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忽然而已 ...
-
一切假设，猜想，此刻都被一行字全部推翻。
隋月明手中的金钗越握越紧，甚至陷入掌心烙印下一圈泛白的边，她眉头紧锁，憋了很久才抬手把眉间皱纹揉开：“所以，檀香和庄芸……这个……唉，我不知道了。”
她聪明的脑子此刻也彻底宕机，一团乱麻里暂时理不出一根有用的线头，只好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段宵。
“现在需要确认的是庄芸是否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存在。”
如果她知道那说明今天黄嬷嬷来，不仅有她自己的主意，说不定还有庄芸的手笔。
如果她不知道……
“把这两个东西连同被子一起收好，晚些你亲自交给庄芸。”段宵把纸片连同手上只剩下一半的被子残尸一并交给隋月明，“她敢承认杀了张良生，却对檀香的死丝毫不松口，我不信她真的恨檀香到这种地步。”
他像阵风似的掠过隋月明，把庄芸旧床上剩下的东西全部掀开，直到露出木板底子，确信没有什么东西才收手。
隋月明学着他四处翻翻找找，不消片刻两人把小屋翻了个底朝天，但除了木抽屉里还放着几两打发下人用的碎银外，这屋里干净的恐怕连盗贼都不愿意踏足。
实在没有收获，他们只好作罢，临出门前隋月明不忘把房里清理复原，等最后合上门时，她发现段宵已经走了好远。
一点都不绅士！！
隋月明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她小步跑追了上去：“老大，我觉得的这事儿咱们分开行动比较好。”
“哦？说说看。”
“你和李大人走春光楼这条线，我去和庄芸好好谈谈，拿着这些东西我感觉她会想和我聊一聊。”
她眼睛精光一闪，透着狡黠灵动，倒是让段宵没忍住眉头挑高了些：“你觉得庄芸会搭理你？”
“瞧不起人呢！”隋月明一叉腰，唇角一勾，“你且等着，不说别的，庄芸和檀香的关系是好是坏我给你扒得干干净净。”
段宵没再多说，朝身后比了个手势，一个蒙面的男人从隐蔽的树干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给隋月明吓了一跳！
但她定睛一眼，这人体型身高都和段宵有几分神似，不过气质更加内敛，似乎刻意训练过什么降低存在感的招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遗忘他的存在。
“是你！”
果然是最初在城主府假扮段宵的那个男人。
“画一，我身边轻功最好的侍卫。以后由他跟着你。”
男人沉默地一抱拳，像只是下来应付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又跳上某一颗树，再看不见了。
隋月明小小惊叹了声，随后朝着段宵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你们继续查，辛苦了。”
说罢她伸手熟稔地拍了拍段宵的胳膊，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跑出百米之外，不知情的还当有野狗在背后追着她。
没大没小！
温热触感经久不散，段宵觉得手臂上像有数万只蚂蚁爬过，有种抓心挠肺的别扭。
他不自在地碰了碰，片刻后又抬手揉了揉鼻尖，再若无其事握拳放下。
看上去是有些忙碌，就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可能是在思考，大人物思考都是这样，这你就不懂了吧。”
来往的小厮窃窃私语。
“聒噪！”
段宵一甩袖子，暗自生恼。
隋月明没想到自己无心的动作让段宵不经意出了糗。
这会儿她急着找针线，跑了好几家成衣铺子才买到黄红黑三色丝线。
画一跟在她身后，不明所以，在她又经过一处拐角时堵着问：“大人让你去查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我这是在提前做准备。”
她需要一些能撬开庄芸心扉的东西。
“走，回大理寺。”
“先陪我去趟春光楼，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
“两位大人请坐。”
小琵琶领着隋月明和画一上了二楼，给他们斟好茶：“大人此番前来，可是大理寺有什么要紧事用得上奴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隋月明也不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见过第一任檀香，我想问问在你心里，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问问，檀香在你心里大概是什么样的性格？”
小琵琶闻言，缓缓皱起了眉头。
“……是个怪人，同我们这种姑娘不大一样。”
她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檀香，檀香！那小妮子又跑哪儿去了！有没有人看到檀香，有恩客点名要她！”
徐娘娘掐着嗓子找了一圈，眼瞅着张家的大公子马上就到了，她还没找到摇钱金疙瘩，这会儿急得直出汗。
“哟，檀香姐又不见了？”五楼的姑娘趴在栏杆上，手里的丝绢都快拧出花来了，“不如把贵客安排给我。”
“安排给我也行啊，正愁最近想换楼上的房子住。”
“要是她像你们这么乖就好了！”徐娘娘跺跺脚，突然看见楼下调琴的小琵琶，“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你知道檀香去哪儿了吗？”
小琵琶想了想：“我方才瞧檀香姐姐往后院去了，您去那儿找找。”
