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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雨中曲(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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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这?”
他本以为会看见什么邪神像,或是极其恐怖的东西,可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只大鸟。除了眼神格外凶厉外,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陈好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哥,这是什么鸟?看得我心里发毛。”
季悬刚想回答,一阵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就兀地从旁边传来,听着又细又黏腻,像一只粗壮的蚯蚓从硬土中钻出,拖拽着长长的身体。
这声音本不大,但在空旷又偏僻的小庙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
两人同时扭头。几乎在破土声响起的刹那,他们就看到了不远处飞溅的灰尘和沙砾,而在这些细碎飞舞的东西背后,竟悬着个黑幽幽的洞口。
它悄悄隐蔽在两个跪倒的石像中间,要不是闹出了点动静,恐怕两人一时间还发现不了。
“谁,谁在那?!”
陈好朝洞口颤抖的喊了一声,随后便如惊弓之鸟般向后一跳,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季悬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先别出声,不一定是人类。”
“那…那是什么啊?”陈好快吓哭了,眼睛死死瞪着洞口。
两人就这么僵在原地足足几十秒,就在灰尘即将落尽,阳光快要重新穿透空气时,变故突生——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内侧。
它并未立即钻出来,只停在那儿,似乎在观察外面的环境是否安全,好半天才缓缓探出一个脑袋来。
它探的很慢很慢,慢到俩人许久才看清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颗人头。
头发花白稀疏,紧贴头皮,皮肤上呈现出久不见天日的惨白色,每一寸都布满皱纹,像是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纸。
此刻它那浑浊到几乎分不清黑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两人所在的位置。
它明明有能力从那个洞口挤出来,却偏偏选择停在那,只留一个头暴露在空气中,仿佛洞口之外是什么禁区。
“阿弥陀佛……”
过了半晌,头颅才张开嘴,一字一句道:“来者何人?”
似乎是没想到这玩意还能说话,外面两人竟同时愣住,对视一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季悬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兴味,陈好则吓得腿肚子打转。
“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见僵持着不是办法,季悬索性反问道:“你又是谁?”
头颅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贫僧……是此庙的住持。”
“住持?他是和尚?”
陈好盯着它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心慌,于是扭头问季悬:“和尚不都是秃头吗?”
头颅:“……”
季悬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气得悄悄用脚尖踹了一下陈好的鞋跟,示意对方赶紧闭嘴,随后才冷着脸问:
“你说你是住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不管是意思还是语气都相当不客气,但头颅竟然没恼,只是淡淡地眨了下褶皱的眼皮。
“此庙已荒废多年。”
他说话的节奏很慢,每个字后面都跟着粘稠的尾音,“香火断了,神像也倒了,在这守着便算是住持,至于其它……皮囊罢了。”
说完他还瞥了陈好一眼,眼神相当冷漠。
季悬表面上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却一个字都没信,继续套话:“原来如此,是我们冒昧了,敢问高僧……此地供奉的是哪路神佛啊?”
住持闻言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焦点落在季悬脸上,像冰冷的爬行动物滑过皮肤,缓缓开口道:
“此地供奉的,乃是雨神商羊。”
商羊?
季悬与陈好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毕竟无论是在神话传说还是民俗故事里,他们都从未听说过“商羊”这个名字,而洞口的住持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没等二人回话便继续说:
“恕贫僧多嘴,二位是不是从未听过雨神的名号?更不知如何参拜?”
“确实,还请住持指点一二。”
季悬点点头,做出一副满是求知欲的谦卑模样,同时在心中腹诽——一个和尚不信佛祖观音,庙里不供佛像,供个人不人鸟不鸟的野神是闹哪样?
这住持要是没鬼,他名字倒着写。
“此乃上古之事,说来话长。”住持的头颅卡在原地,依旧只有嘴唇在开合。
随后他顿了顿,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凶光,对两人说:“你们再靠近些,此地不宜高声,贫僧细说与你们听。”
“这就不必了吧?”
