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以后》叁肆叁尔

4、旧闻录：分个胜负，如何

　　元景二十一年，隋县。
　　往常平平无奇的小镇忽然多了很多背负长剑大刀的江湖人士，有新迁移来小镇的人惴惴不安，半是心慌半是疑虑地问身边人：
　　“怎的近几日忽然多出这么多武夫？”
　　身边人身着一粗布葛衣，是这小镇上的老人了，对眼下场景见怪不怪，解释道：“大约是为不日后的武林大会吧。”
　　问话的人面露困惑。
　　“话说当年，真一派有官府插手，招安一大批大门小派，唯莲花教宁死不屈。以真一派为首的正派决心讨伐莲花教却不成，便想出以武林大会招揽各路豪杰，壮大正派。而隋县以地处正中之位，又水陆交通兼具，来来往往多为江湖人士，比武选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照你这么说，到武林大会那日该是热闹非凡。”
　　“那是自然，这可是五年才举办一回的盛事，上次——也是第一次武林大会的魁首因此还入了真一派当长老！据说，”那侃侃而谈的人拉了身边人的衣袖，示意对方把耳朵凑过来，“那魁首还有幸入宫面见圣上呢！”
　　“嚯，这么厉害，”那搭话的人听着颇为心动，“这武林大会几时举行，若我也去凑凑热闹，岂不一战成名？”
　　“哼，”葛衣男子不屑地扫了身边人一眼，轻视道，“你以为人家比武是过家家来的？那可是真真刀剑无眼，就凭你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到时候别被人杀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大哥，您这就不对了，”“小白脸”将一把刻着银白色蛇身剑鞘的长剑拍在两人喝茶的木桌上，得意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那葛衣人被他如此冒犯也没觉得威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嘲弄“小白脸”说：“世界上的剑只有两把，一把是真正用来杀人的，这类剑往往看着平平无奇，一出鞘却是杀人于无形；另一把则是放在陈物架上供人观赏的玩物，美则美矣，却不及前者十分之一。
　　“比如……”葛衣男子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一位玄衣墨发，面目冷峻的少年身上。少年仿若未觉，依旧静静地吃着自己那杯茶。
　　男子轻轻皱眉，仍旧指向少年那把用破布条紧紧包裹住的剑，对“小白脸”说：“你看那位，他的剑便是用来杀人的。而你……”
　　“小白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嗤笑一声，继续说：“你的剑，美则美矣啊！”
　　“靠！”“小白脸”怒道，“你拐着弯骂我。”
　　葛衣男子但笑不语。
　　“小白脸”在这儿吃了亏，默默远离了这中年男子，转而跑到那玄衣少年身边缠着，叽叽喳喳的：“你好啊！你也一个人喝茶，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天？我叫‘陆拾遗’，就是‘路边捡来的’意思，请问你是……”
　　“噌！”玄衣少年不堪其扰，重重将自己的配剑搁在桌子上，示意陆拾遗不要来惹他。四周的客人也被这响动吸引过来看他们。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装？”陆拾遗非但没被这警告吓住，反而越发来劲，跟个苍蝇一样不停地在他耳边嗡。
　　傅辛夷丢下碎银，抄起剑就要走，却被陆拾遗拦下：“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长得跟我一样是个‘小白脸’的，我们一起走呗？”
　　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傅辛夷眼睛闭了闭，冷声道：“你该感谢我今天心情不错，否则我不介意你做我刀下亡魂。”
　　“小伙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有胆子跟你爷爷我过两招？”陆拾遗按住傅辛夷，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挑衅。
　　周围的看客纷纷精神起来，竟还有人叫“打一架”的，被傅辛夷一个眼神吓退。
　　“我数到‘三’。”
　　“什么？你要去蜀道山？”
