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修真学院毕业指北》易水溯流

30、桑莲秘境（五）

　　跑了许久，见那一行人都没追上来，又仔细检查身上没被下什么追踪的手段，商有归才随便找了个一片荒芜的山头降下。
　　荒山里的山洞比之前那座少了许多，商有归也顾不得那么多，先找个山洞钻进去，封闭洞口了事。
　　做完这一切，他一颗吊着的心才放松些许，有一下没一下撸着狐狸又软又暖的狐狸崽子，低声道：“做得好，看不出来你小小一只，力气还不小。”
　　这可与定向越野时不一样，那时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了，桑莲秘境里人可是好好的。有法力没法力，想造成有效伤害的难度可不一样。
　　更不用说像狐狸崽子那样直接把人一脚踢下去……商有归想一下就替那少爷疼。
　　系统探了头出来，道：【你可不要小看灵兽的智慧，更不该小看灵兽的肉身，不信你让它给你一爪子，自己试试看？】
　　商有归讪讪：【……那还是不了。】
　　狐狸崽子又不懂商有归怎么忽然变了脸色，又缩成一个毛团子，一条尾巴晃来晃去，窝在商有归颈窝里，“嘤嘤”叫了两声。
　　【你这次跑得很及时，时机把握得也不错，算是有些长进。】系统道，【那人确实是个花架子，但也是下品金丹，你若是再迟疑一下，可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下品金丹？】商有归有些骇然，【他一个金丹装什么筑基期，有病啊？！】
　　若说炼气筑基的小修士是修真界的最底层，那一成金丹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水到渠成大道可期的上品金丹，还是靠妖丹强行凝丹的下品金丹，都是金丹，与筑基不可同日而语。哪怕下品金丹永远无望元神，但能找到妖丹为己用，也说明不是运气好就是有钱有人脉，不好惹。
　　而且即使是下品金丹，地位也比筑基小修高了不知道多少。不论哪方大千世界，筑基与金丹的差距比例都大到可怕，如果不借助丹药等外力，一百个筑基圆满里也未必能出一个金丹，修真界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世界。对于卡在金丹门前不得寸、垂垂老矣的积年筑基来说，下品金丹已经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了。
　　在昆仑山脚下商有归与杜求思都没察觉出异常，那就是他还没进桑莲秘境就开始装了。商有归想不通，一个纨绔子弟能年纪轻轻就凝结下品金丹，心性如何几乎不用说，必然家里条件不错，从小娇惯着长大。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忍气吞声”装成筑基，还要来抢延生花……他去找自己那个修为得用的东西不好么？
　　【你忘了，这个等级的延生花炼制出的延寿丹，也可以给下品金丹服用，只是延寿效果不如给筑基期服用那么好罢了。】
　　同样的延寿丹，筑基期服用延寿一百，下品金丹却只能延寿三十年，而对中品、上品金丹则完全无效。
　　系统又道：【而且他在下品金丹中也属于很弱的空壳，中品上品金丹面前只有送菜的份，同境界出手不算以大欺小，他打不过同修为的修士，就干脆压制修为……】
　　【欺负我们这些货真价实的筑基？】
　　【然也。】
　　【然个大头鬼啊！就算压制修为，那不还是金丹吗！他一个金丹混进筑基堆里就不是以大欺小？】
　　【算是擦边球。你应该知道，他并非本方大世界中人，跨界执法……对大能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问题是我还不值得大能跨界出手。】商有归郁闷道，【想混到那个份上，被师长多看一眼，怎么也得是个上品金丹吧？】
　　只有上品金丹才能真正负担起门派传承，小一些的门派中，金丹就算出师，可以收徒传承。昆仑是诸天万界有数的大宗门，要求还要更高，元神才算“毕业”。好在昆仑家大业大，可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功法，干脆放开了学习权限，尝试用了广撒网多捞鱼的策略，拉着整个大千世界发展，试图多捞几个能晋升上品金丹的弟子回来。目前看来，颇有些成效。
　　郁闷了一会儿，商有归也没什么办法。这种事终究只能归结到自身修为不足上去，在这生不知道哪门子闷气不如抓紧时间养伤。
　　·
　　加强版药膏效果不错，他一路逃跑时，异种法力与毒素已经被驱散了个七七八八，皮肤收紧，只有清凉与痛楚一阵阵交替着折磨他。等最后一点由药物引发的痛感也散了，商有归又抖着手给自己上无为散。
　　于是又是一阵剧痛，痛得和他泡汤药锻体有得一拼。
