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人的贪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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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而为人的贪念，无穷无止地流泻。什么都想要，却一件也无法得到。
听筒里，嘈杂的噪声间断传来，让绵绵不绝的情绪戛然而止。越想听清，大脑就越是被这样尖锐的鸣音填满。
啊……我忘了。垃圾山，信号太差了。
哪怕是间歇的、中断的音节都被呲啦的响声埋没了。
他根本没法听清什么的。
同样地，他回答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也没法知晓了。
满怀的心绪再度扑空。
黑衣女人淡漠地看向我，对这样的通话条件爱莫能助。
情绪在疯长，无法传达的无力，层层垒高的不甘。
什么在推远这个世界，什么又在同时将原本的自己推远。
我在哭嚎里发泄，咒骂该死的吉良吉影，咒骂这不讲道理的世界。
但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因为我的咒骂而改变。我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根本就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这个世界会试图把掉进来的任何东西绞成烂泥，坨进垃圾山。
……更何况，我是一个从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幽灵。好奇的、渴望的、贪婪的目光都会落到我的身上。
归根结底，我无法遏制人的贪心。不论是我的，还是别人的。所以这样的目光永远不会中断。
那一夜黑洞洞的山，也化作此刻黑洞洞的情绪。
我没法去忍耐，没法去等待，不想做任凭命运凿烂的早死鬼，又被群目无黑白的人被什么狗屁的鬼故事囚禁。
我唯一能想起的事情，唯一能泄愤的事情：
——既然吉良吉影的意识还在我的身体里，那能控制他，能杀死他的人，也一定会是我。我要活下去。要成为和他意识的角逐里唯一的胜者。
至于其他贪心的人。
生死的界限注定他们无法从我这里得到，而我却可以向他们掠夺。
掠夺……
渐渐地，等意识收回，我才发现话筒的对面也再没有什么人声。在同样意识到糟糕的信号后，他什么也不说了。他在静静地听。
直到我渐渐地安静。
噪声间隙里极为难得的静默，和电话刚接通时的是一样的。
最开始的想念与心愿通通没有传递，承诺和大话没能落实，能给到他的只有满满当当沉重不堪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
可恶！难得的电话，至少多说些让我们都开心的事情才对啊！我急忙刹住，一吸一顿地擦去没用的眼泪。
他率先开口，败于战损的音质和信号：“哭……人……权力……”
——意为，哭泣是人类的权力。
他纵容了我的哭。
“……我也喜欢……”
在我寻求身而为人的证明时，他作为一个爱哭鬼，说没关系我早就是人了啊。
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是被欲望和情感串联起来的人。我和他们会相连在一起。
明明给他的都是空而无用的情绪，但他都听到了，都接住了。就像被一双手托住一样，叫人心头发软。真是太好了，能遇到他们真是太好了。
人总会被厄运砸到，但是好运就像我死去那天秀托的精灵球一样会从天而降，我为有这样的好运庆幸。
“……三天……呆在……找到你……”
“呆在哪里……？”
“……哪里……”
“哪里……？”
“……！我说……！……哪里都好！……安全……波特……找到你！” [1]
“知道啦！”
“啊？？？”
“我说——知道！！”打电话好费嗓子哦。为什么还要跟他继续打电话。
嗯……大概是，听着他的声音，会有好运包围的感觉。
没人不喜欢好运。
我的理由是这样。那他呢，为什么不挂断？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被他挂断前最后一句的嘱咐切断：“……照顾自己……一切……交给我们。”
只有这句，无法认同。“……嗯。”
啊……要是我也能用吉良吉影的能力，把这里的时间回溯到和他们认识之前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害的他们去背负我该背负的。
偷偷试一下。
……
……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把手机还给不耐烦了的黑衣女人。我没有用来感激她的赠礼，只好跳上前去抱住她，把心头撒不完的牛劲交代到她身上，头使劲埋进她的怀里，说：“谢谢你！谢谢你！”她把我身上的破烂布给拨开，嫌脏，又用针把那些不够熨帖的布缝重新挂到我的身上。我跟她交换了名字，用身为“我”的名义感谢她。
现在，我起码看着像个拾破烂的人，而不是顶着块布假装成人的阿飘了。
