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冬夜1》猫平安

1、殉情(修)

　　平常的一个冬天，他关闭了暖气，对着镜子扶平了那件黑色制服的褶皱，将帽子和信封摆在书桌上后，回头望一眼毫无人烟的房内，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工作时分配的房屋。
　　他的腰间还配带着乌黑铮亮的枪——那是重建后第一次大会上奖励的枪支使用权。
　　他的一路上也与其他的人打着招呼仿佛还是与从前一样去去就回——只是让人奇怪的地方，他的穿着实在庄重，像是要去见最爱的人。
　　可他哪里还有亲人朋友？他要去哪里？
　　他说：“我要去找我的爱人了。”
　　“那真好，祝您幸福。”
　　是的，真好。
　　他换乘许多工具来到‘世界的心脏’，他看见了一具白骨的空阔处已经长满绿草和各种鲜花，周围全是黄色的腊梅飘出的幽香，周边还有小溪流动的声音——传说这原是一片沙漠，是因为神死在这里给予了新的奇异景象。
　　时隔多年他再次拥抱他的爱人时已经天人永不再见。
　　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角滑落颗颗泪珠，一个个坚强数年的面具被逐一打破——他不再担负起维护世界的责任，他只想紧紧的拥抱这没有温度的白骨，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告诉他：“十几年前我找到你时，你应该看见了吧？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还没建设好家园。”
　　“如今他们真正的成长到不需要我了，我来陪你，你不要生气呀。”他额头轻轻抵上另一个额头，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因为你最重要了，骗子。”
　　“下辈子不要再骗我了。”
　　“好吧，骗我也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
　　“永远，永远。”
　　……
　　有人告诉你此去必死无疑，你还会去吗？
　　去。哪怕是在餐桌上被人分食血肉，用刀割住皮一层一层往下剥，抚摸着你那精美的身体，垂涎着你无穷尽的力量，憎恨着你的不作为——最后只剩一具白骨。
　　……
　　雪如同鹅毛缓缓飘落，落在一人的发丝上融为一体，随着青丝褪去只剩白发。
　　半夏环顾寂静的小镇，轻咳几声后关闭窗户，转身无力的倚在窗上，围炉旁还燃烧着火映射整个房屋，暖洋洋的。
　　“嘀。”
　　“嘀。”
　　血不断的流在地板上，浸入里面长出了簇簇幽蓝的小花，他另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耳朵边是一阵翁鸣，若能，他想直接杀了自己死在这个冬夜。
　　可惜，可惜天不遂人愿。
　　“哥哥，听说我们这里被放弃是吗？”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稚嫩的童音，小女孩眨着眼睛踮着脚偷亲半夏的脸颊，害羞的把手收在背后，脚尖漫无目的在雪地里画着圈。
　　“那…那你可以帮我送朵花吗？别在我的发间。”
　　“为什么？”
　　“因为我听说带了花，下辈子就会很漂亮，像哥哥这样！”小女孩脸蛋红彤彤的，有些激动的说。
　　他毫无顾忌在手中变出一朵雏菊 ，半蹲下身子小心的插在她的马尾旁，看着她说道：“不会等到死后。”
　　“你现在也很可爱。”
　　只是…在放弃后，吞噬者来的太快了，那夜他也是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看着吞噬者像逗狗一样逗露着那群如蝼蚁一样的普通人，把一些人逼到死巷，看着绝望眼神，无助的忏悔哀悼，一点点的把他们吞噬。
　　一天吃一些，第二天再吃些，吞噬者喜欢看着他们暴露人性的扭曲，推举着老人和妇女到他们的口中，庆幸自己今晚不会被吃掉，然后偷偷的离开这个小镇。
　　半夏蹙眉看完这场闹剧，垂眸望向小女孩一家鬼鬼祟祟地打开门后，突然睁开双眼。
　　虚弱的穿戴好，也没有管手上还在流的血，开门离开。
　　“爸爸妈妈，我们要哪啊？”女孩的声音响起，疑惑的问道。
　　女人东张西望地环顾周围将仅剩的食物给了身旁的男人，她的眼眶有些红肿，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去北方，找姥姥。”
　　男人默默听完后，准备牵着她的手走时，只听见着急地一声“等等！”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宝贝。”她扑过来抱住女孩，小心又急切地在她耳旁说道，“妈妈爱你。”
　　“我也是，妈妈。”
　　“我最爱你了。”
　　女孩奶声奶气地回道，她的父亲沉默地分开母女俩人，看了这个衣着单薄的女人说道：“不早了。”
　　女人一时愣住麻木地点头，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用手臂抹了一把眼泪，在大雪中她站着没动像一尊冰雕眺望着远方，只是小女孩转身对着她笑时，她却慌里慌张的打开了门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发出：“咚。咚咚。”
　　身后的撞门声音越来越响，她突然笑了，心跳由刚才的激烈回归于平静，去拿了一把菜刀时她在低头发呆，思考后开始握着那把菜刀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去看女儿生长时的痕迹，看见堆得高高的积木和化好妆的娃娃，摆满一地的拼图和一家三口的合照。
　　最后夕阳落下了，可窗上的天空还是洒上一片红，那是最美的朝霞。
　　半夏见证一场戏剧的落幕，随后隔着窗户抬手将女人的眼睛闭上，为那具完好的尸体盖上白布，他看见吞噬者的懊悔，第一次染上愠怒，大步走过去拍了虚无的肩膀然后便化作了一堆灰尘。
　　他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是这个世界的看客。
　　他不能理解这种牺牲精神，甚至曾经的他嗤吖之以鼻。因为在祂们的眼中，祂们和吞噬者一样，普通人觉得如同恶魔的吞噬者，祂们能一下捏碎，甚至一视同仁的能把他们都当做蝼蚁，
　　人命如草芥，而他觉得自己在以卑鄙的样子袖手旁观。
　　半夏的嘴角又溢出血迹，淡淡的看一眼贴着福的窗户，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顺着愚蠢的人类走下的脚步边走边清理，走过两轮月亮的落下，三次朝阳的升起，听着狼群的呼喊，人的哀叫，见到被雪盖住的尸体顺手给他长出一朵幽蓝的花。
　　只是走到一个基地时，他看到一个小的尸体被丢在外面，半夏定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一样重。
　　人的生命真的好渺小，如浮游一样。
　　他背走女孩的尸体，走时抬头望着基地大门的监控，咔嚓一声，监控碎了，缝隙里蔓延出一堆死亡枯萎后的蓝花。
　　半夏将女孩埋在了一棵树下，整理了她红色的小辨子给她扎下了许多的花，一个爱漂亮的小女孩肯定去寻找妈妈的夸赞了，她应该会说：“妈妈！好看吗？是哥哥弄的，好多花花呀。”
　　鼻子里溢出铁锈味，半夏不在意的抹去，他毫无感觉地流下一滴连他都没发现的血泪，最后滴落在大雪中延出一片红，浸入雪中消失不见。
　　连同他一起……这白茫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