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以后》叁肆叁尔

6、旧闻录：宜城旧事1

　　“早就听闻这宜城的酒醇厚香甜、绵软爽口，今日一尝，果真是名不虚传。”陆拾遗举着酒杯，向对面人感慨。
　　傅辛夷不接话，也不看他，拨开窗户看向外面，听那闹市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仿佛外面那些吵杂的声音都比陆拾遗说话有趣的多。
　　陆拾遗也不恼，自武林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跟傅辛夷打了一架之后他就彻底被打服了，从最开始的追着傅辛夷当对手变成追着傅辛夷当小弟。
　　即便对方不怎么理他他也不气馁，活脱脱一块黏人的狗皮膏药。
　　就像现在，傅辛夷不理他，他也能自娱自乐。
　　“哎，我可听说那个姓谢的老东西最近又要娶一房小妾，那场面大的，啧啧，都赶上娶正妻了。
　　“谢老头还生怕排面不够大，早说届时宜城所有人皆可去万剑山庄讨杯酒喝，一点都不把他那正妻放在眼里。”
　　傅辛夷还是看着窗外，神情没有半分松动。
　　没有人不喜欢听八卦。陆拾遗坚信，傅辛夷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他说的不在对方的点子上而已，既然如此，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他放下酒杯，继续说：“接下来我要说一件江湖上鲜有人知的传闻。”
　　傅辛夷抬眼，支着脑袋懒散地看向陆拾遗，那意思就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陆拾遗狡黠一笑，嘿嘿，上钩了吧！
　　“话说七年前，万剑山庄发生了一件大事。”陆拾遗浅浅买了个官子，“庄主的嫡子，当时年仅九岁的谢……谢什么来着？——不重要。
　　“总之，他某天在庄子里玩耍，不慎落水，被救起来后突然就失忆了，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连他亲娘都不认得了。
　　“当时的庄主不信呐，请江湖神医给他儿子看病，神医说少庄主这病许是落水后被刺激到了，过段时间记忆就能恢复。”
　　傅辛夷微微侧目。
　　陆拾遗受到鼓舞，讲得更起劲儿了：“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少庄主忽然疯了，非要说自己是来自百年前的魂魄，不小心附身到这个少年身上。谢正道怕他那儿子是被水中邪祟附体，连夜派人上真一派请高人，将这少庄主钉死在棺材里活埋了。
　　“要我说这小孩真够可怜的，被自己亲生父亲下令处死，生生窒息而亡。”
　　陆拾遗感慨万千，还好他自己是个孤儿，没有亲生父亲，养父对他也不错。
　　“你讲完了？”傅辛夷问。
　　明显已经结束了啊，这有什么好问的？陆拾遗疑惑。等等，他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跟我聊天？追了这么久的冰山，终于开始融化了吗？
　　“傅兄有何高见？”陆拾遗期待地看向他。
　　“也许……那位少庄主没疯呢？”
　　陆拾遗一拍大腿，恍然道：“我就说嘛，‘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倒是个好思路，少庄主不是疯子，而是落水后成了傻子。谢正道好脸面，万剑山庄不容他，以‘活埋’为由实则将他送出庄外，安置在外宅。
　　“是了是了，这样也能对上，怪不得谢正道自从他那儿子死后一直在外购置庭院，我先前以为里面住的全是他的外室，这样想来其中有一个大约是他亲儿子罢。”
　　傅辛夷沉默地听完陆拾遗的揣测，冷哼一声，嘲讽道：“若凌烟阁皆是你这等靠想象搜集情报的人，恐怕早就完蛋了。”
　　凌烟阁被誉为江湖上的“百晓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有你付不起的条件，没有他们查不到的事。
　　这下陆拾遗可不高兴了，指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话荒谬至极。”傅辛夷起身，推开包厢门，消失在门口。
　　陆拾遗没有犹豫便要追上去，但是……等等，他是怎么知道我与凌烟阁有关的？
　　“哎，你等等我！”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帮忙卖豆腐，每日十文；帮忙看鸭子，每日二十文；帮忙跑腿，一次三十文；帮万剑山庄庄主准备大婚——还有这种东西？帮官府捉拿逃犯，二十两……”陆拾遗按照悬赏榜从下往上念，念着念着纳闷起来，疑惑地问旁边人，“傅兄，你看这个做什么？”
　　傅辛夷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陆拾遗看着对方陈旧的衣服以及那用破布条裹起来的剑，由衷感慨：“没有。”
　　“所以，我要接悬赏。”
　　“只是傅兄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些杂事的人。”陆拾遗低声说。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傅辛夷会跑到河边赶鸭子。