她让我打完电话赶紧滚蛋。事实上教堂人员混杂似乎也不是什么就留的好地方。出门之后左拐，沿着树木拥着的一条小道直走，人烟渐稀。墓碑满地的坡，有着属于死者的宁静。
垃圾是这里的主要资源。换言之没有垃圾的地方才会鲜有人涉足。
这里足够安全，而且有足够多的死尸。
我也变得足够冷静。
人是无法遏制人的贪心的。一直留在他们身边，只会把他们引向贪念的漩涡。而我理应把这漩涡的中心引向别的地方才对。在他们到达之前，至少要自己先摸清楚能力的界限在哪里，不能什么也没有做成。
我在想……
既然吉良吉影的意识可以挤占我的身体，那我能不能挤占别人的身体……更进一步，我能不能单独把吉良吉影的那部分剥离，塞到别的地方去？
避开碑前堆放有三两簇鲜花的，我绕得远了些，找到杂草横生的地方。俯身探下地底，不断穿行，寻找并没有被莲子小姐修整过的尸体。
这一回，手不再在尸体身前戛然而止，而是直接触碰，将灵魂的碎片切下，纳入。
探入，下沉，持续向深，无可抵达，我闯入一片死的寂静，不，与其说是寂静，倒不如说是真空，我向其中探寻任何，都无法得到回馈。
没用。死尸……或许这才是我无法融入自己身体的原因。
行。既然死尸没用，那么……活人呢？
活人……
我不愿启齿的，触碰莲子小姐身体时的愉悦……和吉良吉影爱抚手时的快乐，究竟有多么相近？
算了，没什么值得好想的。
我没再犹豫，游蹿到那被鲜花簇拥的墓碑下，将「箭」在此藏好，躺在棺底。没有日夜，我和这个沉睡的孩子一同等候献上鲜花者的再度造访。
是的，花的新鲜程度表明TA至少持续来了三四天。TA大概率还会再来……
——这样荒无人烟的墓地，没有目击者，是最适合一对一测试的地方，对吧？
等到细微的摩擦于花瓣瓣尖与碑身间产生，我猛一抬身径直让灵魂碎片射向预判的角落，注入、加深，瞬间将精神力拉满点爆，恶意？掠夺？或者仅仅是……
希望得到。
但我似乎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
这个月以来，但凡落单了，好运就从没降临到我的身上。
从来没有！！
灵魂碎块如弹丸射入地上空间，就在将将要接触到那个未知的人形生命体的时候，TA快速躲闪错开，与此同时，「气」沿弹道飞涌而来，很快就覆盖住我的活动区域——这是「圆」。
怎么随便遇到一个路人甲都会念！不是说只有替身使者才会相互吸引吗？？
我对上这种体能怪物，在逃跑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胜率！
只能以进为退了！
我跟土拨鼠一样钻出地面，本体现身扑向前去。
在抓住她的脚踝之前，她随手一抓，束住我的双手便将我提起来。
“哪里来的死后念？”
我试着重新召回射偏的碎块，打补丁一样散射状朝身体回流。她既然抓住我的手，那不论她怎么躲闪来自身后的散射，仍有碎块能顺着我的手向她的身体延伸。
太少，太少……贪婪的欲念在向她进发。
她觉察到来自手部的异样，反手用力一拧，但我的身体远比我和她想象得更为脆弱：
——我的手掉了下来。
更卑鄙的是，她抢走了我的手。她游刃有余地打量，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玩意。
她在戏弄我吗？
这位强盗恬不知耻地问我：“你是谁留下的愿望？”
……我还能有我以外之人的愿望吗？吉良吉影的愿望当然不配和我的愿望混为一谈！
如猎犬扑向它的猎物，我不顾一切地奔向她，更多的意念在向着那只被她擒住的手转移。
她又问我：“你的愿望会刺向谁？”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变换的主语，不变的愿望……所以在他们的世界亡者并不存在灵魂，取而代之的是死后念，也就是愿望的集合体？
“你的誓约与制约，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无足轻重，那只不过是用来约束他们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为什么她问一个问题我就得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什么能约束我的贪心。这才对。只要不在意痛觉，开放环境下是不是根本就没人能阻止我。
她掏出了枪。
如此物理，一点都不魔法。我才不怕。
于是，继续奔袭而去——
我有预感，在我覆盖她的时候，我或许可以获得她身体的掌控权。
“啪——”枪声响起。
甚至没有任何躲闪的时间，子弹穿透胸膛。
……
子弹时间，存在吗？
如果不存在，那被射穿的一瞬为什么会漫长到所有的记忆都在此刻摇匀？[2]
如果存在……那本应无比短暂的时光，为什么会在下一次睁眼时，让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样？
简单来说，我的记忆断联了片刻。她对我造成了智力打击，她的同伙趁着我恍惚的时候，把我缝合打包起来，拴走了。
倒霉。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人的贪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