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铺掌柜她只想赚钱》鎏琏

35、梦魇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没命地奔逃。

　　他踉踉跄跄地冲向那片火海，却被一个冰冷的怀抱困住：“别过去……晔儿，别去！”

　　“爹在里面……”他的声音轻极了，几乎被火星的灼烧殆尽。他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下刺目的红色。
　　他盯着眼前被彻底点燃的房子，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后的娘亲听，“我没有爹爹了……”

　　突然，两道凉意划过他的脖颈。

　　是娘亲的泪。

　　“别哭，娘，别哭。”小小的他从娘亲的怀抱里奋力地扭过身，手忙脚乱想将她脸上的晶莹抹掉，即将触到她的脸庞的刹那，眼前的景象突然消散。

　　这次是什么？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一抬眼，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御书房中央。绛紫色的朝服显示出他身份不凡。

　　“三个月，平定西北，查出内贼。”一本奏折毫不留情地被丢到面前，他低下头，“……军叛变”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让他心生凉意。

　　“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顺从而又麻木。

　　指尖碰到奏折的一刹那，无形的漩涡又带着他来到了一场宴席。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笃定下来，他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祝贺。”看着自己的手拿起了一只杯盏，敬向面前衣着华贵面容却模糊不清的人，痛饮数杯后一转身，他已然入座，无数珍馐摆在小案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筷子伸向了那道什锦。

　　熟悉的绞痛袭来，他忍不住攥紧了手。

　　恍然间自己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缰绳，“哒哒”的马蹄声如旧。

　　好痛……

　　几缕冷风切来，他呼吸骤紧，拼着全身的力气想躲开那几支冷箭，却怎么也做不到。

　　有节奏的马蹄声依然响彻耳边，丝毫不受影响。

　　不对……这是谁？

　　徐翊努力抬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小片橙黄的火苗，窗台上的声响和脑海里的那道声音重合。

　　粗粗喘了几口气，掀开被子，他几步过去拉开了门。

　　“你醒啦？”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开门，宋云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
　　徐翊快速地借着屋内的幽暗光亮打量了她一圈，将她此刻的模样大致看了个清楚。

　　她应是刚刚才沐浴完，脑门上顶着一个包，一股独属于她的幽香传来。

　　下一刻，他伸手将她拉进了屋里：“在门外站那么久，也不怕着凉。”
　　不过，她脑袋上的是什么？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过久地停留在了她的头顶，宋云初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听到你在说梦话，感觉你很难受，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说完这句话，是长久的沉默。

　　没沉住气，她努力昂起了沉重的脑袋，想看他的反应。

　　一只手比她的动作更快，轻轻压在她的脑袋上，没让她达成目的，又摸摸快要湿透的毛巾：“布要湿透了。”

　　“哦哦。”呆呆地应两声，她抬手想解毛巾，却碰到了他微凉的手。

　　沿着她的指尖划过，徐翊的手紧紧捏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手凉是因为、因为刚刚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是因为头发还没干，是因为……

　　她思绪纷乱，一股莫名的热意开始在她的脸上泛滥，好几个理由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按照她此时的装束和模样，不难看出她刚刚沐浴完，但在寒风里站了那么久，就怕她染上风寒。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复，徐翊缓缓将目光移到她不安地眨巴的睫毛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翩飞的节奏跟她心脏急速跳动的节奏逐渐吻合。
　　她在害羞。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松手转而摁住她包住发丝的毛巾最下端，学着之前看过几眼的手势，试探着帮她擦了擦头发。

　　“嘶。”

　　“抱歉。”误扯到头发的徐翊歉意地看她一眼，手上动作又轻了些，“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小心受冻。快把头发擦干。”
　　但具体该怎么做，这触及他几十年的知识盲区。

　　宋云初也想，但由于头发几乎及腰，没个把时辰干不了。
　　刚想开口，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我给你倒水。”徐翊将烛火挑亮放在她旁边，转头去拿杯子。

　　看着房间的主人背对自己忙忙碌碌，宋云初默默擦起了自己的头发，眼神不受控地打量起周围。

　　自从这间房间租给了徐翊，她几乎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今日一看，极简的装潢，就像他本人一样干脆利落；各种事物摆放地井然有序，桌边的一只陶罐里插着一根树枝，零星的两片叶子，泛着暖光。

