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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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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潏!”明惜弱眼巴巴地目送着归潏的背影下山,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臂,“早些回来。”
归潏始终没有回头,毕竟明惜弱事务繁忙脱不开身都是因为自己。
“可恶的秋玄感。”明惜弱攥了攥拳头,低声怨道,“太讨厌了,都怪他,我好想和阿潏一同下山啊!”
山峦高耸,云雾缭绕,阳光从树叶间隙洒落,犹如碎金点缀。归潏信步穿过林间,好似闻到了风的味道。
到了山下,归潏悠哉走进山神庙。在庙里环视一圈,果然,原本摆放神像的位置已经空了。新的神像还没有搬运过来,想来也是,这也才不过几日,就算赶工,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完成。
虽然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但是贡品依然放置在原处,并没有因神像不在就取消贡品的供奉。
人世的食物对归潏来说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所幸归潏能尝出味道,酸甜苦辣咸,归潏全都尝试过,不失为新奇的体验。
归潏喜甜,酸次之,故而最爱喝那陈皮蜜酿。
挑挑拣拣,归潏从贡品里选了几个色泽新鲜的浆果。
正欲离开之际,山神庙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归潏特意卡着天黑的时间到达山神庙,怎的还有人来拜?
就这么信吗?
凡世间的人都会求些什么呢?左不过就是名、利、权、色。但到底只是猜测,毕竟归潏还未曾亲耳听到过。
正好今日就可以验证一下,一不做二不休,归潏干脆拉开帘幕,直接躲在了后面。
推开门的人已经进来了,归潏对周遭环境气息的感知尤为灵敏,是一男子,年纪并不大。明显能感受到那人在看到空荡荡的神像位置时怔愣了一瞬,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归潏想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离开,她现在没了刚开始的好奇,无趣的很。正淡淡忖着,那人突然开了口。
“山神在上,晚辈无意打扰,今日来此,是有一事。”谢栯和顿了顿,神色稍有些不自在,“晚辈谢栯和,想做守山人。自今日起,便宿在山神庙。”
这男子说的每一个字归潏都懂,但怎么连在一起她就不太明白了呢。
做守山人是什么意思?夺她饭碗吗。
只反应了一息,归潏的唇边不由得勾起了一道笑弧。
甚是有趣。
山神表示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活物了。
“你别住在山神庙了。”归潏生怕他反悔,直接掀帘出来,“跟我一同上山吧!”
少年背着张古琴,身姿英挺,好似山林间挺拔的青竹,一身绀宇色广袖长袍,和衣袍同色的丝带将乌发束成高马尾,鼻高唇薄丹凤眸,眼波流转间平添了几分恣意。
他的外貌张扬,气质却格外疏淡,就像是熔岩壁隙中盛开的一朵雪莲。
归潏打量那少年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归潏。
“你是?”
“我是你的守山人前辈。”
山神也是在守山嘛,不算撒谎。
见少年不再说话,归潏也不开口。
“我如何信你?”
“山神巡山归期未定,你看这里。”归潏伸出左手,示意对面的少年看向她的手腕处,“这块印记是我们守山人和山神联系的方式。”
是一块类似树杈形状的绿色印记。
说罢,归潏自然地晃了晃手腕,腕处手镯的铃铛声依旧是沙哑的。那块绿色印记随着归潏的动作微微泛着碎光,少年虽面露惊讶,但仍然是不信的。
谢栯和想做守山人,是因为山,不是因为山神。
换句话说,谢栯和并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山神。
见他有些动摇,归潏乘胜追击,“那我现在问问山神什么时候回来吧。”
归潏在手臂上写下“何时归”三个字,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双指并拢,轻点绿色印记,仅瞬息间,归潏的左手便握成了拳。
“答案已经在我的手心里了哦。”归潏笑意明显,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愉悦感,“你信,还是不信。”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谢栯和立刻噤声并连忙错开视线,刚迎着对面女子的眼神,竟被其中的光彩晃了神,“我信”二字险些脱口而出。
“你什么啊。”归潏玩得酣畅,就连表情也是笑眯眯的,“到底信不信?”
对面的少年下定决心不再开口,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归潏也没再继续逗弄,而是冲着他直接摊开拳头,“今日”二字闪烁着幽幽的绿光,赫然出现在手心之间。
“山神说今天回来哦,我们现在上山兴许还能见到山神一面。”归潏决定再下一剂猛药,“近日里山神庙的神像还要重修,人来人往的,遇见你在庙里宿下,不免问东问西为难一番,很是麻烦。”
对面的少年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他这副模样,归潏不禁疑惑,区区小法术竟能让他如此魂不守舍吗?
在此之前,谢栯和听过最离谱的事情是长生,现在多了一件,而且还是亲眼见证的,山神是真的存在。
“前辈,我同您上山。”
归潏在前,谢栯和在后,两人一同上山。
谢栯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在前面的归潏。女子一身青楸色银丝束腰窄袖缎裙,如瀑的青丝都被挽了起来,以一支玉钗束成高髻,利落固定在脑后,脖颈白皙纤细。
冥冥间,谢栯和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跳动,类似蓬勃的生命力。仿佛,她就该存在于这山林。
“前辈,还没问过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归潏顿住,不禁有些为难,陆吾这个名字太明显了,现起一个又太麻烦,思及此,果断开口道,“归潏。”
就这样,知道归潏这个名字的人又多了一个,而且这个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你为什么要做守山人啊?”归潏问他。
“清静。”
清静吗?