　　系统这个时候还要鞭策他：【趁着药效发挥赶紧修炼，受伤修复的过程也是强化肉身的过程，不要瘫着浪费时间。】
　　商有归默默叹了口气，从洞府里那张石榻上起身——也不知道这又是桑莲台哪个境界弟子的居所，内部空间是比之前那些个“密集型”洞府大了不少，但设施还是这么一副清苦样！偌大一个山洞，里面就一张石榻，一套石桌石凳，桌上放了一盏石灯，再没有别的陈设了！
　　甚至这石灯还是非常落后的灵石灯，以灵气耗尽的灵石壳为燃料，连颗夜明珠也舍不得放。
　　灵石壳早就耗尽了，只在灯盏中留了一点燃尽后不剩半分能量的灰烬。商有归没开灯，洞府因为位置的原因，不开灯就黑漆漆一片，哪怕以筑基修士的目力，眼中也是一片模糊。
　　但这种黑暗反而让商有归觉得安心，他适应了一下过于冷硬的石榻，盘腿入定，一心一意疗起伤来。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水声将商有归从深沉的定境中唤醒，他睁眼吐出一口气浊气，觉得全身上下没有哪处不舒坦。这洞府简陋归简陋，灵气还真不错。这一次修炼下来，背上的伤好利索了不说，他甚至觉得筋骨血肉更结实了几分，连魂魄都活泼了不少，在这里修炼一日，抵得上在学校三日了。
　　系统：【友情提示，不是几个时辰，你差不多入定了有一天。】
　　商有归才不在乎到底是几个时辰还是一天，反正状态好是事实。只要有进步，这一趟就来得不亏。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小呼噜狐狸崽子被他惊动，几下跳上了颈窝，又把商有归当成了人肉垫子。商有归倒抓着狐狸，像拎个狐萝卜一般拎着狐狸，掂量两下，思索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你重了？”
　　不仅重了，连本来就油光水滑的一身皮毛都好像更白更光滑了。
　　系统评估了一下，说：【大胆点，把觉得去掉，它就是长个子了。】
　　商有归有些不敢相信。
　　他以为自己从修炼中清醒过来后状态好是因为之前受了伤，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然而系统说，狐狸真长个子了？这洞府里灵气不错是不假，可昆仑灵气也不差啊？商有归养了狐狸崽子快一年，他也没亏待过狐狸，狐狸还时常溜出去自己打野食，这么一年下来，狐狸是半点肉也没长。
　　然后在这睡了一晚上，就长了？
　　凭什么！
　　这地方莫非是什么灵兽生长的风水宝地不成……
　　商有归恨得咬牙切齿，从玉镯里掏出两个灵珠壳扔进石灯里点了，现在他可不信这洞府真这么“两袖清风”什么也没有了。他把这里翻个底朝天，还不信翻不出东西来！
　　·
　　石灯就是最普通的灯，别说阵法，上面连个文字也没刻。石桌是直接与地面连在一起一体成型的，商有归试着搬了一下，根本搬不动。洞壁上倒是还有许多修炼的痕迹，拳掌印记深深烙在墙上，让商有归更确定这应该不是筑基弟子的洞府——他刚刚试过了，别说留下印记，他一掌过去自己不骨折就不错了。
　　他试图从拳掌痕迹中看出点什么，无果，最终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唯一还没检查过的石榻上。
　　试着推了下，石榻一角转动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尽管极其细微，却让商有归双眼一亮，有戏！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下，换了个更好发力的方向，推了许久，石榻终于露出一条可勉强供一人通过的窄小通道。通道下黑洞洞一片，似乎深不见底，这次真是哪怕用极筑基修士的目力也半点看不清了，非得拿点什么用以照明才行。
　　石桌上的石灯与桌子也是一体，商有归也不可能把灯掰下来探路。他想了想，干脆又从玉镯里掏出两个灵珠壳，拿根绳子串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铃铛，点亮，往黑洞洞的洞口一扔。
　　“铛——”
　　灵珠空壳相撞击，十分清脆的声音，原本柔和的光线随着下坠迅速黯淡下来，最后化成一点如萤火的微弱光芒，不动了。
　　商有归耳朵动了动，确信方才又响起了一声十分微弱的撞击声，看来是坠落到底了。
　　估算了一下下落时间，这条通道居然不是特别深，也就百尺上下。这个距离对没修炼过的凡人当然还是有些深了，毕竟差不多也有十层楼高，也没个缓冲，直接跳下去不是死也是半残，但于修士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伸出两根手指细细在通道边缘好生摸索了一番。然后确认了通道墙壁和这间洞府一样，主打一个工地风，修建得十分粗糙，绝对有力可借，这才放心。