　　几声陶器相撞的声音响起，她看向徐翊所在的角落。

　　大抵是因为着急起身，他的衣服并没有规整地完全穿好，从他的背后看过去，上衣的衣角不平整地被压住，透出几丝慵懒，掐出了一段腰身。

　　虽然瘦，但并不弱不禁风。她忍不住出了神。

　　“怎么了？”

　　一回头，徐翊遇上的就是她直勾勾的目光，将热水递给她后才算发现自己身上不合适的衣服，“抱歉。”

　　他侧过身，低头整理自己。

　　没什么必要说抱歉……
　　宋云初内心想着，借喝水的动作，掩饰住自己不知为何泛起的心虚。

　　将热水放在手里捂着，手指总算灵活些，只是关节处有些许刺痛。
　　方才敲窗敲得太用力了。

　　透过呼啸的寒风，宋云初逐渐向对面的房间靠近。

　　从外面望进去，有一盏橘黄色的烛火依然跳动着，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在没有被彻底照亮的地方，有一个梦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娘……不要……”

　　她站在一墙之隔外，无法进入他未经允许的世界。
　　只能试图用细微的动静唤醒他，让他不再害怕。

　　“笃、笃”。
　　在手指第七次落在窗台上的时候，房门被人拉开了。还好，他开门倒开得怪快的。

　　但是他之前不是还赶回家和双亲一起过年吗？

　　只是略想一二，她便收回心思，放下手中的水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我先回去了，头发还没干呢。”

　　“我帮你吧。”

　　“你会？”宋云初一愣，疑惑地反问道。
　　他可是刚刚才扯疼了她。

　　神色一顿，他朝她伸出手：“你可以教我。”过了几秒，他又补充道，“你再喝点热水吧。”

　　他确实不希望她因为他而生病。

　　“那你看好了。”

　　将头发拆开，又揪起一小绺，用干的布来回搓两下，再疏通。

　　仔细地示范了两遍，她侧头看向站在身旁认真学习的徐翊：“你看明白了吗？”

　　“我试试。”

　　再次上手，徐翊的动作依然笨拙，却轻柔许多。

　　握着杯子，感受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宋云初忍不住放松下来。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支着自己的脑袋，无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徐翊站在她的身后，正在认真地擦干每一缕发丝，用梳子细细地将每一根发丝理清。

　　将她的满头青丝握在手里，便能发现如今这它们柔顺而富有光泽，乌黑发亮。

　　如今她将自己养得越来越好了。

　　突然，宋云初撑着脑袋的手一松，往后倒去。

　　下意识地，他往前一小步，伸手托住她的后脖颈，任由她软软地依靠自己。

　　她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呼吸都放轻了。

　　*

　　晨光熹微，宋云初醒了过来。

　　在温暖的被窝里美滋滋地伸了个懒腰，她才陡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被窝里怎么有东西？！

　　没等她掀开被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小宋掌柜，你醒得好早呀。”

　　“陈糖？你怎么在我床上？”

　　闻言，迷迷糊糊的陈糖被迫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昨晚翊哥来找我，怕你穿着湿衣服睡觉会得风寒，让我帮你换衣服，再看着你睡觉。”
　　她皱了皱鼻子，有点委屈，“你晚上睡觉还会跟我抢被子，我只能贴着你睡，又会被你推走。”

　　宋云初摸了摸鼻子：“我确实睡相不好，昨晚上麻烦你了。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吗！”果然还是小孩子，陈糖的注意力一下子跳到了晚饭能吃美食上。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活力满满地准备出门送货：“我今日一定要留好肚子吃晚饭！”

　　看着她一溜烟出了房门，早已过了这般天真的年纪的宋云初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洗漱。

　　刚刚在餐桌前落座，身旁一个人紧随其后：“早安。”

　　“早、早安。”
　　宋云初原本流畅的问安，在看到徐翊身上的衣服的那一瞬间卡了壳。

　　一身玄色的棉袍，其上略略绣着一些玉白色的缂丝，在大气中又显出低调。

　　这件衣服是她和徐翊在年节前一起到集市上偶然逛到的。

　　怎么今日突然想到要穿这件衣服了？
　　有客来？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好在有人帮她把疑问问出了口。
　　“翊哥，你今日心情不错？”言一将酱菜放到桌上，疑惑道。

　　“是不错。”徐翊在宋云初对面坐下，看了她一眼，“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但我不小心睡着了，抱歉。谢谢你把陈糖叫来陪我。”

　　“应该的。”

　　夹在中间的言一一愣，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敢多言，表情微妙地闭嘴安静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