　　忍无可忍。
　　傅辛夷一把抓住陆拾遗拦他的胳膊，一运气将他甩出十米远，生生将对面的米铺店面砸出个大坑。那些原本想留下来看热闹的普通人一下子全被吓跑，只剩下几个不怕死的江湖人士，其中包括那葛衣男子。
　　傅辛夷抬脚往茶铺左边走去，他住的客栈在那边。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陆拾遗将自己从大坑里摘出来，竟是毫发无损，可见他也不是吃素的。
　　傅辛夷转身，淡漠地看着那个神经病，心道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不过是出门喝个茶，竟遇到个来找茬的。
　　“轮到我还手了。”陆拾遗提着剑，却未出鞘，将那剑当铁棍一样砸过来，傅辛夷同样用自己的剑去抵，裹着剑的破布条在两人暗自的运气中招展。
　　“我无意与你争斗。”傅辛夷道。
　　“是吗？不过我见你与我年纪相仿，长得还不错，偏要死皮赖脸一下，或者你把我杀了，我便不会向你讨教。”陆拾遗微笑，嘴上说得不饶人。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这么赶着送死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言罢，傅辛夷身躯立马如同被卸力一般向下倒，陆拾遗防备不及，根本没收住力，惯性使他直直地往下倒，而傅辛夷早有准备，一瞬间便一个转身，施展轻功跃上屋顶，俯视着地上那个摔了个狗吃屎的人。
　　“有点意思。”陆拾遗擦了擦嘴边的灰，不顾自己满身尘土，飞身而上，亮出自己的绝影剑。
　　一时间，满座哗然。
　　绝影剑，可以称得上是当世十大神兵之一。无他，相传此剑为一少年所用，由其进攻时酷爱挽剑花，又因其手速飞快，长剑落在人眼里只有虚虚的残影得名。此剑为三年前横空出世，其持有者曾用它杀过莲花教右护法，由此威震武林，跻身凌烟阁十大神兵排行榜。
　　众人看着那长剑上雕刻的“绝影”二字，纷纷为傅辛夷默哀。这少年当真倒霉，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绝影剑的主人，竟要被他赶尽杀绝。
　　傅辛夷却并没有像那些看客们想的那般畏惧，连眼神都未曾变化半分，仿佛根本不将这绝影剑放在眼里。
　　他此行志不在此，只想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乱咬人的疯狗。然而别人可不理解他，陆拾遗见自己都把身边亮出来了，对方还半天反应都无，不由得对此人更感兴趣了些。
　　既然如此……就让他看看对面的人那副淡定的神情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
　　他到要看看，此人能不能接下自己的招数。
　　长剑一挥，化作剑影，如绽开的菊花，向傅辛夷攻去。
　　傅辛夷也不避让，依旧以剑身作挡，丝毫没有要用剑的意思。与陆拾遗的咄咄相逼比较，他的赤身肉搏显得沉稳不少，两人对打也不会让人觉得陆拾遗是在单方面切菜，更像是这场对局的主动权掌握在傅辛夷手里，此人不用武器，却仍未落下风。
　　要知道，对面可是只身闯入莲花教斩杀其右护法的狠人呐，这人居然应对起来毫无难色，仔细一看，竟有几分游刃有余的味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此前竟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不，或许是有的，只是对方有意隐瞒，他们也猜不出来。
　　陆拾遗一个剑招将两人分开，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用剑？”
　　傅辛夷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开口解释道：“我的剑，只杀该杀的人。”
　　“呵呵，”陆拾遗气笑了，“好一个该杀的人。”
　　两人又大战了几个回合，以傅辛夷把陆拾遗打趴下而脱身告终。
　　四周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几个不怕死的物主胆战心惊地走过来，向陆拾遗索要赔偿。
　　“那个，我的铺子……”
　　陆拾遗擦了擦嘴边的血，瞪了那几人一眼，那几人便吓得后退几步，不敢再上前。
　　“呵。”陆拾遗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到桌子上，扶着腰准备跑路。
