那些跳跃的音符让我想起你逃离父亲醉酒夜后的清晨,湿发贴在额头的模样。如今有位更执着的听众,正在暴风雪里收集你遗落的每个音符..."

      羽毛笔尖在"听众"一词上悬停良久,最终洇成小小的墨色漩涡。炉火将熄时,魏德勒把信纸折成纸船扔进药汤锅,看那些未出口的忠告在沸腾的颠茄汁里渐渐模糊了轮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波恩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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