　　“醒醒，别睡了，抓紧我。”他托了一把趴在他脖颈上打呼噜的狐狸崽子，很满意锁骨处感受到的逐渐加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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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情况与他预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他沿着洞壁爬下去，指路的两枚灵珠壳本来还在黑暗中闪烁，尽管亮度实在不高，好歹也是个指引。可随着他不断往下爬，那光亮居然越发黯淡，到最后竟然一点也看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商有归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估计还是中套了，随后粗糙的洞壁骤然变得光滑，让人无处施力。他没有防备，一下滑了下去，只来得及紧紧抱住挂在他脖子上的狐狸。
　　通道太黑，他也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只是感觉下坠速度越来越快。为了防止他成为第一个被摔死的修士，他时不时就得给洞壁来两拳，用反作用力来减缓自己的下降速度……
　　·
　　许久之后，他终于有了脚踏实地之感，这似乎根本没个头的通道终于到头了。
　　随后眼前一片光明，他看了下周围情况，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库房内。
　　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架子，四脚上铭刻了鲜艳的五纪灵文，过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分毫褪色。架子上则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天材地宝、丹药与法器，偶尔会有一两张符箓，金光湛然，同样用五纪灵文书就，一看就是值钱货……是商有归这个修为绝对接触不到的值钱货。
　　商有归之前还算淡然的神情一瞬间僵住。
　　他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这不可能是外门弟子能进的仓库！诸天万界的文字演化顺序非常清晰，天地未开时的本源道种文字，随宇宙诞生而生，随大道化育而完善。这是唯一一种“不用学”的文字，因为学也学不会，成就元神、触碰大道后自然就懂了。
　　五纪灵文则是上古五纪时从本源道种文字里衍化来的文字，虽然依旧不够通用，但怎么也比不到元神根本看不懂的本源文字好得多，适用范围横跨金丹到半步金仙，许多仙符就是用五纪灵文书就的。五纪灵文再衍化适用范围更大的上古云篆，上古云篆衍化丹书文字。
　　至于通用语，倒是和这些道种语言没什么关系，也根本不具有沟通天地大道的能力。
　　用五纪灵文书写的符箓，使用者至少也是金丹。别说现在金丹修士少，大破灭前同样不多，哪怕是有天仙真君镇压的大宗门，上品金丹也够当内门真传弟子了。
　　换言之，他很可能掉进了内门弟子的库房……
　　商有归分析出这点后简直是两眼一黑。
　　库房！他和杜求思根本都没考虑要去的地方！而且还是内门库房！一个宗门里除了藏经阁外守护最严密的地方！
　　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现在好了，他怎么出去？
　　·
　　“谁？”
　　就在商有归边崩溃边想办法之际，一个充满警惕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有人？
　　商有归眼睛立刻亮了，有人就有出口，他只是个筑基小修士，根本不会对来这探索的金丹前辈造成威胁，加上昆仑弟子的身份，说两句好话，跑路应该不成问题。
　　修真界残酷，但也不是什么大能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不等商有归出声，有人已经走到他面前，是个外貌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修士，卖相还不错，是很符合凡人心中“仙风道骨”修士形象的那类修士。
　　狐狸崽子略微弓起身，系统道：【中品金丹，小心。】
　　商有归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管中品金丹还是下品金丹，都不是自己一个本命剑未成的小筑基能对付的好么。