　　“这榜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哎？”陆拾遗上前将那最上面的那张告示揭下，欣喜地怼了怼傅辛夷的胳膊肘，“招能人异士做客卿，每月百两！”
　　傅辛夷皱眉：“真的会这么好心吗……总觉得有诈。还有，我也不想做客卿，要去你自己去。”
　　“哎呀，一起去看看嘛……”陆拾遗话还没说话，便有一位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路人嘲讽道：“小子，你们也不看看那告示上写的，人家要收的是能人异士，你们两个黄毛小孩凑什么热闹？”
　　陆拾遗立刻就不服气了，当即一直胳膊搭在傅辛夷肩上，狂里狂气地说：“大哥，别小瞧人呐，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以貌取人不可取哦。”
　　“呵，是不是以貌取人，不如我们来打一架，你们这种小白脸我一屁股能坐死三个。”
　　“你们上了年纪的人怎么也喜欢打打杀杀的，再者说能人异士又不代表非要擅长打架，为了大哥你的安全考虑，我认输。”陆拾遗做足了恭敬的姿态，语气却充满挑衅。
　　“哼，无知小儿。”那大哥被他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拾遗摇摇头，道：“大哥，心态不好以后就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了。”
　　话毕，伸手拉了一下傅辛夷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方才出言讽刺二人的路人上前一步，拦住他们的去路：“等等，我便是受这这告示的主人委托，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把这告示揭了去，你们既想去这告示上的地址找人，得先过我这关。”
　　“渍，”陆拾遗有点不耐烦，对傅辛夷说，“你说得对，这一百两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当然，陆拾遗也没有忘记那位路人大哥，他先对傅辛夷说：“你就不用出手了。”
　　尚未得到傅辛夷答复，便对拦路人说：“那你来吧。”
　　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惹得那位路人大哥心里窝火。
　　陆拾遗拔出自己的配剑，心想如果眼前这人能认出他的配剑他就不需要打这一架了，可惜的人很少有人识货。
　　那位大哥原本并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却见陆拾遗竟当真拔出自己的配剑。
　　那剑身做的极好，光天白日之下闪着银光，剑刃锋芒毕露，整只剑的形状却与寻常剑不同，只看那剑便能看出其主人的恣意洒脱，也能叫人一眼瞧见便能察觉主人对它的爱惜和武学的独到见解。
　　所以，此人定不简单。
　　大哥立马收手，笑呵呵地对陆拾遗说：“二位少侠，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少侠年轻有为，当然可以揭这告示，我就不打了，免得耽误两位少侠办事。”
　　其笑容之谄媚，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种小地方竟也有人识得绝影剑？陆拾遗微微惊讶，不过能省事自然是最好。
　　无人阻拦，两人很快便找到贴告示的主人约定的地点。傅辛夷本不想去，架不住陆拾遗生拉硬拽，被拽去告示上说的地点。
　　杂草丛生，墙颓瓦朽，看样子荒废好多年了。
　　意料之中的，告示上说是招客卿，来接他们的是一位穿金戴银，看打扮都能猜到此人定是位富得流油的人。商人倒卖货物行走四方难免碰上些杀人越货的，招这种客卿也能理解。
　　陆拾遗刚做好给这富商当打手的准备，那富商便开口：“两位少侠英明神武，相比定能帮老朽解决难题。”
　　陆拾遗微笑：“有什么难题您尽管说。”无非就是帮他当当打手，杀杀人之类。
　　“实不相瞒，老夫我有个儿子，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对一个戏子爱得要死要活。我觉得丢脸，就把他关在家里，却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江湖上有种药，可使人服之闭气三日而不死，他竟想用假死跑出去，可是……”
　　那富商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被人骗了，那是一瓶毒药！”
　　“所以，你贴这告示是想做什么？让我们帮你调查那毒药的来源？”陆拾遗问。
　　那富商摸了把眼泪，双手连忙握住陆拾遗的手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想查明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陆拾遗抽回手，道：“捉拿凶犯是官府的事，你为何不报官府，要让我们来帮你查案？”
　　难道两个武夫查案起来比官府那些人厉害不成？