归潏想到了明惜弱,如果不打断她,她能拉着归潏说上三天三夜,毫不重样。
山林里还有许多讨厌的事务需要归潏出面处理,每个辖主,每个族长,一旦碰面,总会吵个不停,避无可避。
所以,这个说法并不可信。
“归潏前辈呢,您又是为什么要做守山人的。”
“你直接叫我归潏吧。”
本来这个名字就是区别山神身份的,加上前辈两个字,和山神殿下、陆吾大人也没什么区别,多没意思。
“好,那归潏也是因为山林清静才做守山人的吗?”
“当然不是。”归潏立马反驳,耳朵已然开始隐隐作痛,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她思索着开口,“我忘了。”
谢栯和以为归潏是有什么苦衷不愿提,便识趣的不再追问。
其实,归潏是真的不记得了。
从降生开始,归潏就是山灵,承着天地和山林的孕育成为了山神。
“没必要一直纠结原因,那种东西太麻烦,有就有,没有算了。非要问原因,就这么说。”归潏清了清嗓,语气自然又坚定,“干你屁事。”
不止一次,面对山林里那些爱问东问西的长舌老顽固们,归潏都很想要痛快地说出这四个字。
但最后,循着山神的威严,归潏都只能缓着语气冷冷开口,“本神的事何时需要你们如此费心了?”
谢栯和没想到归潏的四字箴言会如此通俗,且略显粗鄙,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谢栯和最终还是应了她,声音低低的。
听到谢栯和的回应,归潏侧眸看向他,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唯有嘴角处似有若无的微翘弧度暴露了他的心迹。
这人看着精精明明的,怎么会这么呆啊,归潏疑惑。
“如果你真住在山神庙。”归潏顿了顿,好奇问道,“靠什么过活呢?”
“我会弹琴,可以卖艺养活自己。”
归潏看向谢栯和的身后,月白色的布料完好地包裹着古琴。
“你这张琴是什么木制成的?”
“柳木。”
“柳——好啊。”
行至山口处,归潏掐了个诀进到山林隐境。明惜弱已然在另一头等候多时了。
无论是陆吾殿,还是醉绿院,亦或是明惜弱等居住的寑院,都是普通人找不到看不见的,确是在山林的深处,却也不是。
就算走到山林的再深处,普通人也是寻不到的。
炼得灵絮的动物和植物虽然是有意识的,但却无法开化成人形,只能以本体生活在山林间,灵絮正式开化成人形的动物和植物则可以进入到山林隐境生活。
“阿潏,你终于…”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明惜弱就看到了归潏身后的谢栯和。
“他是谁啊?”
“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守山人。”
明惜弱的眼神里布满了麻木,饶是再容易冲动的性格,也不得不平静下来。自打归潏这次巡山回来,每次说的话自己都不是很能理解。
什么和我们一样,什么守山人,明惜弱是真的不懂。
“山神呢?”一旁沉默许久的谢栯和终于开口,“还是没能赶上吗。”
明惜弱闭上眼睛,苦涩一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就连阿潏带回来的人说的话自己都懂不了。
莫非,瘴气泄露了?还是,自己的辖主之位该退了?
“山神正在闭关。”明惜弱睁开眼睛,疲惫开口,瞎说呗,两眼一睁就是编,“出关时间未定。”
归潏看向明惜弱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
不错啊惜弱,很上道嘛。
明惜弱和谢栯和相互介绍过后,归潏把谢栯和安置在了醉绿院旁边的一个院落。
“你背着的是什么啊?”明惜弱的语气又充满了生机,她指了指谢栯和的背后,“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古琴。”谢栯和把古琴从背后取下来,温声开口,“你们想听的话我可以弹一曲。”
归潏和明惜弱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谢栯和拨动琴弦,仅一声,那股熟悉的气息直冲归潏,撩动了她额间的碎发。归潏凝滞一瞬,再次望向谢栯和,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深意。
果然,有趣的人,也会很有用。
抚琴的指尖翻飞如蝶,悠扬的木琴声仿佛涓涓流水一般倾泻而出,琴音顺着山林间的风飘向远方,落在远山的云端,清泠的乐声缓缓流淌。
“阿潏,他弹得可真好听啊。”身旁的明惜弱小声开口,生怕打扰到正在抚琴的人,“不知道他的琴是什么木制成的。”
“柳木。”
“柳?”明惜弱小心翼翼地看向归潏,低声喃喃,“好巧啊。”怪不得自己竟没来由的有股熟悉感。
归潏随意拨弄着手镯的铃铛,眼波无澜。更巧的是,山神素来不信巧合。抽丝剥茧的游戏,归潏最喜欢了。
谢栯和,欢迎来到山林。接下来,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