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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每日一对抗路 ...

  •   周仪是同学里最早到教室的那批。倒不是说她勤勉,三更灯火五更鸡,周小姐二更就被父亲勒令上床睡觉,五点半的闹钟铃一响就得起床,十分钟内洗漱完去学校食堂吃早饭,不然父亲就要在走廊上:她跟她妈妈一样......后面的不必说出来了。房东的孙女原本跟周仪约了今天一起去学校,但看她背着书包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她父亲周延年的骂声从三楼砸下,也就心知肚明,自去收拾。
      这幢极普通的三层民房,每层三个房间,二楼住房东一家,一楼三楼每间都租给了带孩子上学的家庭。周仪家右边那户刚搬进来时赞叹房子新采光好,周宣听了冷笑一声,对他姐姐讲:住进来户蠢的。几天前,房东老太打开了这间许久不用的屋子,还没进门就被灰尘糊了一脸,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手里那一大串钥匙丁零当啷响。也许看见老太想起来老家的母亲,周延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把老太请到阳台上吹风,给她倒了杯茶,让周仪姐弟进去收拾。周仪极不情愿地戴上口罩,拿了扫把干活。两人扫了大半个小时才把地上厚灰扫干净,倒进垃圾桶的厚灰仿佛一条条大肥虫。周宣说:比过年掸尘还累!周仪哼了一下:还有的是活干呢。上一任房客走的时候没把外间的窗擦干净(因为他们都在过道做饭,每家的灶台搭在自己家外间窗下),窗上全是油垢,往外边看,趴地上的小肥狗只是一个昏黄的剪影。周宣也凑过来看,说:姐这窗子跟老照片似的。周延年自命监工,只见这俩小孩乐成一团,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吼:笑什么!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干完!有笑的时间为什么不拿来擦窗户!说罢用力推了周仪一把,又对准周宣开火:你姐蠢你也不懂事吗?不会先用拖把蘸泡沫水擦窗户?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周宣咬着牙,把拖把往水桶里戳。周延年死力拧他胳膊:干什么?就这么想把我头砍下来?几天没打,一点活都干不好!都怪你……房东老太进来了,他及时把那个“妈”字刹住,笑道:这两个孩子就这么皮,该锻炼一下!周仪丢开拖把,拉着周宣说:我们下去问阿姨拿几张报纸。
      那个下午他俩吃了不少薯条。房东的儿媳,小孩子都叫她潇潇阿姨,见这动静也懂了几分,留他们玩。她在炸薯条,周仪二人捣鼓榨汁机,潇潇阿姨说桌上还有苹果,榨苹果汁吧!苹果汁倒进杯子里,周宣非常期待地喝了一大口,周仪那句“怎么样”被他皱成一团的五官回答了。潇潇阿姨说:这苹果也不酸啊?抿了一口,捂住嘴。周仪说:加点糖是不是好些?潇潇阿姨指给她糖罐,周仪斟酌着加了半勺,一饮而尽:还是……有点酸,不过挺好喝。她没有说这杯果汁和她想象中相去甚远,可能是没有过滤的缘故,喝起来像汤,很浓稠。至于颜色,苹果氧化了就会变色。潇潇阿姨说:没关系,不好喝就倒掉,来,多吃点薯条!她还做了番茄酱,三人大快朵颐,忘了苹果汁这个小小的不愉快。吃罢,周仪说:阿姨,我们拿份报纸,要回去了。潇潇阿姨说:不着急,你们拿报纸去擦不干净的,你们叔叔明天带强力洗涤剂回来,让他试试。奶奶老这样,着急忙慌的。
      薛慧刚进院子,就看见蔺潇繁在二楼阳台招呼她。她把一盘东西放在阳台上,薛慧上到二楼才看清楚那是盘薯条。蔺潇繁迎上去道:姐,刚下班吧?尝尝薯条!小仪他们帮我看了一下午的桐桐,不然我也没有功夫炸这些了。拈起一根送到她嘴边,薛慧吃了,不咸,点点头:好吃。蔺潇繁小声说:他们爸爸又在生气。薛慧没说话,蔺潇繁冲客厅喊:宣宣,帮你们妈妈把菜提上去,桐桐,别缠着姐姐啦,她要回家吃饭啦!
      三楼那间要租出去的屋子跟他们离开时比起来没任何区别。周仪丢开的拖把倒在墙角,地上那滩水还是周宣上午弄出来的。薛慧对周仪说:跟弟弟去洗青菜。她走进里间,周延年躺床上瞪天花板。薛慧有点怵,站在门口说:你老是这样,他们的房间会请人打扫的。顿一顿,看他没反应,继续说:潇……闭嘴!周延年从床上跳下来:他们就是这么被你惯坏的!这个不做那个不做,以后嫁人怎么办!声振屋瓦,住天花板的耗子吃了一吓,开始跑动,配合周延年圆睁怪眼紧咬黄牙的一脸怒相,大类张翼德喝退曹军。可惜薛慧不是夏侯杰,周延年在她身上试武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医药费与养病损失的那一部分工资打赢了凌虐欲,他吼道:让周仪进来!她今天让我没脸,这么小的年纪都使唤不动,大些就要踩我头上了!薛慧沉着脸:你不要太过分!周延年见她堵着门没有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叫周仪进来,五分的气酿成七分,逼近她:我教自己的女儿,你拦什么?用力推她。薛慧没想到他使那么大劲,使劲扒着门缝:周延年你是不是有病!