　　富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最后迫不得已说出理由：“实在是在下信不过官府的人，就说这宜城的父母官，鱼肉百姓，贪图富贵！
　　“我做生意东南西北的跑，一年到头来连自家夫人都见不上几面，不过赚点辛苦钱，那张县便要收走我七成的收入。
　　“除此之外，逢年过节我还得给他送礼，否则他便利用他的官权处处刁难我！”
　　富商越说越气愤，连方才对儿子死掉的伤心都被这气焰所掩盖：
　　“可恨我只是个商人，连生的孩子都没法考取功名，我前几年找那张县忙前忙后才终于是钻了空子，给我儿捐了个官，却不想还未上任……我儿便没了。那张县便将文书收走，我那么多银子也白花了！”
　　陆拾遗听着觉得稀奇：“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就把这么多事都告诉我们？”
　　富商便说：“老夫我走南闯北多年，这位少侠身上的剑我认识。”
　　他指了指陆拾遗的绝影剑，继续说：“我相信你们有实力帮我，实不相瞒，我怀疑是张县把我儿子给杀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傅辛夷突然开口：“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怎知我们一定会帮你？”
　　“若是事情调查清楚，那告示上的一百两我定会双手奉上。”富商道。
　　陆拾遗两眼放光，一百两，够花好久了！他正要开口同意，身旁的傅辛夷便抢先说道：“二百两。”
　　富商面露难色：“少侠，不是我不愿意给，确实是现如今生意越来越难做……”
　　“我们走。”傅辛夷拉起陆拾遗的手。
　　眼见这二人真的要走，那富商咬咬牙，还是出声叫住他们：“等等，就二百两！”
　　傅辛夷似乎是铁了心要戏耍这个人，走了几步被叫住后便停下来，对那留在原地一脸肉疼的富商说：“我改主意了，二百两是方才的价格，我现在要五百两。”
　　富商惊呼：“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可以啊，”傅辛夷懒懒散散地靠在庭院里唯一的一颗树上，“等我钱花完了我就去抢。”
　　“你！”富商气极，孩子活着的时候被张县坑一笔，孩子死了还得被这两个毛头小子坑一笔！
　　“你的儿子连五百万都不值吗？看样子你也没有多爱你儿子嘛。”
　　傅辛夷生怕这人还不够生气，说话一直往他心口戳。连陆拾遗这个爱嘴炮的人都没想过要把话说成这样，人家又没惹他们，傅辛夷此人还真是不可捉摸。
　　“你少说两句。”陆拾遗劝道。他看着那中年男子，好像要哭了，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养父：这次出远门，还没跟他说呢。
　　“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他，穿金戴银的，我就不信他连五百万都拿不出来。”傅辛夷存心捉弄这人，自然不会听别人的。
　　“求你们。”那富商似是又想起自己早死的孩子，肥胖的身形都让人看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而后他似乎是真的支撑不住，两条腿轰然跪地，面向傅辛夷二人，“求你们帮我报仇，我的家财你们都可以拿去！”
　　这么决绝？陆拾遗惊讶，随即又想傅辛夷真是好谋算，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讨得比原先翻了几倍的报酬。
　　“你说你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那你儿子你也没见过几面，你对他哪来这么深的感情，宁愿散尽家财也要报仇？”傅辛夷不解地问。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富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不能不管他，就让他这么枉死。”
　　傅辛夷默然。
　　陆拾遗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是默认，代替他说到：“你这单子，我们接了。”
　　两人办完差事就能拿到好多钱，陆拾遗索性也不省了，随傅辛夷到一家酒楼，豪置几十两：“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给我端上来，小爷我不差钱！”
　　他豪言壮语说完，看到对面的傅辛夷，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不，陆拾遗敏锐的察觉对方看起来似乎比接单前更消沉，一时间也想不通为什么：“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别呀，这单子还是你谈下来的，大功臣，怎么还苦着个脸？”
　　傅辛夷拎了剑起身，对陆拾遗说：“你吃吧，我先走了。”
　　“哎？”我说什么惹到他了？这么爱生气，跟他见过的小姑娘一样。
　　“这一桌子酒菜呢，我吃不完啊！”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