季悬就知道这老头不老实,皮笑肉不笑道:“雨神大人应该不介意咱们在它庙里歌颂它的事迹,您就这么讲吧。”
住持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看来二位心不诚,那贫僧也就不必多言了。”
“……”
见住持有点被惹急了,季悬也收了套话的想法,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刚才跟您开玩笑的,我现在就去。”
“哥!”
陈好见状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急忙伸手想要阻拦,“你干嘛去?”
他不知道季悬为什么要上前,毕竟这所谓的“住持”处处都透着诡异,叫两人过去明显是憋着坏呢。
连他都能看清这一点,季悬没道理看不清啊?
“再近些……”
住持的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急切,“再近些,这样才听得清楚……”
“您别急啊,要不我边走您边说?”
他步子一直慢吞吞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虚实,这可把洞里的住持急坏了。那张老脸因焦躁拧成一团菊花,在昏暗下显得格外滑稽。
陈好见他神态镇定,便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没再出声阻拦。可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
一步。
两步。
三步。
越来越近了。
就在季悬的右脚微微抬起,即将迈出下一步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卡在洞口、看似僵硬无比的住持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竟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般骤然弓起、弹射而出。
他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惨白的残影,直冲季悬的面门扑去——直至此刻两人才终于明白,住持刚刚为什么躲在洞口不出来了。
因为那颗头颅后面连接着的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一段粗壮得不可思议,层层褶皱堆叠、几乎与下巴连在一起的脖颈。
如一条臃肿惨白的巨虫从洞口急速延伸出来,看不见任何躯干,更别提四肢,完全就是一条为头颅提供动力的肉色触须!
季悬丝毫不慌,他既然敢靠近,就说明对此情况早已有了准备。
虽然跟预想中的危机不太一样,但在住持头颅弹射而出的瞬间,他原本放松的身体还是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闪身到一边,让肉虫扑了个空。
随后季悬一把拽住旁边吓呆了的陈好,趁着住持摔在石像上、没调整好下一次攻击姿态的空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庙门。
两人踉跄着摔倒在地,只能说幸亏庙够小,否则这点时间还真不够。
“砰!”
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一声巨响出现在身后,那是住持头颅狠狠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季悬心有余悸地回头,发现一击落空后,住持似乎是想继续发动攻击,但那粗壮如同肉蟒般的脖子似乎已经到达了延伸的极限,无法再前进分毫,只能不甘地贴伏在地面上。
那颗惨白的头颅更是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昂着,眼睛死死锁定门口的两人,目光中的贪婪、怨毒与饥饿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它却拿两人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粘稠的透明液体滴落,拉出细长银丝。
太险了。
没事作什么死,真是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季悬捂住乱跳的心脏,在心里狂骂自己。
他本以为能从住持嘴里套点线索,谁知差点把命丢了。
由于急着得到雨神的线索,就算季悬早发现了住持不对劲,但还是选择赌一把——毕竟从对方没有选择直接进攻,而是一步步诱哄两人靠近的态度来看,这家伙的行动肯定是受限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洞里出来的竟然是这种怪物。
“我,我我我,卧槽啊……”陈好欲哭无泪。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瘫在地上颤抖个不停,又哭又笑地拽着季悬的袖子:“哥,你真是我亲哥!我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不好意思。”
季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赶紧起身想把陈好拉起来,结果发现对方的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无奈地把人放回地上。
“我没事……”
陈好挣扎着想起身,同时后头去看身后小庙的情况,“那个住持没追出来吧?”
“没有。”
季悬摇了摇头,双手合十抵在嘴唇上,半是忏悔半是愧疚,“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一起涉险,下次不会这样了。”
那神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好一个21世纪三好直男哪见过这架势,刚才的不解和震惊瞬间消了大半,当即就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就算季悬不去冒险试探住持,两人也大概率会在离开小庙时被偷袭,根本躲不掉。
如今提前爆发了,反而有惊无险。
“没事,真没事!”
他赶紧哆嗦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咱俩谁跟谁啊?过副本哪有不被鬼怪追杀的,只要活着那都是小意思!”
季悬闻言朝他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小庙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嗬”声。
两人应声朝身后看去,只见住持那肉虫般的躯体在庙内疯狂扭动着,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重新缩回洞里,只能无能地拍打着地面,发出痛苦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