　　“等等！”葛衣男子叫住他。
　　陆拾遗回头。
　　“你为什么要招惹那个人，你跟他有什么仇？”
　　“无冤无仇。”陆拾遗说完，转身离开，留下纳闷的葛衣男子，无冤无仇，那为何要打架？
　　傅辛夷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心说自己今天实在倒霉，不宜出门，这地方也是，无趣的很，还是等晚上办完事就离开吧。
　　日落西山，暮霭沉沉，隋县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时候到了。傅辛夷熄了房中的灯，翻窗而下。走到中途，他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不直接走门呢？”
　　……
　　葛衣男子吹熄了煤油灯，月光和夜风都透过那敞开的窗户跑进来，照得他面色苍白，吹得他心神不宁。不知为何他总想起白天那对互相切磋的少年。
　　按了按太阳穴，葛衣男子走到窗边，看那夜色：如往常一样的繁星点点、月光似霰；如往常一样的惠风和畅、蝉声窸窣。
　　应该是……多虑了。
　　男子关掉窗户，回身躺在床上。许是又过五年，后起之秀太多，给了自己压力吧。
　　可闭上眼睛，却怎样也睡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仔细分辨的话，还能从中感觉到一道越来越近的声音。
　　双眼赫然张开。
　　男子起身，去寻那放在身边的武器——凌烟阁十大神兵排行榜第六，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
　　同一时间，窗户破开，一位玄衣墨发的少年跃然而上，坐在窗边。银白的月亮斜挂在天，月光撒在人身上，将少年本就俊美的脸变得冷凝又朦胧，恍若是神仙下凡来。从葛衣男子的视角来看，这真是一副构成极美的画面。
　　当然，倘若这人不是来寻麻烦的，纵然少年如此打扰他，他也愿意拿两坛酒来与人对饮。可惜，事与愿违。
　　“起来了啊？也好，省得让你死都死不明白。”少年没有墨迹，直接抽出配剑，长长的剑身泛着寒光，葛衣男子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还有心情去辨别那剑身上刻着的两个字——辛夷。
　　他缓缓抬头，问道：“敢问我与阁下有何仇怨，阁下竟觉得我该是你刀下亡魂？”
　　“无冤无仇。”
　　话毕，傅辛夷提剑而上。
　　……
　　上届武林大会魁首，当世武功数一数二的熊岳，在这次武林大会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被杀了，一剑封喉！
　　此消息一出，迅速成为江湖各大门派热议的大事，据说真一派在熊岳被杀后的第二天便派人调查，到如今武林大会都快要结束了，仍旧毫无线索。
　　陆拾遗也听了八卦，虽说可能不是那个人干的，但他脑子里就是浮现出那个人的脸，他总觉得，那人不简单。
　　这都是有根据的。比如那人武功如此高超，而自己此前竟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他自认为自己虽说不是人见人爱，却也是左右逢源，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他都能道出个一二来，唯独此人，陆拾遗还是头一次听说。
　　再比如，江湖上基本人人皆知武林大会，来隋县的基本都是想参加武林大会，以此提升自己的威望。再贪婪一点，想同熊岳一般，借此平步青云。此人跑到隋县来，武功分明比他陆拾遗还高，却不参加武林大会，着实可疑。
　　决赛是陆拾遗跟一位膘肥体壮的男人打，结果毫无疑问，毕竟绝影剑名号在外可不是虚的。
　　真一派掌门慈眉善目，笑得宛如如来佛祖，他拿着玉牌走上前来，和蔼可亲的说：“本该让你与上届武林大会魁首熊岳打一场，奈何熊岳已不在，便直接授予你玉牌吧。见此玉牌如见真一派长老，自此你在我正派可出入自如，当然，真一派也随时欢迎你。”
　　陆拾遗低头看着玉牌，原打算就这么结果，眼角一个背影路过，生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等等。”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他身上，不过，不包括那道背影的。
　　陆拾遗见状飞身而下，拦在那人面前：“上次在闹市，不好发挥，这次咱们再打一场，分个胜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