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九.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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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平看了眼李知州，低头继续道：“草民不知道左公子后来去了哪里——草民当天骑马回了塞北。”
李知州瞪大眼睛：“你个奴婢竟敢如此放肆！不顾主子安危自己逃跑了！”
薛长平声音稍稍提高了些：“李知州何来证据便如此臆断妄言？这便要说到为何我认为左都督是被栽赃陷害的，我进府后向左公子说明出身来路，都督大人知道后便同意还我自由身，那日我本就是要回塞北的，只是同左公子一道出了门，帮他打掩护。”
说罢，薛长平神情似是后悔，似是心痛：“我当时就该追上去，而不是同公子置气，一走了之。若是公子真上了山，恐怕——凶多吉少。”
尉迟林背后的付坚看了眼薛长平，暗自想，若是这么说，那府中尸体唯独少了左知政儿子便说得通了。
太子闻言也微微蹙眉，暗自叹了一声。
底下人心里都有了数，这左知政之子八成是死在了山上，可惜了——
薛长平继续道：“左都督深明大义，为民做主，是草民迄今为止见过最体恤百姓的好官，清官，这样的人怎么会叛国，为敌军开城门，置百姓于不顾？”
李知州冷笑：“你好大的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什么证据？只凭左知政放了你你就断定他不会开城门投敌？两者何来的关联，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薛长平似乎努力平复胸口的不平怒气，看向李知州：“既然李知州说听到左都督与手下商议投敌，不知李知州可记得左都督当时是怎么说的？说了什么？”
李知州轻蔑一笑，神气十足：“自然记得。他当时说：‘尔等且记下，明日戌时，城门大开，迎乌汗大军入城。’”
薛长平问：“他只说过一遍这一句？”
李知州：“自然不是，他还说了其他事情，本官自然挑最重要的记下。”
薛长平正色：“烦劳李知州再复述一遍。”
李知州不以为意，又重复一遍：“尔等且记下，明日戌时，城门大开，迎乌汗大军入城。”
薛长平：“一字未差？”
“一字未差！”李知州斩钉截铁。
薛长平意味深长：“李知州确定自己背的未多一字，听的未漏一字？”
李知州自信满满：“自然——”
薛长平微微一笑：“知州好记性，距此事事发已有数日，还能记得一字不差。”
李知州：“当然，本官记性好。”
薛长平正对李知州：“好，方才李知州也说自己只听一遍便记住这句话，那这字数我算着和四句五言差不多，不如现场来考一考李知州的记性，简单验证一番如何？”
李知州原本怕有诈，听完心底嗤笑：他背过的四句五言能比你一个黄毛丫头的少？
笑话——要是这关都过不了他也没脸面做人了。
李知州抖抖袖子，一副势在必得，语气不屑：“你只管考来。”
薛长平唇角微扬，伸舌舔了舔干涩的唇：“吾言夜塞苦，北风席卷灶。饥腹不可耐，但离无影踪。”
“什——什么？”李知州听完第一句，脑海中迅速回想是哪首诗，找了半天不记得有这首四句五言，可薛长平已经说完了。
这一首四句五言李知州当然不可能听过，是薛长平现编的，讲的就是她与四娘临别前那晚。
薛长平抬眸，眸光流转：“知州大人，请背吧。”
“你背的这是什么四句五言，我怎么从未听过！”李知州怒道。
薛长平正色：“自然是要你从未听闻过，这是我在边塞上听来的打油诗，我当时也是听了足足五六遍才记下的。”
“莫非知州在左都督大人说那话之前，就已经听过且记下了？”薛长平故意眯了眯眼，笑得温和无害。
李知州甩袖：“怎么可能！”
薛长平抬手：“知州请——”
李知州恶狠狠瞪向薛长平，这是逼他不得不背！
这么多人看着，太子又在上头坐着，他还丢不起这张老脸。
李知州沉吟半刻，断断续续张口：“吾言——夜塞苦，北风···卷台灶。腹饥，无可耐，但离无影踪！”
薛长平看向堂中执笔，执笔皱眉摇了摇头。
薛长平淡笑：“是‘席卷灶’，并非‘卷台灶’；是‘饥腹’，不是‘腹饥’；是‘不可耐’而非‘无可耐’。知州背下此诗凭借的是意境，做不到字字对应，人的记忆大多如此，但知州为何数日前的话如此肯定记得一字不差，今日却做不到了？”
李知州沉脸：“胡搅蛮缠！”
薛长平意有所指，毫不客气：“如今复述不出我短短的二十个字，知州那话是真的从左都督那处听来，还是自己编造出来用来污蔑都督大人的！”