　　在外不能像在昆仑一样，对金丹师兄师姐“没大没小”，商有归听楚覃说起过，不少散修都会自傲金丹修士的身份——尽管这点在学院派里同样存在，但到底没表现得那么明显。
　　修真界修为高一级压死人，他拱了拱手，做足了晚辈对前辈该有的礼数，道：“晚辈入得桑莲秘境，本来在一处洞府中探索，结果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阵法，忽然就进到这里来了，亦不知道前辈在此，更没有冒犯前辈之意。不知此处出口何在？晚辈立刻便离去，绝不会打扰到前辈探索。”
　　那中年修士瞄了商有归几眼，盯得商有归浑身发毛。他好像终于确认了商有归的修为，觉得这么一个小筑基也没本事独立进入，更不会碍事，开口说：“既然如此，出口在那个方向，速速……”
　　“山人且慢！”有另一个沙哑声音制止了中年修士，商有归心猛地一跳，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接下来就见一个比中年修士矮上一头的灰袍修士从架子后钻出来，眉宇间有些阴鸷之气。他的目光让商有归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毒蛇盯上了……
　　系统：【下品金丹，修为……比之前那个花架子更牢靠一些。】
　　下品金丹反反复复扫了商有归好几眼，手里抛着一块留影石，沙哑声音中有些垂涎之意：“山人！你可记得昨日那尹家少爷发的悬赏？就是这小子！切莫让他逃了！”
　　齐和山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有些阻拦下品金丹之意：“他也不过是个下品金丹，说话如何信得，况且这后生不过是个筑基……”
　　“山人，莫说什么筑基炼气，送到脸上的赏金都不要，那就是傻子！”
　　他袍袖一动，竟然是要直接越过齐和山人上来抓商有归！
　　齐和山人面上有些纠结，还是阻了一阻下品金丹。虽然只是须臾一刻，却是商有归的机会！
　　昆仑是什么地方？天之骄子辈出之地！商有归自诩不是什么能筑基时就能斩杀下品金丹的天资纵横之辈，但耳闻目濡，有师兄师姐师长传授经验，兼之常年被系统操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念头果决，身体反应也快得出奇，猛地向前一扑！
　　金丹确实是筑基难以逾越的高山，但这是在哪？这是在库房！
　　哪怕下品金丹要杀商有归就如杀鸡，也得顾及一下库房里的资源吧？商有归可不信为了那纨绔少爷一个悬赏就要来打杀一个筑基的下品金丹，能不顾周围的资源，先来杀自己！
　　加上那个山人又阻了片刻下品金丹……
　　商有归没有浪费时间回头看，心里却暗暗记住了齐和山人。
　　他本来是想躲过下品金丹第一波攻击，就从齐和山人给自己指的出口逃走，却不想一脚借力，踩在脚下的紫檀木架子骤然亮起，刻在边角的五纪灵文瞬间组成阵法，将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我……”
　　连骂人都没来得及骂完，一个大活人就消失在了两个金丹面前。
　　下品金丹扑了空，骂了两句，连队友齐和山人顺便一起骂进去了：“呸！山人你清高！那个尹家少爷一看就是别的大千世界来的富家子弟，你管他是什么修为，给赏金就行了！现在让那小子跑了，万一透露出此处库房所在怎么办？别忘了，你也不是阴神水到渠成的上品金丹，清高什么！没有丹药资源，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修成阴神！你不赚这个钱也别来影响我！”
　　本来就有些纠结的齐和山人面色立刻冷了下去，拂袖转身，冷声道：“道友莫忘了，虽然贫道不过一介中品金丹，但道友……”
　　下品金丹在中品面前跳什么？嫌命太长不成！
　　那下品金丹立刻悻悻住了口，见齐和山人身影消失在木架后才啐了一口，一拳重重打在紫檀木架上，聊作发泄。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商有归忽然消失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手段，而是因为紫檀木架另有特殊。
　　齐和山人片刻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回身一看，那下品金丹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排放着无数天材地宝的木架静静矗立，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