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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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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春季学期刚开学,我正在华盛顿大学给新生们上课。
阳光透过教室的百叶窗洒下来,投在讲台上,我站在那里,翻开讲义,黑色高跟鞋踩在讲台边沿,稳稳地立着。
认识我的人说我现在风光无限,耶鲁本科,华盛顿硕士,哈佛博士,毕业之后,任职于华盛顿大学,课程热门,每年都有学生争着选。
可我知道,这些荣耀背后,是我熬过的九年。
2003年,我回到华盛顿读完硕士,2006年,我去了哈佛,攻读博士学位。
2010年,我收到了华盛顿大学的聘书,正式成为这里最年轻的老师之一,也是院系第一位华人老师。
虽然没了宁家的支持,我依然一步步走了下来。
奖学金、研究助理、打工、节衣缩食。哪怕在最穷困的日子里,我也没有放弃我的学业。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学业了。
他还是来了。
那是2004年春天,华盛顿的花刚开。
江深忽然站在我楼下,一身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一个不锈钢饭盒。
他说话时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我出差顺路,看看你。”
可我知道,从云城飞到纽约,不可能“顺路”华盛顿。
他看着我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厨房灶具锈得发黑,床单是旧货店里淘来的二手花色,洗衣机漏水,冰箱空荡荡。
他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站在窗前,低头点了根烟,半天没抽一口。
后来那天晚上,他坐在我厨房的椅子上,一夜没睡。
他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在华盛顿为我买了一套小公寓,写了我的名字。
钥匙放在我课本里。
我收下了。
我知道,如果我不收下,他会痛苦。
他害怕我彻底和他失去联系。
那之后,每一年,他都飞来很多次。
他从不打扰我生活,不提从前,也不问未来。
他只是站在门口,拎着一大袋食材,说他刚好有点时间来出差。
然后走进厨房,卷起袖子做饭,做我小时候爱吃的红烧鸡翅、莲藕排骨汤、还有他亲手包的三鲜水饺。
他每次走的时候,会把冰箱塞满,用保鲜袋分装好的饺子、切好的水果、煮好的卤味,甚至还有几盒他提前在云城做好的清汤火锅底料。
他很少说话,动作安静利落。
他给我准备的东西从不重复。
他记得我不爱吃辣、记得我喜欢细面条胜过宽面、记得我挑食不吃香菜和葱。
他总是比我更清楚我喜欢什么。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我生病感冒,发烧到昏昏沉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守着我一夜,给我喂药,替我擦汗,直到凌晨四点坐在我床边睡着,姿势得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一夜没脱外套,眉头还蹙着。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那一刻我几乎就想留下他了。
可我不能。
他是江深。
这些年我们从未再提以前的事。
我们只是这样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联系。
相爱,却再也不能在一起。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可我知道,时间只会让伤口长出茧,那茧越长越厚,包着腐肉,疼得更深。
他不会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也不关注我的私生活,他也从未表白,从未对我有什么要求。
他像我生命里一个定时的信号灯。
告诉我。
你还在。
我还没死。
你还有一个人,始终惦记你。
下课铃响了,我收起讲义,走出教室。
春寒料峭的华盛顿,满街都是学生和阳光。
我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华盛顿的时候,局促地站在我家楼下。
我想起他把做好的饺子整齐码在冷冻层,小心翼翼地写好加热时间和吃法。
想起他睡前偷偷看我有没有好好休息,确认又假装自己不在意地躲回沙发。
我拎着包,站在教学楼门口。
风很大,眼角有些发热,我眨了眨眼。
你看,我们之间还是这么纠缠。
爱不得,放不下。
像一场不能痊愈的病,蔓延了整整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