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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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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警员原以为现场会有很多人负责警戒,结果偷偷跑到案发现场,才发现虽然进行了封锁,但警戒人员全都停留在外圈。他们个个神情恍惚,身体微微佝偻,像是被无形的重压折弯了脊背。
忽然,他们齐刷刷地抬头,像蛇一样盯住了他。
小警员的汗毛瞬间竖起,他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上了脊椎。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碎石发出响声。乘着他们换班,他屏住呼吸,绕过警戒线,穿过案发现场后的公园,溜进了现场。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屋里。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沉闷得仿佛踏在某种饱含水分的躯体上。
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像是正在脱落的死皮,湿润、厚重。
为了防止吸入孢子带上的面罩全是他呼出的气息,凝成的小水珠,很凉。
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但每次回头,映入眼帘的只有熟悉的黑暗。
他的影子好像多了一层。
……是他的影子吗?
他不敢多想,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进。
空气越来越湿润,他握着手电筒的手有些颤抖。为了防止灯光透过窗帘泄露出去,他关闭了光源。
死者的卧室门近在眼前。
他缓缓推开门——
整个卧室,布满了蘑菇。
——荧蓝色的菌丝织成了一张大网,将这间屋子彻底吞噬。
那些蘑菇极其惊人的美丽,它们的菌环像裙摆一样微微晃动,似在为他舞蹈;有的菌盖像法师的帽子,正喷撒着的孢子,孢子漂浮在空气中,像漫天繁星;有的菌盖变软,自溶液化,缓缓滴落粘稠的液体,像苗族少女的银饰在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辉。
太美了……
他的意识在这一刻恍惚了一瞬。
滴答——
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啜泣声。
蓝色的粘液,从天花板上低落。
滴在了他的手臂上、肩膀上、耳廓上。
冰冷、湿滑、像是巨大的冷血动物舔过他的皮肤。
他的脑袋一阵剧痛——
好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
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头皮流下,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脚步踉跄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舔舐他的大脑。
——他能感觉到“它”正在他脑海里缓慢移动,吸食着什么。
小警员剧烈喘息,耳边的世界像是被扭曲了,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奇怪的嗡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
——咕噜……咕噜……
墙壁后面传来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在管道里、墙缝间、时空的裂隙中穿行着,试图将它的身体挤进现实。
他低头,看见影子变得模糊,像是有人在水面拨弄他的倒影。
他想回头看一眼,可是某种绝对不能回头的生物本能让他僵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
“呜……”
啜泣声变得尖锐,他的脑袋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身体剧烈痉挛,记忆在刹那间破碎——
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回忆起警校训练的日子……
回忆起第一天上班的场景……
然后,这些记忆被一片虚无覆盖,仿佛有人有人盖住了他的双眼,视线里只剩虚无。
他的名字是什么?
他是谁?
他脑海里传来无数难以言喻的呢喃,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仿佛穿透时间和空间,带着一种无视语言理解的恶意。
他的四肢开始颤抖,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剥离出世界。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手。
血管像玻璃一样碎裂,皮肤逐渐淡去,连骨骼都在消失。
他张了张嘴,想呼救,可他的声音根本无法发出。
外面,警戒线前的警员们依旧疲惫。
档案馆里,他的个人资料页空白了。
他的家人,再也想不起他是谁。
他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彻底擦去了痕迹。
——他没有死亡,因为他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被舔舐过后,彻底抹去的。
——
因为世界巨变,各国合力建设的对抗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内,
研究所的灯光始终昏暗,每个人的影子似乎更深一些。
在最深处的封闭会议室,几位观察员围绕着一台投影仪,播放着最新的影像资料。他们神情麻木,眼神涣散,像是被耗尽了所有情绪。
第一段视频来自火灾现场的目击者:无数人冲向大火,他们在烈焰中焚烧,皮肉大块大块地掉落,露出森然白骨,可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大火熄灭后,从大火的灰烬中,却飞出火焰般耀眼的蝴蝶。那蝴蝶是那么美丽,似乎可以摄取人类的灵魂。
第二段视频由无人机拍摄:海啸卷起滔天巨浪,在十二米高的海浪里,一只巨大的触手若隐若现,表面遍布翻动的眼球,死死盯着镜头,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应该是它不想被记录。
第三段视频出自某病毒研究所的监控录像:原本井然有序的实验室突然变得混乱,研究员们疯狂撕扯防护服,主动暴露在高浓度病毒之下,嘴里喃喃低语,似乎在回应什么无形的召唤。
桌上的照片,是“蘑菇疯长”案的现场影像。那些最早进入案发现场的警员和目击者,如今全被关进精神病院,他们的眼睛被自己挖空,嘴里不断复述着同一句话:
“它们一直在看。”
观察员们几乎不去思考影像的内容。他们只是用模糊的语言复述自己看到的画面。然后立即使自己忘记一切。
【观察员不能思考】
这是观察的第一条守则。
【观察员必须立即遗忘】
这是观察的第二条守则。
——
所长看着观察员们的脸,脸色阴沉。
“我们不能再拿他们的理智去换信息了。”他沙哑地说,“更何况,换来的信息根本没有用!无论我们如何研究,结论永远相同——人类无法直面它们。我们能做的,只是发疯,异化,化作它们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办法对抗它们。”
他看向特殊行动组的组长,眼神里满是愤怒和痛苦:“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家人珍视的孩子!可现在,我们把他们当成一次性用品,把他们的理智当成燃料,去换那些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知识。这值得吗?!”
组长的脸色同样难看,他道:“你以为我就不痛心?我看着我的组员一个个进去,回来后已经不是人……我看着他们变成鬼都不如的东西,心里痛得要死!你以为我不想让这一切从未发生?”
他猛地握紧拳头,然后立马松开:“可我们有得选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
他们的研究毫无意义,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可他们不能停下。
“……或许,我们唯一能做的,”所长喃喃道,“就是相信人类的意志足够顽强……足够撑过灾难,等待世界重新光明。”
没人说话。
灯光闪烁了一下,所有人的影子都扭曲了一瞬间。
没有人回头看。
——他们不想知道自己身后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
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沈安国,也就是沈知微的父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手臂是自己的,还是某种异化后的产物。
抓挠的痕迹遍布皮肤,深深浅浅的血痕交错着,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血痂。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血了,流出的只是某种红色的粘液。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也许放干粘液,他就能好起来。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抓挠的。
大概是在研讨会上看到同事的手挖出自己眼睛的那一天?
那是也是他和妻子坚决加入研究所,希望能对抗疯狂和异化的开始。
而现在,他的妻子,徐英华,曾经那么美丽优雅,如今却蹲在角落,疯狂地抓挠着墙壁。她的指甲已经断裂,鲜血顺着墙壁流淌,把实验室的墙染成了诡异的红色。
她的眼神涣散,嘴里喃喃低语。
“英华。”沈安国嘶哑地唤她。
徐英华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沈安国……你……你是谁?”
沈安国的心脏狠狠一颤。
他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走进厕所。
那里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他的脸模糊不清。
他的五官像是被融化了,轮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啃噬了。
他试图回忆自己过去的模样,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他甚至开始恐怖自己。
他心里产生疑问,他真的可以找到方法对抗它们吗?
人类真的能对抗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