徐娘娘脚下生风，小琵琶怕自己给檀香添乱，收了琴着急地追上她，一道冲到后院里去。
“死丫头！”徐娘娘左右瞧了一圈，还是没人！
她急的转头就对着小琵琶破口大骂：“这贱蹄子还当自己是贵人呐，总是不老实！楼里姑娘哪个不是盼着往上走，就她推三阻四，若不是她那张脸得楼主喜欢，早被打发去楼下了。我当真不知她一个妓女在清高些什么，要她接客倒显着委屈她了！？”
“——她当然委屈。”
声音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徐娘娘以为是闯鬼了，吓得冷汗一惊。
“这儿呢。”
小琵琶倏地仰头，朝庭院中间那棵大树望去，果然看见树上披头散发美丽女人，正握着本闲书朝她懒懒一挥。
她像被惊艳似的，愣在原地。
日光透过树影温柔地抛洒在女人略施粉黛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娴淑，微风撩起她的头发，虽有些不修边幅，但却不掩通身贵气。
“那里算得上清高，不过是想不通，我本同你商量过好今日休假，你也应得好好的，怎么又给安排人来？你出尔反尔在先，怨不得我。”
她的声音也好听，就是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
徐娘娘眼里暗光微闪，撇撇嘴：“还不是城主府那蠢儿子非闹着要见你，你也是知道春光楼规矩的，他是那边的人，推不了。”
那边的人。
这句话钉死了檀香。
“真没劲。”
檀香从树干上爬了下来，动作不算灵巧，却有几分随性潇洒。
她从“把你那张脸收拾一下！”的怒吼里漫不经心地穿过，直到停在小琵琶身前，把书拍进她怀里，又快快掠过，很快消失不见了。
“我看完了，送你——小琵琶精。”
啪的一声，薄薄一本书贴在她的胸口落进怀里，有些疼。
小琵琶懵懵的，手抖得厉害。
她知道春光楼里的姑娘读的书虽然外面包着正经的书封，内里嵌的却都是春/宫图，她捧着那书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毕竟小琵琶还没拍掉初/夜，对于情/爱之事有些害臊。
她拿着书躲回房里，半夜点着灯，忍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慢慢翻开书的第一页。
却见上面正正经经用毛笔写了一行小字：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1」
小琵琶愣住了。
其实她读不懂。
但总觉得莫名有些悲伤。
“……您说，谁家青楼女子读那破玩意儿！”小琵琶仰头看着春光楼华丽的穹顶，像在看一张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的棺材盖板。
隋月明心中五味杂陈，问道：“那本书你还收着吗？”
“早就弄丢了！”
话虽这么说，小琵琶却起身从柜子顶取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盒子里放着本页边已经泛黄的书。
她把四角捋平后递给隋月明，语气别扭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所以才一直留着，等她回来我再还给她。”
隋月明翻开明显被精心保管着的书，再对照纸条上的字迹，确定了都是檀香的笔墨。
“她真特别。”隋月明透过那些文字，仿佛窥见檀香的灵魂。
“是奇怪！”小琵琶嘟囔着纠正，“大家都劺足劲想往外爬，她却处处躲，困死在这小楼里，往后还谈什么好日子。”
尽管嘴上骂着她不争气，小琵琶却又在坐下后缓缓道：“檀香姐与我们截然不同，她爱读无用的书，做无用的事。待人友善，记得我的名字还愿意教我学琵琶，但又不与人亲近，总是孤身一人，楼里很少有人能和她说上话，哦，除了庄芸。”
隋月明猝然抬头：“谁？”
“庄芸！”小琵琶也想不通，“檀香姐分明抢了她相公，但两人从没闹过，甚至庄芸入春光楼后，檀香姐还送了一圈金元宝出去，要我们照顾好她。”
而庄芸，做了第二个檀香，用她的名字继续在春光楼里活着。
隋月明的猜想初步落实，她起身道谢，准备和画一一道离去。
“等等！”
小琵琶脸色绯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把书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大人，您读过书，我想问问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最想问的其实是檀香。
虽然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但小琵琶还盼着见檀香一面，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檀香姐啦！
不知道她如今在城主府有没有过上好日子？有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
不过檀香姐漂亮又聪慧，想那张良生张公子一定待她极好，说不定还会给她修一幢装书的阁楼。
光是想想，小琵琶就替檀香开心。
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无忧无虑，端着有些沉重的书又问了一遍：“您是京城来的大人，同我讲讲呗。”
隋月明看着这行小字，愣神了很久。
“大抵是说，时间流逝，很快人就过完这一生了。”
“是很好的意思吗？”
“......”
她也不知道对如今的檀香来说，算不算好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忽然而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