      周仪接水洗菜,一开始听母亲因为她和父亲吵架,吹了个口哨,对周宣说:又开始了。周宣撇撇嘴。隔壁老太刚搬进来,还没习惯周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传统,对周仪说:你不去劝劝吗?你爸妈看样子不好呢。周仪冷笑道:婆婆,习惯了就好了,我家就这样。隔壁老太的孙女比周仪大一点,胆子却比她小,周延年第一次吼的时候她坐门口削苹果,手抖削到自己了,一下子扔掉手里的东西:奶奶我怕!那刀掉在门边,周仪捡起来用水冲了冲,想还给她,那女孩却躲里间去了,顺手锁上里间门。隔壁老太听了会,又对她说:周仪,进去劝劝吧。此时周延年的狮吼在思想斗争时转完了cd,蓄力爆发。老太越来越忧心忡忡,周仪想父亲这样太失态了,邻居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们呢。欲待进去劝解,实在怕父亲的拳脚。踌躇之际,母亲的尖叫,拳头打到皮肉的声音狠狠激了她,菜不洗了,攥着那把水果刀冲进家门:你想干什么!
      薛慧没想到周延年真动手打她。尖叫的那一刻女儿冲了进来,拿着把刀对准她父亲。周延年也愣住了,立马反应过来:我倒不知道你要做弑父的哪吒!滚过来!周仪怒而面红:放开我妈!周延年骂道:她给你什么好吃的,跟狗一样护主?周仪没有动:只许你对你妈好,不许我对我妈好?周延年再次施展河东狮吼:哦,她是你妈妈呀!周仪听多了有了抗体,见这招对她没用,周延年狠狠推了薛慧一把,虽然母亲离刀锋没那么近,周仪还是收起架势扑上去:妈妈!周延年冷笑一声,女儿还是太年轻,不懂防备。趁母女抱做一团、周仪有所松懈之际,他扑上前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水果刀,狠命用刀背在她胳膊上锯。周仪哭了,薛慧赶紧护住她,周延年见女儿被挡的严严实实,改换策略在妻子胳膊上锯。锯了两下,儿子也冲进来抢夺水果刀了。邻居老太赶忙把薛慧母女搀起来,怕再出什么状况,把她们挡在身后。周延年见邻居进来阻拦,他是个顶好面子的人,在别人面前出丑不如让他用这把水果刀自裁,气焰没先前盛,再者他不好下手锯儿子,几个回合后周宣便夺了水果刀,踢开父亲站到母亲姐姐那边去。邻居老太见胜负已分,开口说:这个,我刚搬进来,你们家的事我也不好说,只是小仪妈妈要上班,你这么打她,她请假养病不还是你照顾?再个,我心脏不好,你们这样吼我可是吃不消的。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懂,你们可比我懂道理呀……
      周仪被母亲抱着,母亲大口喘气,抖得厉害。胀昏昏的脑子渐渐降温,仿佛初开灵智,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无措地眨眼睛。母亲一下一下地摸她的背,这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杀手锏。恐惧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安抚离开,它在母亲的胸膛里跳动,隔着骨肉,隔着衣料,传染了她。伤口没有流血,只是肿了起来,烫烫的,肉在皮肤下狂跳。隔壁老太说到报警,周延年终于有了反应,他哭道:我坐牢了,他们怎么办啊!宣宣要参军啊!老太望向薛慧,薛慧抱紧女儿,说:算了,就这样吧。
      薛慧本来想做青菜炒肉、炖豆腐和洋葱炒蛋当晚饭的,这么一闹接替她的是周宣。周宣不会炒肉,苦洋葱久矣,只会炒菜煎鸡蛋,豆腐是隔壁老太帮他做的。三人围着外间周仪的桌子吃饭,周宣说:我有点饱,煎蛋你们吃吧。吃完三人把脏碗碟摞灶台上,邻居老太叫住他们:这些东西我刚刚才翻出来,不知道现在用还有没有效果?进来弄吧!老太的孙女现在出来了,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周仪只认识她的脸,两个人都没正儿八经自我介绍过,在楼道遇见她都避开她——很怕生。老太眯着眼睛看医用酒精瓶身上的小字:伽伽啊,这个过期了没啊?我看不清楚!孙女接过:没有,奶奶,还有一年。老太点点头:那还行!对薛慧说:天气热,你们要洗澡,现在先喷一遍,等你们洗完了再拿去用。天还早,弄完咱去散散步吧!伽伽小声说:奶奶,我们能不能沿着河走?我不要去广场。老太说:现在广场人多热死,当然去河边了。周仪说:我去哪都没关系的,今年我还没去过河边呢。伽伽说:你放学不走河边的吗?周仪说:我走大路,大路近。伽伽的目光挪进周仪眼睛,立马躲开。
      两个大人在前面有一搭无一搭讲话,周仪伽伽跟在她们后面,周宣踢石子,跑前跑后的。伽伽突然挽住周仪胳膊,周仪不习惯挽别人手,又不好意思抽回来,只当把这节胳膊借出去了,直挺挺戳在伽伽臂弯里,像一截法棍。伽伽声音很轻,随落日余晖散在空气里:我叫裴岚伽。你也是镇一中的吗?周仪说:是啊,三班的。你呢?我是二班的。他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吗?你们在同一个班上吧?不在,他是十班的。他在我们楼下。伽伽去握周仪的手:有点热,你都出汗了呢。我们待会去吃棒冰吧。
      回去的时候周延年把碗筷洗了,留了张字条说老家有事回去几天。周仪打发周宣去洗澡,把纸条丢垃圾桶,对薛慧说:妈妈,今晚跟我睡吧,我无聊。薛慧答应了,问到:你的暑假作业做的怎么样了?伽伽奶奶说伽伽数学好,不会的可以问她。周仪说:早做完了!现在在预习。问一楼小钰姐姐借的课本。薛慧说:好吧,好吧!待会早点睡吧,今天就这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每日一对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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