李知州气急，指着薛长平的鼻子骂：“胡说！胡说八道！竖子小儿竟敢污蔑到本官头上！你放肆！”
太子在座上见这李知州失态狂乱，出言打断：“李知州，你这记性，到底好是不好？”
李知州闻言双手向前一拜，泪声道：“太子殿下明鉴呐！那晚情急之下，非常之时，是以那几句话就跟烙印似的印在臣心中，臣脑子或许老了不大好使，但是臣之忠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还望殿下明察！”
薛长平瞥了眼跪在地的李知州，心中好笑。
这李知州恐怕是靠着这一身拍马屁的功力才坐上了知州的位置吧，若非几十年勤奋练习，必然达不到今日炉火纯青的地步。
太子一笑置之，并未追究，挥袖：“你们继续罢。”
李知州转身，脸色阴狠，死死盯着薛长平厉声：“你说你被卖到都督府上做丫鬟，又如何证明？”
薛长平处变不惊，缓缓抬手：“知州现在所站着的位置，是曾经都督大人会客的厅堂，从这里左侧园门进去是安和居，左公子住的院子。往里走是沁芳院，都督大人与夫人所居之处。右侧进去是一方花园，园子里种了紫竹文菊，这个季节，里面只有院角的冬梅开着。过了园子是文渊斋，都督大人的书房，也是他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那日知州想必就是在文渊斋门口偷听到的谈话？”
薛长平说得飞快，对答如流，底下执笔也记得飞快。
尉迟林和身后付坚相视一眼。
太子望过来尉迟林这边，尉迟林拱手道：“此言属实，且在臣进城后就查封了都督府，期间无人进入过。”
太子轻轻颔首。
李知州想到什么，哼哼笑了下：“你说你回去了塞北，肯定遇上了乌汗人，乌汗人为何不杀你！你是不是也和你那旧主一样，做了乌汗人的走狗回来当奸细！”
薛长平微微蹙眉，没有立即答话。方才其实在驿馆门口薛长平已经解释过了一遍，众人心里也有了数，只不过，这种事情，光凭一张嘴怎么能说得清？大家愿意相信就是真的，而不愿意相信，那就是假的。
李知州正要乘胜追击，却见薛长平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撩开了双手的衣袖。
底下的伤痕是触目惊心。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从那双青紫相接，疤痕交错的手臂上挪不开——
这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该有的模样么？
就连尉迟林付坚看了也不得不多看眼前的小姑娘一眼。
尉迟芸昇的目光落在了薛长平的右手手心，见那有一道伤疤穿掌而过，眼中闪过惊愕，靠在背后的右手微微握紧了些，却没说什么。只是对薛长平多了几分探究。
薛长平并未多做解释，又放下衣袖：“正如刚才在太子殿下面前所言，乌汗人踏破了草民家乡，又掳走草民，得知草民曾在都督府当过侍婢，便叫草民为他们打探消息。草民胆小怕事，因为怕死，所以假意投诚。那晚，被乌汗人带入城内刺探都督府消息——”
李知州听到这里，尖锐打断：“好啊！原来放乌汗人进城还有你的一份！”
张天正一个冷目扫过去，李知州又瞬间噤了声。
薛长平继续，神情转为悲痛：“发现都督大人自刎于书房，都督夫人悬梁自缢，家仆皆暴毙家中。”
这与先前尉迟林回话的内容几乎一致，但薛长平显然更早发现都督自杀，甚至在乌汗人进城前左知政就已经死了，便彻底排除了乌汗人过河拆桥的嫌疑。
但若是左知政通敌，在乌汗人进城前自杀便更说不通。
此时是疑点重重。
李知州咬住乌汗这点不放：“既然乌汗人抓住了你，又为何放了你？你还正正好赶在太子殿下进城的这天出现？”
薛长平不假思索：“乌汗人利用完我，进城后将我关了起来，可前几天又将我放了。”
李知州：“为什么放你？”
薛长平：“不知道。”
李知州：“我看你是编不出理由来了！”
薛长平：“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乌汗人怎么会将他们的事告诉我？李知州若不信，不妨亲自去乌汗人那里问问。”
李知州：“你！牙尖嘴利！”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九.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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